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下三月,風輕雲淡。一個個嫋娜的身影穿梭過宮門,粉黛分行,百樣風流,搖曳身姿,千嬌百媚。
一頭青絲梳成華髻,清麗脫俗,發間插著一支碧玉步搖,更映得楚月麵若芙蓉,光彩奪目。
行過長橋,隊伍停了下來,她見有一女子與領著她們進宮的徐舍人會合,並交談甚歡。楚月時刻保持著警覺,微微蹙眉,心底添了絲惆悵。片刻後,徐舍人與宮人繼續前行,楚月她們也才邁著碎步繼續前行。
就這樣進了宮,楚月還是有些不太敢相信。前兩日她與母親在屋內爭執,怎料母親竟用親情逼迫她就範,一心軟就應了進宮這事。此刻,她無心欣賞宮中禦花園裏麵的姹紫嫣紅,反而是越走心思跌落得越深。
在繁複的宮路間走了許久,終於,到達了目的地。由胡柔精挑細選的采女全都站在了寬廣的院前。徐舍人用一雙滿是精光的眼睛將她們上下左右打量了好幾遍,又來回踱步走了一圈,方才點頭,緩緩說道:“知道你們今日進了什麼地方嗎?”
采女們聽到徐舍人喑啞的聲音,心中皆是五味雜陳,全都忘了應一聲,呆愣地站在了原地,低著頭默默不語。
徐舍人見沒什麼效果,於是提高分貝,又衝著不知所措的采女們大喝:“進了皇宮,從今兒個起,你們就是皇家的人!要知道進宮不易,所以出宮也更加不易,如此一來,你們就安分守己地待在宮中,好好地伺候主子們。”
采女們漸漸冷靜了下來,楚月暗自覺得事情不對勁兒,但是也說不上來哪裏不對勁兒,正在尋思間,徐舍人身邊的女子說話了:“我程氏,是太子殿下吩咐下來調教你們的家人子,至於你們,可能還不清楚,太子殿下下了旨,剛進宮的采女立刻貶去宮女苑。”
“宮女苑?”
“這麼說,我們都是宮女?”
一句話炸開了鍋,采女們開始議論紛紛。楚月心裏咯噔一沉,隻是沒有表露出來。
看來,天要與母親作對,楚月不由得暗地裏冷笑,在這深似海的宮闈中,還沒開始就破滅了所有的夢,也罷,自己本就抱著不期待的心思,既然是下人,在公主府和東宮又有何區別?
程氏家人子冷掃了眾人一眼,這次她沒有再叱嗬,耐心地等著采女們自己平靜下來。許是有的人發覺了家人子的威嚴,說話時偷偷瞅了一眼家人子,於是立刻住了嘴,不再說話。那些三五成群議論的也紛紛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開口喧鬧。院子裏一下子就恢複了寧靜,氣氛很是不對味。
家人子心中一嗤,餘光掃了掃身側的采女楚月。楚月隻覺得呼吸都艱難了,脖子處僵得有些沒了知覺。
“徐舍人,她們已經入了宮,太子殿下說了,之後該如何處置,就不必勞煩長公主費心了。”程氏家人子轉身說道。
徐舍人一怔,連忙應道:“奴才知道該怎麼說。”
楚月抬眸偷瞄一眼,本以為這家人子隻是個宮女,豈料徐舍人對其畢恭畢敬,想必在宮裏也是個厲害的角色,自然是不敢得罪。徐舍人完成自己的使命後就離開,返回公主府複命了。程氏命人將這些剛入宮的采女安排在宮女苑。因為從今天開始,她們就從采女變成了宮女,隻能住在宮女苑。
宮女苑處於東宮最北的位置,由一座大門隔開。眾人來到大門前,有侍從推開半掩的大門,回廊連著的便是一座座院落。有一位中年宮女走到她們麵前,展開手中的竹簡,將她們一個個記錄在冊,不敢有絲毫怠慢,可見宮中的宮女也都是編製在冊的。
輪到楚月時,她輕輕應了一聲,便移步向回廊深處走去。這是一座簡陋的小院,穿過拱門就能看到幾棵蔥蔥鬱鬱的翠竹,環境倒是幽雅,比起在長陵時的住所,這樣的宮女房已是讓楚月感到心滿意足了。
故而楚月並不覺得沮喪,反倒坦然處之,於是含笑地推門而入,小小的房間內居然有兩張床、兩張坐墊、兩個梳妝台,這樣一來,倒是比不上公主府的待遇。
“你來了?”正當楚月略有失落時,突然門口又來一人,並大聲笑道:“快進來休息吧。”
楚月扭頭與來者撞上目光,端詳那女子,莫約雙十年紀,雖不是美貌之色,卻笑容憨厚,看似很容易親近。
“我叫秋霓。”女子先開口介紹自己,“在東宮有些時日了。”
楚月微笑開口:“我叫楚月,今日入宮。”
“我知道。”秋霓斂住笑意,湊上前又問,“本應該是采女?”
楚月頓了頓,巧妙回道:“總之進了宮,隻能由主子安排,至於是宮女還是采女,對我來說,沒有什麼區別。”
“你倒是看得很開。”秋霓偏著頭,笑道,“不過宮女和采女還是有區別的,至於什麼區別,我想你以後自然會明白。”
秋霓性格豪爽,看到陌生人也不覺得拘束,反而是將楚月拉入屋內坐下來,秋霓想到什麼便說:“實不相瞞,這宮女苑很久沒像今日這般熱鬧了。”
“太子殿下將我們全都貶為宮女,不熱鬧才奇怪。”楚月自嘲一笑。
秋霓搖著頭說:“適才我聽到不少女子抱怨,沒想到你卻是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難道你就沒想過為何剛進宮就被太子殿下貶為宮女了嗎?”
楚月定了定神,若有所思地道:“殿下有何想法,豈能是我們能猜測的?想得越多隻會讓自己徒增煩惱,既然已成定局,我又何必庸人自擾?”
“嗯,說得對。”秋霓點了點頭,抿嘴微笑,“既來之則安之。”
程氏家人子小心翼翼地跨入昭陽殿寢殿,兩手合攏放胸前,微屈膝,微低頭,輕語道:“程氏參見儷良娣。”
儷妍瞥了一眼家人子,抬手接過宮女遞來的瓷盞湊近唇邊淺嚐,回味之後才勾唇一笑問道:“都安排得如何了?”
“回良娣的話,全都安排妥當。”程氏恭敬地說道,“這些采女一開始都還不適應,不過……”
“什麼采女。”儷妍斜睨一眼程氏,不悅地斥道,“連你都沒有改過來,怎麼調教她們!”
“奴婢知罪。”程氏誠惶誠恐地應道,“這些宮女都已經安排在宮女苑,從明兒起就會讓她們做宮裏最粗重的活兒。”
“給我好好地調教,別以為這皇宮是讓她們來享福的地方。”儷妍捏緊瓷杯,憤憤地冷斥,“她們以為一進宮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但是別忘了這是哪裏,我儷妍豈容她們惑亂後宮,想變鳳凰,我就折斷她們的翅膀,看她們還敢不敢不自量力。”
程氏家人子心有餘悸地看了一眼儷妍,她不敢多說半個字兒,生怕引火燒身。
妙雲覺出程氏的恐懼,於是就先支走了程氏,待程氏離去後,妙雲走到儷妍跟前,擔憂地問:“良娣,這件事怕是會被太子妃知道,如若太子妃問起來,這該如何是好?”
“太子妃問起來你慌張什麼?”儷妍唇瓣勾起淺笑,不以為然地說,“這是殿下的旨意,她太子妃有什麼資格質問?”
“隻怕到時候太子妃會說與皇後娘娘聽,奴婢是擔心對良娣不利。”妙雲說道。
儷妍眉眼掃視妙雲,冷冷地說:“什麼時候你變得如此忌憚太子妃了?就算她在皇後麵前嚼舌根子,我們慌什麼?隻要太子的心在我的身上,她就是未來的皇後,我也照樣不會把她放在眼裏。”
中安宮乃太子妃薄蓉綺的寢殿,香雲氤氳。欄檻窗牖,都鑲嵌著金玉珠翠。外布珠簾,裏麵則是錦帳翠帷。冷奩銅鏡前,女子舉止嫻雅,風華奪目。
“啟稟太子妃,長公主求見。”宮女叩拜之後,小聲稟報。
“長公主?”薄蓉綺甚是不解,將目光轉向身後的貼身宮女碧若身上。
碧若放下木梳,頷首說道:“太子妃,長公主這時候求見,怕是跟昨日采女入宮的事情有關。”
“何以見得?”薄蓉綺神色凝重地問。
碧若想了想,繼而答道:“太子妃,奴婢聽說皇後娘娘早已將選美人進宮的事情交給了長公主負責,可見長公主這段時日都在忙於美人的事情,而昨日采女進宮後卻無端端地被太子殿下貶去宮女苑,奴婢想來,長公主一定心中憤然。”
“既然她心裏不舒服,為何來中安宮找我?”薄蓉綺憂色不減,站起來踱步說道,“我看事情遠不簡單。”
“不如讓奴婢打發了長公主?”碧若見太子妃不是很情願見長公主,於是提議道。
“不。”薄蓉綺搖頭說道,“不能拒見,否則長公主記恨在心,隻怕我在後宮就沒一個幫手了。”
碧若心事重重地說:“要不還是看看長公主怎麼說,到時候太子妃再靜觀其變。”
薄蓉綺認同地點點頭,於是對著宮女喝道:“快去請長公主。”
“諾。”宮女低著頭退出去。
不久,胡柔由中安宮的管事公公劉勇帶進寢殿。薄蓉綺自然不敢怠慢胡柔,親自迎接不說,強顏歡笑麵對,還拉著胡柔的手,將她領著坐下。
與胡柔的爽朗笑容相比,薄蓉綺的溫婉輕笑就顯得格外羞澀。胡柔輕瞥一眼薄蓉綺,覷見薄蓉綺的眼底藏著憂色。胡柔想,平日不怎麼往來,到底還是生分了許多。
“貿然前來真是過意不去。”胡柔咧嘴而笑,客客氣氣地先開了口。
薄蓉綺心裏一沉,尷尬地說:“是我有失遠迎,還望長公主莫見怪。”
“這是哪裏的話。”胡柔和顏悅色地說,“我們啊,還是走動得少,其實如果按照尋常百姓家來說,你是我弟媳,我理應常來探望你。”
薄蓉綺緩了緩緊張,笑著說:“長公主貴人事多,難得抽空來中安宮,長公主有這份心意,我也就滿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