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深宮無情(3 / 3)

楚月心有餘悸地說:“我倒是想忘記,可那是生我養我的地方,我怎能說忘記就能忘了?”

“我看為了安全起見,早點兒把你送走才為上策。”臧敏心一狠,鎮定地說。

楚月瞠目結舌:“母親,你要把我送走?送去哪裏?”

長陵雖是小地方,可離都城夏京也不是很遠。長陵山清水秀,一直以來都很太平安定,很少出現大案子。但是不久前,秀才晉家突然被一場大火毀盡。說起這處的屋主晉允,不過是個潦倒的秀才,平時不學無術,自暴自棄,在家道中落後竟然與地痞流氓結交,敗盡最後一點資產。

“督刑大人,已找到晉允的屍首,不過……”

“抬來,讓我看看。”站在燒毀的房屋前,李澤心事重重地觀察四周情況,這起案件幾乎轟動了整個長陵,讓他倍感壓力。

李澤看到的隻是一具燒焦的屍體,麵目全非,讓人分辨不出這人究竟是不是晉允。憑著多年的辦案經驗,李澤並未馬上就判定此人便是晉允,他蹲下來仔細檢查那具屍體,發現屍體胸口處插著一把短刀。

莫非不是意外失火?李澤心裏一沉,想到很多可能性,每一種可能性都迫使他不得不調查下去。

時當子夜,皎月朗朗。清輝照得遠近花草,都似鋪上了一層輕霜,正如此時儷良娣的心,鋪上一層寒霜,冷徹心扉。

儷良娣本名儷妍,十多歲就入了東宮為宮女,一直跟在太子胡燁身邊服侍,也算是與太子青梅竹馬、日久生情,長成後被太子納為孺子,後又封為良娣,所住東宮最大宮殿——昭陽殿,可見儷妍在太子心目中的地位。

宮女妙雲從昭陽殿殿外急忙奔回,緩了口氣,跪著說道:“啟稟良娣,太子殿下回宮了。”

儷妍藏了喜色,故意在自己婢女跟前耍性子埋怨:“他倒是曉得回宮了,早已安排人通傳我生病之事,現在才回宮,現在才想起我,現在才……”

“太子殿下駕到——”外麵傳來晏南的通傳,嚇得妙雲心中一緊,馬上打斷儷妍的埋怨,催促道:“良娣,您最好躺在床上繼續裝病,否則殿下也不見得會心軟答應。”

儷妍轉念一尋思,覺得妙雲說得對,便匆忙上了床榻,由宮女伺候著蓋上被褥。

眾人慌張之下,太子殿下穩步進門,屋子裏的宮女齊刷刷地跪滿一地:“恭迎太子殿下。”

身著蟒袍的太子胡燁更添幾分威嚴之氣,甫一進門,妙雲便嚇得不敢出聲,她稍稍側目給躺著的儷妍使了使眼色,儷妍果然嚶嚶兩聲,哀憐地嬌喘:“殿下,殿下……”

胡燁走過去,坐在了床沿上,他扶起儷妍,乍一看她果真麵露病色,隻不過他也不是三五歲小孩兒,隨隨便便一個小伎倆就能瞞住他的雙眼,隻是他習慣了縱容儷妍的撒嬌,既然她要裝病博同情,那就隨她也罷。

“妙雲。”胡燁厲聲叱嗬,“我不在宮中,良娣生了病怎麼也不及時找人通傳?”

妙雲戰戰兢兢地回答道:“稟殿下,奴婢知道殿下不在東宮,所以,所以……”

“良娣生了病,可有宣太醫?”

儷妍撲上去靠在太子胡燁的懷中,嬌滴滴地說道:“殿下,其實妾身這病太醫治不好,因為隻有殿下才能治。”

“是嗎?”胡燁似笑非笑地問,“我姍姍來遲,是不是耽誤了良娣的病情?”

“殿下,妾身是真正心裏痛。”儷妍指了指胸口,像煞有介事地噘著嘴,“您可倒好,一點兒也不關心,現在還來笑話妾身。”

胡燁抿著嘴,意有所指地笑了笑:“我看你這病起源於皇後下的一道詔書,上麵大概是說皇後打算為太子充盈東宮,換而言之,就是在不久後給我送來一批美人。”

儷妍倏地坐立起來,瞪視太子殿下,憤憤地問:“殿下,您怎麼看待此事?”

“皇後盛情難卻,我一個太子又能如何?”

儷妍皺著眉頭,豔麗之容上添了不少愁雲,胡燁忍不住大笑起來,笑得儷妍好生驚疑,不滿地質問:“殿下,妾身就是不高興、不開心,皇後平日裏幫著太子妃不說,現在又找來一大群女子欺負妾身,不行,您不給妾身做主,妾身就……就躺在床上再也不起了。”

“哈哈哈……”胡燁站起來,笑著踱步,“皇後一片好心,我怎能不從?不過,良娣若是一輩子躺在床上不再起來,豈不是讓那些女子乘虛而入?”

“太子……”

“你倒是說說,我該如何做,你才肯從這張床榻上下來?”胡燁無奈地問道。

儷妍心中早已有了計較,便狠狠地說:“請太子將皇後送來的美人全都貶為宮女,當然,我還聽說長公主也插手了這件事,到時候如果長公主也送來美人的話,也應如此。”

胡燁為難地蹙眉,深思地說:“全都貶為宮女,怕是會惹得皇後不高興。”

“既然人都送來了東宮,那就是殿下的人。”儷妍說,“所以她們的去處自然也就全憑殿下一句話,皇後又怎會再管?”

胡燁籲了一口氣,遲疑片刻,其實他自己也不太想充盈後宮,他一門心思在治國之上,至於後宮之事,根本不想複雜化,然而皇後的懿旨也不能不從,這才勉強接下詔書。儷妍這一鬧,反而鬧在殿下心頭之上,幹脆順從儷妍之意,將這些美人都貶為宮女,應付了事。

處於都城夏京東郊山林中的花圃後院,奇花異草長得正旺,花香彌漫。

珠簾擋住了美人的臉,但她笑聲連連,悅耳動聽,令人無限遐想。胡燁按捺不住,想要進入,隻是門口有六兒攔著,叉著腰衝著他笑道:“燁公子,先生交代下來,說燁公子不能進入。”

“為何?”胡燁驚詫地反問。

“這奴才哪裏知道,不過好像是人家姑娘不想見你。”六兒無奈地聳了聳肩。

胡燁一怔,越發想要一探究竟,他還沒遇到哪家姑娘膽敢不願見他,真是奇哉怪也。心思一旦有了誘引,縱使他曾經多麼有克製力,也抵擋不住內心的好奇。

晏南撇著嘴,不屑地說道:“主子,這種鄉下女子粗俗無味,您還是不要自找麻煩了。”

“燁公子。”郭老從小木屋裏走出來,笑嗬嗬地喊了一聲,便打斷了胡燁和晏南的交談。

胡燁緩了緩臉色,迎上去恭敬地說:“郭老。”

“不是老夫不帶你見這位姑娘,隻是她似乎略有心事,不願意見陌生人。”郭老誠懇地說,“其實讓老夫不解的是,燁公子為何會如此期望見到這位姑娘?”

胡燁頓了頓,較真兒地說:“郭老不記得了嗎?那天您說,從這位姑娘的麵相中可看出她必是人中之鳳,所以我才好奇能有如此麵相的女子究竟是何容貌。”

郭老愣了一會兒才放聲大笑:“原來是老夫的無心之言卻讓燁公子牢記於心了啊。”

“讓郭老見笑了。”胡燁不好意思地垂首,他不便說出自己身在帝王家,所以對這女子的容貌甚是好奇。

郭老意味深長地笑了笑,凝視胡燁心中自有打算。經郭老與那姑娘協商之後,胡燁方能踏入小木屋,可是女子還是藏於珠簾的另一邊,她不知道對方為何這般想方設法地見到自己。

楚月自問似乎與其並不熟悉,並且也不覺得曾經見過這樣的男子,對對方的請求很是疑惑不解。而胡燁又是滿心好奇地希望見上一麵,如此這般,隻道是兩人各行其是。

“不知姑娘姓甚名誰,家住何處?”胡燁跪坐於蒲團上反而有些緊張了,他第一次這般拘束,好半天才捋直了舌頭,說明了話。

楚月淺淺一笑,清了清嗓音,又反問:“敢問公子是普查戶籍之人嗎?為何對小女子的姓名住址以及來曆如此盤問?”

“在下不是。”胡燁站起來,畢恭畢敬地說道,“姑娘千萬不要誤會,在下不是有意冒犯。”

楚月偷笑一聲,柔柔地說:“公子不必緊張,我也不是不通情達理之人,因與公子不相識,說話也有些不利索了。”

“其實姑娘何不命人掀起了珠簾,兩人坦誠相對隻怕是能緩解此時的尷尬。”胡燁趁機提議。

楚月突然安靜下來不再說話,片刻後才開口道:“請公子見諒,小女子實在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了。”

楚月說話時果然心事重重,胡燁不便打擾,變成了聆聽之人。她傾訴道:“不知公子有沒有被逼著做某件事情,且是父母之命,不能不從。”

胡燁感懷歎息:“當然有,像是雙手雙腳被人係著一根繩索,走到哪裏都有人跟著,做任何事情都有人看著,甚至生活起居,連自己喜歡的女子都無法選擇。”

“相較之下,公子似乎更加無奈。”

“是啊,沒有辦法的事,唯有逼著自己去接受。”

“逼著自己去接受……”楚月幽幽地念道。

胡燁微微蹙眉,驚訝地問:“莫不是姑娘有難言之隱?不知可否說出來,說不定在下能為姑娘解決煩惱。”

“公子自己都置身牢籠,又豈能幫助別人擺脫牢籠?”楚月笑著說,“不過還是多謝公子了。”

“既然要謝我,何不讓在下一睹姑娘芳容?”胡燁大膽地說,“實不相瞞,在下就是想見一見姑娘,好圓了這個夢。”

“似夢非夢,夢醒了一切都要回歸原點。”楚月圓滑地說,“既然我是一場夢,那就讓夢一直持續下去吧,該醒的時候,公子自然就會醒來。”

胡燁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平靜下來後也覺著自己執著得有些多餘了。他許是太過相信老翁的話,才會固執地以為她真就是人中之鳳,其實不然,雖然身不由己,但他卻能掌控自己的心,喜歡什麼人,愛著什麼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並不是因為別人的一兩句玩笑話就能左右的。

“姑娘說得對,既然是夢,那就讓夢繼續下去,不必太過執著眼前的事情。”胡燁豁然開朗,燦笑一聲,說道,“我想有緣我們必能再見。”

楚月心裏清楚得很,他們的緣分到此為止,她剛剛被逼著接受母親要送她去的地方,那是個無底洞,有進無出,進去了,怕是再也無法擁有自由。若是當初知道會走上這一步,她倒不如去了官府攬下所有事情,是死是活一了百了,也比現在要來得幹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