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落花不語空辭樹,流水無情自入池(2 / 3)

蕭北辰聽著他二人的敘述, 許子俊一麵喝茶一麵道:“我們兄弟二人是撐不下去了,什 麼電影明星, 戲曲名角都給請過去了, 什麼招都用盡了, 現在那公使隻說要見你, 莫偉毅說 你病著,病名都換了好幾個了,蕭三哥,你要是再不出馬,我們可就往絕症上編排了。”

蕭北辰哈哈大笑,倒是漫不經心道:“那就見見去吧,我倒要看看這扶桑人要弄一套什 麼說辭給我。”

莫偉毅和許子俊都鬆了口氣, 隻在樓下大廳裏等他上樓換好戎裝下來, 許子俊這幾日被 那扶桑公使折磨狠了,看著蕭北辰終於走下來,喜不自禁,更是口無遮攔,“蕭三哥這一出 馬,頂得上一堆戲園子裏的姑娘。”

一句話說得蕭北辰僵在了大廳裏,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轉頭看著許子俊,就要發作, 卻看到許子俊隻睜個大眼發怔,竟是看著他身後,就連一旁的莫偉毅也沒了聲音。

蕭北辰轉頭, 卻是林杭景帶著秀兒從花園裏采了花回來, 秀兒抱著個鬥彩花瓶, 杭景的 手裏拿著幾隻清雅素淨的蝴蝶蘭, 才走進大廳, 就見了他們三個人, 隻把頭一低, 就要回避, 許子俊打了個愣,竟然張口道:

“嫂子,你別誤會了,蕭三哥沒去捧戲子。”

林杭景吃了一驚, 回過頭來看著許子俊, 實在猜不透他想要說什麼, 蕭北辰臉色都變了, “啪”的一下把佩戴的皮帶上的槍套給按開了, 就要拔槍, 莫偉毅忍住笑, 上前來拉過許子 俊, 道:“你快閉上你的嘴, 一會兒惹惱了蕭三哥, 有你好受的。”他轉頭看著蕭北辰, 笑道: “那扶桑公使抱怨語言不通……”

莫偉毅還沒有把話說完, 蕭北辰聞聽此話, 卻是一笑, 道“那就跟這位公使先生說, 我 蕭北辰中國話還沒學明白呢, 學什麼扶桑話, 萬一學得不中不洋, 連話都不會說了, 可怎麼 辦!”

林杭景正往外麵走, 聽到蕭北辰這話, 轉過頭來看他一眼,蕭北辰就等著她這一回頭, 這會迎上她的目光, 四目相對之下, 他一雙黑瞳裏染著明亮的笑意, 溫存無限, 林杭景垂下 那扇子一般的長睫毛,嘴角揚起一抹溫婉的弧度。

那樣柔情似水的一個垂眸, 卻如溫暖的熏風, 透過眉眼的傳遞, 直吹到他的心裏去, 便 是有漫天陰翳, 些許疑惑, 也在那一瞬散的無影無蹤, 雲開月明, 讓他在那樣的美中徹底地 沉醉下去了。

蕭北辰這一去, 直到晚上才回來, 進了大廳也顧不得脫那寬大的黑色軍氅, 便對著迎麵 走上來的雲藝道:“林姑娘睡了嗎?”

雲藝是個玲瓏心肝的,看著這半個月來蕭北辰和林杭景的關係日漸親密, 正是要討個好, 因信口道:“林姑娘剛還問三少爺回來了沒?我就說還沒回來,林姑娘就撿了本書看,瞧那 樣子,是要等三少爺回來才歇息呢。”

蕭北辰微微一笑, 便要上樓,雲藝笑道:“三少爺, 你這軍氅還沒脫呢, 這都進了屋了,

多熱啊。”蕭北辰意識到自己還穿著軍氅,這才覺得熱,忙解了頸間的扣子,將軍氅脫下來 交給雲藝, 走上樓去。

他才走到林杭景的房門前,正巧小丫頭秀兒才推了門從主臥室裏走出來, 見到蕭北辰, 剛要作揖, 蕭北辰卻示意她安靜, 自己用手扶了那門把, 朝著主臥室裏看去, 林杭景卻坐在 罩著粉紅色燈罩的台燈下, 靜靜地看書, 一旁的架子上擺放著一隻綠釉堆漆瓷花瓶, 花瓶裏 插著幾隻蝴蝶蘭, 那清雅素白的花瓣映襯著她潔白如雪的麵孔, 那樣的柔美, 卻襯的她整個 人都是薄如蟬翼的, 脆弱的透明。

蕭北辰無聲地凝望了她片刻, 她察覺到了, 抬起那一雙清眸來, 竟是看到站在門邊的蕭 北辰, 她麵頰頓時微微一紅, 輕聲道:“你怎麼也不說句話?悄無聲息的。”蕭北辰走上前來, 隻輕聲笑道: “突然想起一句話來,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林杭景知道那是詩經裏的句子, 其中之意她也是明白的, 一時間麵頰洇紅, 轉頭看了一 眼那擺在旁邊的蝴蝶蘭, 低聲道:“淨胡說, 這又不是桃花。”

蕭北辰微微一笑,道:“什麼花都沒你好看。”

林杭景的臉一下子更紅了, 那玉般瑩潤的麵頰上卻是出現了兩個淺淺的酒窩, 烏黑的長 睫毛微微揚起,倒好像是嗔怒的樣子,“你今天平白無故的,學我父親說話。”

蕭北辰看著她的樣子,眼裏帶著笑意, 輕聲道:“好,那就算我占你個便宜,下次讓你 學我父親說話也就是了。”

他這樣說著, 卻讓林杭景想起蕭大帥平日裏叼個煙鬥訓話的樣子, 忍不住就是一笑, 那 雙眼眸裏的光芒極是清澈的,小聲道:“又胡說。”蕭北辰道:“你先別笑,我給你帶了樣東 西回來。”

他拿出一個盒子來, 在林杭景的麵前打開, 卻是一對東珠耳墜, 這東珠遠比珍珠晶瑩透 澈,細膩圓潤, 卻也透著幾分素雅清馨, 蕭北辰將那墜子拿起來, 給她戴在耳垂上,她的 耳垂瑩潤潔白, 再配上那流蘇般的明珠墜子, 在柔柔的燈下輕輕搖曳, 明亮剔透, 透出一股 輕盈溫婉的寧靜來。

蕭北辰笑一笑, 麵孔越發的清俊英氣, 道:“都說名花傾國兩相歡, 在我看來, 這下一 句該是,明珠杭景兩相宜。”

林杭景被他說得不好意思起來,臉上的紅暈未退, 隻轉過頭去擺弄那幾隻蝴蝶蘭, 默 了片刻,輕聲道:“你明天有沒有空?”

蕭北辰道:“你有事? ”

林杭景靜靜地凝望著那一片蝴蝶蘭, 低聲道:“好久沒看見七姨了,還有我嬤嬤,我整 日在這裏待著,心裏隻覺得煩膩。”

蕭北辰微怔,目光在林杭景的側臉上停留了片刻,道:“過陣子, 就是書儀的婚期了, 到時候我再帶你去。”

林杭景的手指停留在那蝴蝶蘭的枝葉上,回過頭來看了蕭北辰一眼, 那一雙眼眸裏透 出點點的水光, 她輕輕地垂下眸,一顆眼淚順著麵頰滑落,隻含著淚低聲道:“算了,我不 去了,有個什麼意思。”

那話中多了幾分負氣的意味, 眼淚從她的臉上滑落下來,與耳邊墜下來的明珠交相輝 映,蕭北辰心中不忍,知道是他愧她的,伸出手來擦幹她臉上的淚珠,輕聲道:“你看你這 又掉眼淚了……好吧,我明天帶你去。”

她聽得他那麼一聲, 眼睫毛輕輕地一扇, 不由的淺淺一笑,那臉上還掛著晶瑩的淚珠, 蕭北辰隻覺得那眼睫毛仿佛是在他的心上拂過一樣,讓他的整個心都溫軟起來, 他微微一笑, 柔聲說道: “你倒好,哭也是你,笑也是你,我什麼都由著你, 你也總得獎我點什麼才好, 不然我豈不是太冤了。”

林杭景回過頭來看他一眼,他眸光裏柔情無限, 忍不住伸手來碰觸她柔美的麵頰, 她

隨手摘下一朵蝴蝶蘭塞到了他的手裏,道:“你若再在這裏胡纏亂纏, 我明兒就告訴七姨去, 我是奈何不了你,七姨肯定能收拾你。”

蕭北辰便笑道:“你這話可是錯了,若是連你也奈何不了我, 這世上竟沒有能奈何我的 人了。”他頓一頓, 目光漸漸地深邃起來,看著她微揚的麵孔, 忽地低頭便吻在了她雪白的 麵頰上,那樣的猝不及防, 她一個顫栗,嚇得倒退了一步,正色道: “蕭北辰,如今我都認 了, 你到底還想讓我怎樣?那婚期還沒到, 你要是敢……便是不把我當個人, 我就是死了我 也……”

“別生生死死的, 你說什麼我聽什麼還不行麼。”他打斷她的話, 笑道:“我明白你的 意思,也不難為你, 但隻等咱們的婚禮過了,你可不能再往外趕我了。”

林杭景轉過頭去,低聲道:“你快出去吧。”

蕭北辰看看她,見她半邊臉都羞紅了,道:“那我出去了,你也早點休息。”她點點頭, 低低地應了一聲, 他笑一笑, 轉身走到房門那裏去, 轉身將要關上門的時候, 忍不住又看她 一眼, 輕聲道: “杭景。”杭景回過頭來看他,他微微一笑, 道:“今天許子俊說的都是混話, 我可沒去捧什麼戲園子裏的戲子。”

林杭景先是一怔,想想才知道他說的是白天的事, 再看看他唇角的笑意, 便把小扇子 般的眼睫毛微微一垂,輕抿著嘴唇,半晌方才低聲道:“你去你的,我才不管呢…… ”那話 才說了一半, 又止住了, 卻依然輕輕巧巧地落在了他的心窩裏, 蕭北辰看著她的模樣, 覺得 整顆心都軟下去了,含著笑說了一句,“我這個人毛病多的沒個數, 你還真狠心,就真的不 管我了? ”

林杭景抬起頭, 看到他眼眸裏深深的笑意, 這回她可是連耳根子都羞紅了, 一句話也 不說,隻轉過頭去站在那一大簇蝴蝶蘭的一旁,一對明珠墜子在她瑩白的麵頰旁輕輕地顫動 著,美的如夢似幻一般。

他覺得心中無限快意, 終於還是關上了門, 走廊裏鋪著綿厚的地毯, 從粉色紗罩落地 燈照出來的光芒亦是暖暖的, 他低頭看著她扔到他手裏的那一枝純白蘭花,便是微微一笑, 而那麼柔美的一朵蝴蝶蘭,溫柔地在他的手心裏綻放。

第二日下午,蕭北辰便帶著林杭景去大帥府,林杭景坐在汽車內,看著那花汀州的大 門在自己麵前打開, 抬頭看去, 那門外的天空竟然是出奇的藍, 她默默地把眼簾垂下去, 蕭 北辰看她的臉色有些蒼白,便問道:“你怎麼了?我看你這幾日臉色都不太好。”

林杭景回過頭來,卻是一笑,道:“可能是昨晚上睡得不好,那秋雨淅淅瀝瀝的下了一 個晚上,打在樹葉上沙沙的, 總被吵著。”

蕭北辰聞言笑道:“為了讓你好好睡一覺,那我隻能把後麵花園裏的那些樹木花草都砍 了。”

林杭景看他一眼, 知道他是玩笑話, 隻輕輕一笑道:“你若砍了它們, 我可整年都睡不 著了, 昨兒我還在園子裏種了一顆桃樹呢, 都說兩年開花, 三年結果, 不知道是真是假?就 先等等看吧。”

蕭北辰卻是一怔, 看著林杭景寧靜的麵容, 卻道:“說不定它要一輩子的時間才能開花 結果。”

林杭景含嗔帶笑地看他一眼,“那還不把人等老了, 連桃子都咬不動了。”

“沒事兒,”蕭北辰道:“我跟你一塊等等看,等一輩子。”這一句話說得林杭景微微怔 住,卻垂下了眼睛, 蕭北辰笑著把手伸過來,握住了林杭景的手,低聲道:“有一句話怎麼 說來著,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他的手終於可以這樣平靜地握住她的手,她的心輕輕地一顫, 宛如靜寂的湖水漾起一 圈圈漣漪,但即便是這樣, 她還是硬硬地穩住心神, 抬起眼眸來看他,笑一笑道:“快別說

了,也不怕叫人聽見,多難為情啊。”

那車前座的副官郭紹倫和司機都早當了木頭人,蕭北辰仔細端詳她微笑的樣子,心中 略鬆,笑道:“好,隻要你心中知道我要說的就好。”

那汽車開進了大帥府, 早有人通報了七姨, 蕭北辰帶著林杭景走進大廳, 就見金碧輝煌 的大廳裏坐著不少人,七姨站起來,迎著他二人笑著說道:“這可是到了,書晴, 書玉聽說 你們今兒回來,早早的就到了,偏你們來得這樣遲。”

她笑著,拉起了林杭景的手,忽地嗔道:“老三,你也不會照顧人, 看看杭景都瘦成什 麼樣子了。”

蕭北辰道:“我也瘦了,七姨沒看出來? ”

二姐蕭書玉抿著嘴笑道:“以前沒看出來,原來我們家三少爺也會跟七姨賣乖了,這幸 好是把老五,老六送到父親那裏去了, 要不然, 他們兩個一吃味,咱們家可就熱鬧了。”

一席話說得氣氛熱鬧了許多, 蕭書儀才從偏廳走過來, 看到蕭北辰, 也不說話, 隻忙忙 地上前來拉了林杭景的手,眼圈頓時紅了,脫口道:“杭景,你……”

林杭景微笑,道:“我挺好的,過陣子你就要出嫁了,到時候我再來看你,你可就是新 娘了,我倒聽說,婚禮是西式的?”

七姨看著她們兩個的樣子, 忙滿臉喜氣地插話道:“是西式的,你和老三的婚禮也是西 式的,都準備好了。”

林杭景拉著蕭書儀的手,笑著說,“你看,咱們兩個都有婚紗穿啦。”

那一句說得七姨放下心來, 看著微笑的蕭北辰, 心裏隻道這可是好了, 守得雲開見月明, 不枉老三的一番苦心。

這一日的晚餐,就是在大帥府裏用的, 大家熱熱鬧鬧地用罷了飯,杭景見到了劉嬤嬤, 也是笑得坦然自若的模樣, 看著天晚了, 蕭書儀卻滿口喊著要與杭景下棋, 才下了幾盤, 書 儀就開始賴棋, 杭景便講要打手心, 直追打到那花閣子後麵, 蕭安又進來說,焰火已經準備 好了,七姨笑著叫了林杭景出來,道:“這還是書儀說的,大家好容易聚在了一塊,要放焰 火熱鬧熱鬧,快隨我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