但清讓覺得,這話還是暫時不讓靈雎知道的好。
靈雎母子和清讓是瑤光在世間最重要的人,作這樣的安排,也是不願讓他們留在身邊犯險,受到任何一點傷害。那些和重華間的恩怨是非,他要自己親手來了斷。
一個人對另一個人有多重要,隻有失去和分別才知曉。
幼時的清讓每每被鄰家孩童譏笑欺負了,總喜歡回來纏著瑤光不停追問,師父師父,你喜歡我麼?如果瑤光答喜歡,他就會接著問,有多喜歡?大概因為幼失雙親之故,這孩子總是有著更多的敏感和依戀。
瑤光被他纏得實在沒法,終於決定想個一勞永逸的法子。
他和顏悅色地把小清讓喚到身前,對他說:“我確然喜歡你,但究竟有多喜歡麼,這個可說不上來。你真的想知道?”
清讓點點頭。於是瑤光從身後抽出一束枯草,壞笑著插進清讓頭發裏,然後一本正經道:“那隻有把你賣掉才能知道啦!如果賣掉後又很惦記,大概就是特別喜歡吧。”
清讓望著他認真的臉,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師徒倆在箭樓下道別,分離在即,不知相見何期。回想起相依為命的往昔歲月,不約而同露出笑容。現在他們麵臨著此生真正的離別,清讓也終於知道,他在瑤光心裏,有那麼那麼重要。
他將劍柄倒提著,往師父肩頭用力一頂。
“行了,別扯這些有的沒的。你要回不來,靈雎怕是也活不成。她一會兒醒了不知得鬧成什麼樣,要知道這話,還不背過氣去。別的不說,你哪次一本正經不是要坑我來著?”
瑤光突然止住笑,溫和地注視他的眼睛。“這次不是。”
靈雎有孕在身,受不住顛簸,且兼愁思鬱結,終於懨懨病倒。馬車的速度越來越慢,走一天就得歇兩天,原本六七天的路程硬是拖拖拉拉耗掉半個多月。
這十幾天,懷遠戰線上發生的一切,他們都無從知曉。
南詔皇帝見瓜分大淵已不可能,退而求其次隻要報瑤光斬殺皇子之仇。遂打著助大淵剿滅叛黨收複失地的名頭,邀重華調轉槍頭一起攻打懷遠,並承諾事成之後兩國修和,絕不再犯邊境。
大淵的武官們大多對此持讚成態度,若放過眼下這麼好的良機,以後要想降服白狼恐怕再不可能了。唯有攻破懷遠,收複被迫割讓的疆域,這場傾國之力的征伐才算不虛此行。
重華左右為難。大淵有難時,瑤光舉兵相助,他若臨陣倒戈,無異於趁火打劫,絕非君子所為。但先祖留下的江山就這麼在自己手中丟掉三分之一,也是不忠不孝,日後必將成為萬人唾罵的無能昏君。重華猶豫不決,反複權衡之下,還是下旨把那南詔使節斬殺了,首級連同其帶來的修和密約一道送去瑤光麵前。
他決定與傲來國共退南蠻,化解此次危機。
然而沒想到的是,瑤光拒絕了他的幫助。
對瑤光來說,前番襄助,既是為蒼生社稷,也算償清裂國之舉對淵朝的羞辱重創。民族大義已全,與重華在國事上再無虧欠。至於自己國家發生的事,原是他肩頭的責任,理應獨自承擔。待戰火平息,他倆之間還有私人的恩怨要麵對。在這之前,最好兩不相欠。
大淵最終按兵不動,既沒班師回朝,也未再費一兵一卒摻和進傲來國與南詔的戰場。重華已經明白瑤光的意思,他在等,也隻能等。
瑤光心知這場全民皆兵的鏖戰不宜久耗,否則就算慘勝也已耗盡國本,因此想盡一切辦法速戰速決,直打得風雲為之變色。整個西南邊境到處都是焦土綿延,龍血玄黃,肝髓流野。
一寸河山一寸血。不能輸,不僅僅因為生死皆可置之度外,而是知道遙遠的西域故城中,還有人望穿風沙在等。
待徹底將南詔蠻夷從安南郡趕出邊關,已是兩個月後。
重華與瑤光最後一次見麵,地方選在賀蘭山東南青銅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