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蕪君(1 / 2)

古老的銀杏被移栽出了皇城空桑台,紮根在蜀中一處小小村落。扶疏枝葉在晃動中發出悅耳的鳴響,仿佛在向南來北往的風講述著漫長流年中某一段插曲。

日日有頑童在樹下嬉戲追逐,咿呀唱念著尚不解其意的優美詩句:

“妾發初覆額,折花門前劇。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幹裏,兩小無嫌猜。

……”

兩個眉清目秀的垂髫童子各自拿著樹枝竹條,一本正經爭奪地上用沙土堆壘的簡陋“城池”,是百玩不厭的遊戲。梳著丫髻的小姑娘邊吃花糕邊坐在樹下看他們出盡百寶,被逗得咯咯直笑,兩兄弟今日似乎尤其賣力。

童子打鬧得累了,相視嘻嘻一笑,抹了把額角的汗,分坐在小姑娘左右歇息。其中穿著藍衫的鼓起勇氣問她:“小嬋小嬋,你喜歡我還是樺哥哥?”

另一青衫童子立即緊張兮兮地探過頭來。風息雲住,連銀杏招展的枝葉也悄悄靜止,忍不住偷聽這兩小無猜的秘密。

喚小嬋的姑娘抿了抿唇,烏黑眼珠滴溜溜一轉,脆生生答道:“我都喜歡呀。”那笑靨明媚燦爛,如此無邪。

寒來暑往,滿樹的翠葉換作金黃。

小嬋在樹下跺腳哭泣,麵前倆兄弟已滾作一團打得滿臉是土,渾身泥巴辨不清模樣。

“……樺哥哥堯哥哥你們別打了嗚嗚嗚……”

這場難分難解的廝打很快平息,少年們被聞聲趕來的大人各自揪著耳朵一腳一個踹回屋去。

又不知過了多久,小嬋還悶悶地坐在樹下抹淚。兩名臉上都掛了彩的少年已悄悄從家中溜出,一邊一個牽起她的手笑眯眯哄道:“小嬋別哭,哥哥去給你買芙蓉花糕好不好?”

悠長巷弄被夕陽染遍,青石板路上,並排走著三個手拉著手親密無間的身影。

這小小的青梅姑娘,長大後會嫁給誰呢。當她盤發穿紅裳,坐著轎攆從這樹下經過,當她已鶴發雞皮,坐在樹下納涼,看兒孫繞膝,會不會搖著蒲扇回想起當年那一塊芙蓉花糕的滋味。

忘機十四歲那年,烏孫大汗安歸木爾罕駕崩,王儲安歸伽摩繼位牙帳,成為西域新一任汗王。他在攝政公主的提議下與大淵重新簽訂修和條約,解除了邊境長達十餘年的封鎖,再現往昔商市繁華。

次年王孫生辰,與公主縱馬冰河,卻不料馬蹄失滑,將公主摔落冰窟之中。王孫趕到時,隻來得及打撈出那匹踏雪胭,公主卻豔骨無存。最後多番遍尋不著,隻能以生前衣冠落葬。從此再也無人見過這突然隕落的天山星辰,究竟謫往何方。

卻說遙遠的東極盡頭,有島喚瓊台,方圓僅二三十丈。島上高立瓊山,土石皆白而潤。山腳散落漁村,村人多以捕魚采珠度日,因此瓊台島又有一名“珠崖”。

秋浦村背山麵海,環幽守靜,頗有武陵遺風。花開記春不記歲,雞犬之聲遙相聞,曆來鮮少外人踏足。這年卻忽出現了一名不知來曆的中年男子,攜夫人在此雙雙結廬而居。

男子無名無姓,自稱蕪君。約莫四十六七年紀,仍身輕骨健,俊朗清臒。眉如遠山挺拔入鬢,雖布衣麻裳,舉手投足間亦難掩一派氣韻翩然。落居後,便在村中執教私塾為生。此人滿腹經綸且性情灑脫,從不與鄰舍生爭執,甚得村民敬重,學童們也都愛親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