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庭院深深深幾許,誰憐憔悴更雕零(2 / 3)

蕭北辰隻說了三個字,“我娶她!”

“你想得美!”七姨恨的臉色青白, 絞著帕子罵道: “事到如今, 你讓我怎麼張這個口, 那是個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主兒! 你也敢胡來, 你這是要她死! 你不如一槍斃了她, 倒還給 她個利索!”

她這樣罵著,看蕭北辰隻是不應聲,氣得更是眼淚就往湧,道:“杭景現在在哪? 讓我 帶她回去。”

蕭北辰的手捏得緊緊的, 一字一頓道:“她已經是我的人了, 誰也別想帶她走!”他的聲 音裏有著不容人反駁的堅決, 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咄咄逼人, 七姨看著他長這麼大, 太明白 他的個性了, 這會兒卻是心中急痛, 頓了半晌, 拿著手帕擦著眼淚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就是囚著她,她也是個烈性的,你還能囚她一輩子? ”

蕭北辰道:“那我就囚她一輩子!”

“你個——”七姨全身發抖,氣怒交加,卻又奈何不了他,直顫著聲道:“那麼……那 麼你讓我去看看她。”

蕭北辰的目光淡淡地,隻轉過身去,對郭紹倫說:“派人送七姨回去。”

七姨愣住,看著蕭北辰竟是上了樓,她簡直不敢相信,愕然道:“老三,你到底想幹什 麼?你是不是魔障了你?”

她還想上前, 郭紹倫已經走上來, 畢恭畢敬地對七姨道:“七夫人, 請跟我走吧。”七姨 頓時怒火中燒, 一巴掌打在了郭紹倫的臉上,怒道: “你是個什麼東西, 也敢來擋我,告訴 你們家蕭三少,這會兒他翅膀硬了,我是奈何不了他,等大帥病愈回來自然有人收拾他!”

郭紹倫挨了這一下子, 也不敢說話, 七姨轉身就朝著客廳外走, 郭紹倫慌一路跟著, 隻 出了楠木雕落地荷門 ,又走了幾步, 到了船廳外的小走廊,七姨才頓住步子,轉過頭去, 道:“我問你,杭景現在什麼樣?你要敢有半句假話,仔細我揭了你的皮!”

郭紹倫忙道:“七夫人隻管放心,軍團長對林姑娘那簡直是比對自己的命還看重,這不 也是為了林姑娘, 軍團長才敢跟七夫人這樣拗著。”

七姨知道郭紹倫說的是真話, 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道: “這我倒是放心的, 我不放心的 是旁的事兒, 你替我轉告老三一句話, 事到如今, 木已成舟, 這感情, 是要磨出來的, 他也 得煞煞他那個性子, 要是兩個人硬到一塊去了, 這事兒,永遠也合不了!”

郭紹倫道:“是。”

七姨歎了口氣, 走了幾步, 又道:“還有, 好好看顧著老三,我看他那樣, 也夠讓人心 疼的。”郭紹倫連聲答應著,一路送了七姨走了出去。

深夜的時候, 幾名醫生如釋重負地走下樓來, 到書房裏轉告蕭北辰, 說林姑娘病況穩定 下來, 也吃了藥, 燒也漸漸地退了, 這會兒藥性發作, 人是已經安安穩穩地睡熟, 瞧這樣是 沒什麼大礙了。

醫生這樣說的時候, 連郭紹倫都覺得鬆了口氣,蕭北辰坐在那裏聽著醫生說完, 默了片 刻, 半晌才道:“那我去看看。”他站起來, 還沒走出幾步, 忽然一個趔趄, 竟是被地麵上鋪

就的方毯絆了下,這一絆連他自己都覺得荒謬,頭也沒回,隻說,“還不把這塊毯子給我撤 了,放在這成什麼樣子!”郭紹倫也不敢笑, 慌忙道: “是,馬上就撤。” 言剛畢, 蕭北辰已 經走了出去。

蕭北辰來到主臥室裏, 臥室裏靜靜的, 隻留下丫鬟雲藝伺候著, 雲藝看著蕭北辰走進來, 慌站起來剛要說話, 蕭北辰已經揚手示意她安靜, 雲藝也是個很有眼色的, 自己悄悄地走了 出去。

林杭景正昏昏沉沉地睡著, 蜷縮著錦被裏, 臉依然是沒有血色的, 柔柔的樣子倒像個小 小的嬰兒, 仿佛一觸即碎, 蕭北辰走上前去, 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 果然是退了燒, 他暗暗 地鬆口氣, 坐在一旁, 看著她蒼白的手軟軟地垂落在床側, 他想起她初到蕭家的那一夜, 也 是這樣病著, 這樣猶如嬰兒般蜷縮著, 讓人心生無限憐愛, 他緩緩地握了她的手, 將她的手 緊緊地包容在自己的手心裏, 再也舍不得放開, 輕輕地叫了她一聲。

“九兒……”

林杭景昏昏沉沉的神誌不清, 隻感覺到自己的手被人握著,有人在叫著她的乳名, 竟是 那樣的暖, 那樣的安穩, 這是多少年都不曾有過的感覺, 她沒有力氣睜開眼睛, 眼淚便從長 睫毛下一行行地滾落,微不可聞地叫了聲,“……娘……我要回家……”

蕭北辰的心狠狠地抽搐一下, 一陣陣細密的疼痛襲來,他將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臉側, 靜靜地凝望著她的睡容, 眼瞳裏深情無限,低聲道:“林杭景, 今生今世, 你就是我的,誰 也奪不去。”

究竟是,放不開手去。

卻原來是精心維持的如何固若金湯, 如何心如鐵石, 竟都扛不住她這一滴眼淚, 隻那一 滴眼淚,就讓他徹底潰了。

蕭北辰算是住在了花汀州, 穎軍的大小事務都直接報到了花汀州, 莫偉毅和許子俊也是 有事兒直奔花汀州, 南麵中央政府因為要集中火力對付穎軍, 對扶桑人卻是一再退讓, 堅持 先安內, 後抗外的方針, 引發學生反內戰遊行, 一時間, 南麵中央政府雜亂如麻, 北麵穎軍 卻是鐵桶江山,紋絲不動,然而,這一場南北對峙, 卻依然是火藥味十足。

這一日傍晚, 蕭北辰才從北大營布防回來, 看著丫鬟雲藝拿餐盤端了幾樣清淡的小菜並 一碗米飯正要上樓,他走過去道:“她怎麼樣了?”雲藝是自小在蕭家長大的丫頭,算是半 個蕭家人,對蕭北辰笑道:“恭喜三少爺,林姑娘今兒下午可是明明白白的醒了,還下床來 走了幾步呢。”

蕭北辰心中略安,微微一笑,抬起頭來看看樓上,便從雲藝手裏端過了餐盤,道:“你 忙你的去吧,我給她端上去。”雲藝把餐盤交給了蕭北辰,便退了下去, 蕭北辰端了餐盤一 路上樓,主臥室的門是虛掩著,他隻敲敲門,等了半刻沒得到什麼答複, 便推門走了進去, 一看床上並沒有人, 他心中頓時一緊, 轉過頭去, 卻看到林杭景正背對著他往沙發那一邊挪, 用手去摸擺在一旁桌子上的茶壺,看是要喝水, 蕭北辰忙把餐盤放在一旁的紫檀木架子上, 幾步走上去扶了她, 才說道:“你別動……”

他的胳膊一沉, 林杭景已經從他的手臂間掙開去, 一下子就跌落在沙發上, 卻又盡量離 他遠些, 這一番動作卻累得她呼吸急促起來, 強捺著頭暈眼花, 隻是睜大了眼睛瞪著蕭北辰 怒聲道: “你給我出去!”

她隻恨的氣息難平,渾身發抖,蕭北辰默了片刻, 略低下頭, 倒了一杯茶放在桌子上, 道:“給你水, 喝吧。”

林杭景眼泛淚花,“好,你不出去,那我走,我不留在這個地方。”

蕭北辰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你應該知道, 沒有我的批準,你不可能走出這個宅子半 步!”

林杭景滿盈於眶的眼淚嘩地一下落下來, 他的平靜就好像他所說的一切, 所做的一切都 是無可辯駁的, 他親手毀了她, 親手給了她那樣的噩夢, 讓她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如今居 然還敢如此坦蕩如此理直氣壯地站在她的麵前, 他把她當成了什麼?!

她掙紮著從沙發上站起來,撲向一旁的紫檀木架子, 蕭北辰怔住,看著她抓起一盤菜, 在架子上狠狠地摔成碎片, 她握住留在手裏的那鋒利一片, 轉過頭來時, 含著淚的目光變得 決絕淒厲, 瘋了一般啞著聲音道:“你要是再敢逼我,我就死給你看!”

蕭北辰看著她, 眼瞳裏的光芒慢慢地轉暗, 隱隱有火苗燃燒起來, 他凝盯著她片刻, 漸 漸地, 目光開始冷了起來, 林杭景隻覺得眼前一花, 他已經到了她的麵前, 劈手便奪去了她 手裏的碎片, 她嚇得就要叫, 下巴已經被他狠狠地捏住, 被迫向上仰起, 那一束冷邃的目光 便深深地印到她驚慌的眼瞳裏,他的聲音冷得可怕。

“林杭景, 我讓你清楚一件事,我要是真逼你, 你攔得了我? !”

林杭景的臉色刹那雪白, 眼淚滾燙滾燙地流下來, 落在他的手背上去, 他看著她的樣子, 心中鬱懣到了極點, 狠下心來一甩手, 林杭景便軟軟地跌到了床腳, 那錦繡軟被上的流蘇在 她的眼前晃動著,她的眼淚簌簌落下, 顫著聲道:“蕭北辰,你無恥!”

蕭北辰淡然道,“你這話說得沒錯,我是無恥,那也是你逼得我,你最好別逼我再做出 無恥的事兒來!”

林杭景臉色頓時雪白,眼淚啪地一聲落下來,“你敢!”

蕭北辰冷冷一笑,“你說我敢不敢?!”

林杭景輕閉了閉眼, 那眼淚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落,她努力地忍著那就要湧出口來嗚咽, 半晌吞了聲,隻強忍著,抽噎道: “……你讓我嬤嬤來!”

蕭北辰回過頭去,也不看她, 淡淡道: “你以為我會讓那些人來七嘴八舌,讓你覺得自 己有了依靠, 好來跟我較勁?你想都別想!”他停了停, 又道:“如今你也不必再去想著什麼 人, 你是我的人,有什麼事兒隻需跟我說。”

他推門就要出去,忽聽得她在他身後說,“你記著, 我會讓你後悔的!”他轉過頭來, 看 著她靠著床腳,肩頭消瘦單薄如紙片般, 那一雙含淚的眼睛裏有著清清楚楚地倔強和厭憎, 在她那樣的目光注視下, 他忽然有一種力不從心的飄忽感覺, 心裏泛起一陣陣痛楚, 卻還是 要硬撐著淡漠道:“好,如果你有這本事,那咱們就試試看!”

蕭北辰摔門就走, 在門關上的那一刻, 他清晰地聽到了林杭景一聲抽噎, 他握著門把的 手略微緊了緊, 還是關上了門, 轉身下樓, 那鋪著紅毯的樓梯從他的眼前延伸下去, 他緩緩 地走下去, 身形微微晃動, 那每一步卻是都走得極慢極穩, 目光裏有著一絲蒼茫的空曠,仿 佛是被驟然挖空了一般。

副官郭紹倫從偏廳走過來, 見到蕭北辰,走上前來道:“軍團長,七夫人來了電話,下 午請你回大帥府一趟, 說是大帥不在府裏, 關於四小姐的婚事一些安排, 要聽聽你的想法。”

蕭北辰卻隻呆站了片刻, 半晌未出一言, 目光散了般, 郭紹倫甚至以為他沒有聽見自己 的話,低聲叫了句,“軍團長。”蕭北辰的目光微微閃爍了下,卻長長地歎了口氣,道:“那 現在就過去吧。”

桌上的飯菜紋絲未動。

林杭景靠在床腳, 隻抱著膝蓋坐著, 呆呆地望著眼前那一排雕花紅木雙麵大屏風, 屏風 上繪著繁盛的牡丹花, 開得那樣好, 雍容華貴, 片片花瓣重重疊疊, 竭力地舒展著, 然而那 樣的熱鬧也是最後的了,開到荼蘼花事了,再美好的事情也會有到了盡頭的時候, 淡煙疏

雨冷黃昏,零落荼糜花片損春痕, 她還剩下什麼指望。

眼淚從她的臉上一行行地落下, 門外卻傳來吵鬧聲, 女孩子的高聲傳到她的耳朵裏, 她 隻是一怔, 懷疑自己聽錯了, 就見門一下子被推開, 蕭書儀已經出現在她的眼前, 看著滿臉 淚痕的林杭景, 隻是一跺腳, 道:“哎, 可讓我找著你了, 快跟我走。”蕭書儀不由分說上前 來拉了林杭景, 一旁的大丫頭雲藝慌忙來攔,道:“四小姐,三少爺吩咐了……”蕭書儀回 頭冷冷地瞥了一眼雲藝, 道:“你以為他吩咐了我就怕了?你問問在這蕭家我四姑娘怕過誰, 也不知道在鬧些什麼,憑什麼好好的把人關在這!”

雲藝也不敢回嘴,蕭書儀對杭景道:“你可讓我這頓好找,這幾日那風箏行的小夥計牧 子正都快長在咱們大帥府了, 整日裏在後巷子裏放風箏,我也不敢讓七姨知道是怎麼回事, 就忙忙得來找你,你說你到底是要嫁給我三哥, 還是嫁給牧子正,總要講個清楚啊。”

蕭書儀隻管滔滔不絕地說著, 拉著林杭景朝外走, 卻覺得手腕一沉, 她回頭, 看到林杭 景站在那裏,滿眼的淚,蕭書儀嚇了一跳,慌上來給她擦淚,道:“快別哭,快別哭, 我知 道你喜歡牧子正, 你這是怎麼了?好端端的哭什麼? ”她想了想,道:“我看到那個牧子正 了, 我趕他走, 他也不走, 還真是倔得很, 你得去勸勸他, 不然他這個樣子, 是要鬧出事兒 來的。”

這幾句話說得林杭景心中一驚, 哽咽著道:“那你快帶我去見他, 我跟他說。”蕭書儀笑 著道:“傻丫頭, 你以為我來找你做什麼, 汽車就在外麵,我就是來接你的。”

她帶著林杭景朝外走, 門外的哨兵便要阻攔, 被蕭書儀叉著腰, 幾個巴掌就打到了一邊, 瞪大了眼睛指著那些哨兵和追上來的丫鬟隻管罵, “你們這些個東西也敢攔我, 趁早給我躲 到一邊去, 碰了我一根手指頭, 我管叫你們吃不了兜著走!”林杭景乘著這當已經上了汽車, 蕭書儀準備上車的時候,回頭對那些哨兵和丫鬟下人道:“你們也別一副天塌下來的樣子, 三哥要問起來, 把我供出來也就是了, 我也不怕他。”

她轉身上了汽車, 叫了聲,“開車。”那汽車便開動起來, 林杭景覺得暈暈的, 腦海裏全 是牧子正的模樣, 心痛如絞, 隻想著跟他說個清楚, 從此放開了手, 他們勢必無緣了, 而她 離了這裏, 就絕不會再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