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2 / 2)

偉民有點為難,可他跟偉貞商量好了,他是老大,他說:“老二,媽……”偉強搶先說:“錢交了,繼續治,說有好轉,不是沒希望。”偉民用商量的口氣:“媽這事,是不是該緩一緩……”大哥說出這話,偉貞臉上也有點尷尬。她也糾結,可說來說去,她現在是孩子媽,總不能隻顧老的不顧小的。偉強放下筷子,瞅他倆。

偉貞幫腔:“二哥……大哥的意思是……媽在裏頭這樣……也受苦……”話還沒說完,偉強便搶白道:“你的意思是不治了?”偉貞連忙道:“不是不治,是這麼一個治法實在……”

偉強大聲:“不這麼治就得死!”

偉貞聲音很輕:“不是那個意思……”

偉強質問:“媽怎麼對咱們的,這麼多年,媽付出多少?為了咱們,她沒再婚,為了咱們,她放棄了好幾個工作機會,老大,媽以前每個月都貼補你一點,你都忘了?老三,你從小肆意妄為,媽責備過你嗎?我知道,我明白,你們有你們的困難,可再困難,也不能不救媽!”

偉貞苦口婆心:“二哥,誰也沒說不救媽,我們討論的是怎麼讓媽少受點苦,也許媽也想早點解脫呢,她隻是說不出來。”

偉貞話音沒落,偉強手裏的勺子就砸在桌麵上,蹦得老高:“你怎麼不解脫!”站起來,轉身就走。偉貞嚇得兩手縮著。偉民歎氣。

偉強把這事跟春梅說了,春梅同樣氣憤,隻不過,張春梅懂得換位思考,她能理解老大、老三。“大哥大嫂工資不高,身體也不太好,老三要養孩子,上頭還有個瘸腿婆婆,都有困難。”偉強口氣依舊嚴厲:“困難就說困難!別說不治!這是性質問題,原則問題!隻要動了那念頭,就是不孝,就是謀殺!”春梅不說話,這個時候,她不能給任何建議,她雖然非常關心老太太的安危,但她同時逼自己銘記,在這個家,她現在就是一名誌願者,沒有決策權,尤其在這種兄妹紛爭比較大的時候。老實說,她跟偉貞、偉民想的一樣,她也覺得婆婆在受苦,但在應對方案上,目前她跟倪偉強保持一致,無論多麼困難,隻要有一線希望,隻要還有能力,就不要保留,不要給自己留遺憾。

偉強自言自語:“金科那股票,得賣了。”那股票偉強抱了許多年,峰頂的時候沒賣,現在躺穀底。眼下出倉,虧的不是一點半點。“真舍得?”春梅問。“錢算個屁!”偉強一副視金錢如糞土的口吻。春梅說:“我還有點,先墊著。”偉強抬頭看春梅,這位他曾經的妻子,這十年,他從來沒覺得她像現在這麼可愛。“羊毛出在羊身上。”春梅微笑。這些錢,原本是她離婚所得。“別誤會,”春梅補充,“我是為媽。”“為媽就是為我。”偉強說。春梅沒接話,她不覺得自己和倪偉強的故事還會有續集。

慶芬的病大為好轉,吃藥就能控製,醫生說康複在望。紅豔心情大好,專為老媽擺了一桌。唯一的遺憾是,保險賠付似乎沒有希望。發病、開刀都在保險生效之前,公司不予賠付。紅豔安慰自己,早治早好,老媽轉危為安,值。慶芬聽說老太太的情況,非要去看看。紅豔說媽,您自己都是病人,別惹事,醫院病菌太多。慶芬追問倪俊一句:“真不打算治了?”倪俊說:“都說怕奶奶受苦。”紅豔不屑,斜著眼道:“看到沒有,這就是家庭之間的區別,如果是我,傾家蕩產割肉賣血,那也得治!”慶芬說:“那也沒必要,是人都得死。”紅豔俏皮:“多活一秒是一秒。”慶芬說:“孝順得在平時,多陪伴,多理解,哦,到最後死拖著不讓走,就是孝順了?搞不好,那也是一種自私,是自己感動自己,不過是用平時沒時間陪父母掙來的錢,往那個黑窟窿裏堵,好安慰自己是孝順兒女,有什麼用。”紅豔說:“那我雙管齊下,平時也陪伴,關鍵時刻也堅決頂上。”

慶芬又說:“以前我也覺得,好死不如賴活,進了一趟醫院,發現賴活真不如好死,那種躺在床上受盡折磨才斷了最後一口氣的,跟在陰曹地府裏受一通折磨有什麼區別。一耗多少年,那不是福,是罪!真正有福氣的人,一閉眼過去了。聽說有個中學老師,活到九十多,有慢性病,最後是自己不想活,斷食七天,安安靜靜走了。”

紅豔忍不住打斷她:“咱先活九十多再說。”又補充:“現在醫學發達,搞不好以後人能活兩百歲。”

慶芬苦笑,擺擺手:“千年王八萬年龜,有什麼意義?人這一世,來了就是受苦的、償業的,你還讓這苦延那麼久?自找苦吃。”

紅豔輕輕抱住老媽:“媽,下輩子,咱還做母女。”

慶芬看看倪俊,才對紅豔說:“那得是你當媽,我做女兒,你生我,讓你也嚐嚐苦頭。”再對倪俊:“生她的時候,我差點沒背過去,身體好,八斤多,巨嬰。”笑笑,最後說,“我現在滿足得很,就巴望著你們有個孩子,一家三口,開開心心。”紅豔連忙說:“媽——這不遵醫囑暫時休耕嘛,強行作業,隻能事倍功半,搞不好還無功而返,元氣大傷。”慶芬不理女兒,拍拍倪俊:“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