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柔暗歎薄蓉綺的乖巧,不禁想不通太子為何就是不喜歡她。細看之下,這薄蓉綺生得嬌顏麗麗,絕對稱得上天姿國色了。如此看來太子的眼光,誌不在美貌。
碧若跪著為二人沏茶,茶香四溢喚醒了胡柔的深思。薄蓉綺示意讓碧若為胡柔獻茶,胡柔嗅了嗅,低頭作呷。
“請容我多問一句,今日長公主突然到訪,是否有其他事?”薄蓉綺試探一問。
胡柔斂著笑意,謹慎地說:“不瞞太子妃,前來打擾是為了昨日采女進宮的事。”
薄蓉綺認真地說:“我倒是聽說東宮選美人的事情是母後交由長公主親自監督的。”
“正是。”胡柔凝重地說,“可是徐舍人告知我,說采女一進了東宮就被太子殿下貶為宮女,此事令我大惑不解,不知道太子妃可清楚這其中的緣由?”
薄蓉綺凝視胡柔,從眼前女子眼中並未看到不解,反倒是更多的怨憤。想來胡柔是個明事理的人,不可能不知道事情的緣由,之所以要這麼問,想必是想聽聽自己對此事的看法。
“這件事終究是太子殿下的旨意,我如何過問?”薄蓉綺緊張地說,“長公主如果有疑慮,何不親自問問殿下?我想殿下不會不給長公主一個交代的。”
胡柔心裏一沉,這太子妃又把問題踢回給了自己,算了,本也沒想過她有什麼能力可扭轉乾坤,這件事怕是找了太子妃,她也愛莫能助。
“其實母後想為太子殿下充盈東宮,本是件好事,現在倒好,我選的那些女子被貶入宮女苑做宮女,她們哪裏做過那些粗重的活兒,恐怕她們也熬不了幾日。”胡柔看起來好像的確擔憂那些女子。
“看來每一位都是長公主精挑細選的女子。”薄蓉綺說道,“這樣吧,我吩咐下去,讓宮裏的大娘多照顧一些,免得她們在東宮受苦受累。”
“真的?”胡柔雀躍地說道,“那真是有勞太子妃關照了。”
“長公主不必客氣。”薄蓉綺微笑地說。
見胡柔滿心歡喜地離去,薄蓉綺稍稍鬆了口氣。這胡柔是皇後的掌上明珠,而她這太子妃的身份早已名存實亡,還是倚仗著皇後才站穩了腳跟,所以她還不敢得罪胡柔,也不敢不管胡柔送來的美人,雖然她心裏也有些酸楚,但也隻能往自己肚子裏下咽。
從中安宮出來後,胡柔並未打算立刻返回公主府,而是忽生一念,想再去一趟太子殿下的寢殿。打定主意之後,她便準備去永信宮找太子胡燁。
此時,走廊的另一個分支浩浩蕩蕩地開來了一群宮女。那隊宮女中,為首的女子嬌豔奪目,引人注目,胡柔很難不發現她,甚至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撞擊,她停下了腳步,凝視那女子犀利的目光,對方眼中的敵意甚明。
儷妍來到胡柔麵前,站定。
“見過長公主。”儷妍上前施禮問安。抬眸掃去,冷厲的寒氣隨之彌漫開來。這美人,美得驚豔,美得宛如一朵薔薇花,長滿利刺,讓人無法碰觸。
胡柔向來在宮中不與人為敵,何況她知道,這眼前的女子不但有幾分姿色,更重要的是她把太子抓得牢牢的,就衝著這點兒本事,已然無人能及。她傲慢,自是有她的道理,胡柔覺著自己犯不著與她為敵,平白無故地成為她的眼中釘。
“我瞧著是誰,原來是儷良娣。”胡柔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儷妍聞言,生出幾分慍色,輕蔑地瞟了一眼胡柔。
“長公主真是稀客。”儷妍移步說道,“聽聞長公主特意前來拜會太子妃,所以我也就不請自來地露個臉麵,否則恐怕沒有人記得東宮還有個良娣吧?”
胡柔心裏咯噔一沉,暗忖:好厲害的女子,才去薄蓉綺那裏沒多久,轉身就被她知道了,想必這東宮四處都是她儷妍的爪牙。
“良娣怎麼能這麼說,”胡柔尷尬笑道,“誰人不知東宮裏最受寵的儷良娣,就算我常年住在公主府,也早已經耳聞良娣的才貌,隻是一直沒有機會與儷良娣好好地相識一番。”
儷妍傲慢地轉過身,冷笑地說:“是嗎?我看是長公主忙於張羅采女的事情,根本不屑與我這個良娣相識吧。”
胡柔怔住了,一時語塞。
儷妍側過身,瞪著胡柔,惡狠狠地說道:“長公主,聽聞皇宮以往都是七八月才開始由全國各地甄選美人,不承想你長公主這般不辭辛苦,現在才三月就開始迫不及待地往東宮送采女。”
胡柔趕忙解釋道:“此事是母後的意思,我不過是照辦而已。”
“可是聽說您府上豢養不少美人,此事理應不假吧?”儷妍咄咄逼人地質問。
“你調查我公主府?”胡柔一口氣升上來,堵在了喉嚨處。即便是一忍再忍,她堂堂一個長公主怎能忍受被人如此質疑?就算這儷妍再受寵那又如何,豈能讓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騎到自己頭上!
“不是調查,而是長公主的那點事兒,宮裏麵的人都一清二楚。”儷妍毫不客氣地嗤笑道。
“你……”胡柔憤然地叱嗬,“儷良娣,你不必激怒於我,就算不是現在,我相信以後還是會有越來越多的美人被源源不斷地送進皇宮。”
儷妍氣得咬牙切齒,眉心隱去一絲戾氣,冷冷地道:“你也看到了,就算你送來美人,那又如何?太子殿下還不是照樣把她們貶為宮女。”
“現在她們是宮女,但是難保以後她們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胡柔故意說道,“想必不用我多說,儷妍應該很清楚,在皇宮裏即使是宮女也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你儷良娣就是眾宮女的好榜樣。若想將太子身邊漂亮的宮女一個個地除掉,隻怕會讓良娣費盡心神了。”
嘴上逞得一時之快,胡柔也就心滿意足了,看到儷妍心神不寧的模樣,胡柔自是全身通暢。當然,去拜見太子殿下的興致肯定也被打斷了,也好,她現在不宜匆忙拜見,應該再過些時日,等太子殿下順了順氣之後她再去探望。
胡柔離開後,儷妍氣得咬牙切齒地站在原地,雖說她自己曾經是太子的宮女,如今是太子的良娣確是事實,但這東宮中也就隻允許有一個儷良娣,她絕對不允許再出現第二個。
夜幕籠罩宮女苑,楚月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她憂心母親,也憂心自己。想不出自己在擔心什麼,隻是覺得在這裏度日如年,與在公主府全然不同。
想著想著快要入睡時,忽然響起的嗚咽哭聲打破了夜間的寧靜,將楚月的睡意完全掃淨。她按捺不住好奇,幹脆爬起來,隨意披了一件外衣,先探身走去另一邊看是不是秋霓發出的哭聲。
秋霓睡得很沉,還有細微的鼾聲,在楚月思量之時,又聽到外麵傳來的斷斷續續的抽咽。
站在屋門處的楚月不敢輕易地走出去,一方麵是不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人,另一方麵這宮裏對宮女夜間私自外出也管得十分嚴厲,楚月忌憚宮規,擔心會惹上麻煩。
就在楚月暗下決定想要返回床上時,外麵的哭聲又響了起來,並且根據哭聲可判斷是個女子。楚月終究不能狠下心來,於是她推開門,瞬間被外麵的涼風吹醒,此時秋霓也被哭聲吵醒,起身披上外套走出來。
她們被哭聲牽引著一直往前走,直到走出前院,看到回廊的地上坐著一個女子。
三月的夜間還頗為寒冷,地板上也是冰涼的,女子坐在地上抱頭聳肩哭泣不止。她們打量著探過去,小心翼翼地靠近女子。
楚月蹲下來,扶著女子,輕聲地安撫道:“這麼晚了,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種地方?”
女子啜泣地抬起頭,楚楚可憐地看著楚月。楚月借著宮燈看清楚對方,憑借這女子不凡的容顏,讓她判定這女子絕不是之前就在東宮的婢女,想來是跟自己一樣,恐怕也是從公主府送來東宮的。
“兩位姐姐好,小女子唐子衿。”唐子衿說話時帶著哭腔,柔柔的聲音很是可憐。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楚月笑著念道,“我的名字就不如你的這番有詩意了,我叫楚月,她是秋霓。”
秋霓揉了揉雙眼,略微困意地朝唐子衿點了點頭,三人圍著跪坐,秋霓無精打采地問:“已是五更天了,你怎一個人在這裏哭泣?”
唐子衿道:“隻因我半夜驚醒,想起了在宮外的日子,所以心煩之下偷偷溜出來,豈料獨自一人胡思亂想更加傷心,禁不住地就哭了起來。”
楚月定了定神,溫柔地說道:“看你舉止優雅,體態柔美,怕是從公主府來的采女吧?”
唐子衿咬著唇點頭,滿是愁苦回道:“子衿正是從公主府而來,但我也隻是在府上住了一個月,由胖姨娘教了一些宮規。我並不是都城之人,原本家中尚算富裕,誰料一場瘟疫奪走了家人的性命,留下我一人孤苦無依,走投無路之下我想到來都城投靠親人,幾番輾轉,親人沒有尋到,反而誤入歌舞坊,正當身處水深火熱之時,遇到胖姨娘在都城大肆搜羅美人,因此我便被收了留在公主府。”
秋霓歎息一聲:“這恐怕就是命。”
唐子衿微微蹙眉,憤憤地說道:“在公主府,胖姨娘說我們被當作采女充盈東宮,雖然明知前途坎坷,但到底也是太子殿下的人,多少也能擺脫當初的顛沛流離,可沒想到的是,進了宮就被貶為宮女,每日的粗重之活簡直不堪忍受。在這宮女苑,每個人為求自保,薄情寡義,讓你嚐遍了人間冷暖,好不讓人心酸絕望。”
“子衿姑娘不要這麼悲觀。”楚月安慰勸道,“天無絕人之路。”
秋霓正色說:“月兒同樣是從公主府中而來,可她並未抱怨,反倒是把每日的清苦當作曆練,其實這樣想想,也就不覺得過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