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裏,夜半寒風刺骨,肆意地掠奪初春之際那半點兒暖意。
許是早已被人盯上,唐子衿半夜不歸寢,去找楚月的時候,被宮女苑的掌事宮女抓了個正著。
因有良娣之意,這些管事的宮女平日裏就等著找準時機來折磨這些迷人的小美人,唐子衿她們可謂是撞到了風口浪尖上,被罰跪半宿,這還是從輕發落了的。
“阿嚏——”唐子衿身子弱,禁不住寒風摧殘,冷得直哆嗦,不停地打戰。
楚月跪在她身邊,撫了撫她的臉,關心地問:“是不是冷?”說著,打算脫下自己的外衣。
唐子衿伸手就阻止了楚月的舉動,道:“姐姐這是要做甚?大冷天的,你若是脫下衣服,怕是會著涼的。”
楚月笑著說道:“你不必擔心,我自小身在窮人家,這點寒風不算什麼。”
“不行不行。”唐子衿執意不從,為難地說,“說到底也是我不好,動不動就往你們這裏跑,被人盯上也不知,反而連累了月兒姐姐。”
“家人子早就看不慣我們,處處找借口刁難,你躲得過初一也躲不過十五。”楚月泰然地笑了笑,“所以這事兒不全怪你,要怪隻怪你生得花容月貌,令人生妒。”
唐子衿羞澀一笑,嘟嘴說道:“都這個時候了,姐姐還有心思說笑,我感覺這一雙腿都快要不是自個兒的了。”
楚月偏著頭查看,憂慮地說:“真要跪一宿,恐怕我們明日就變成殘疾人了。”
正說著,秋霓急急忙忙地向她們奔來,而秋霓身邊多了一位公公,他們一來就拉著楚月起身,膽小的唐子衿不肯動,拉著楚月的手,怯弱地說:“現在站起來,家人子指不定又要如何責罵我們了。”
“不會。”秋霓信誓旦旦地說,“這回沒有人敢責罰你們了。”
楚月問:“秋霓姐為何如此肯定?”
“因為……”秋霓欲言又止,言語閃爍時身邊公公開了口解釋:“我是東宮的公公,叫柳意,就是過來通傳一聲,免去你們的責罰。”
唐子衿突地躍起,好像跟沒事人似的,她雙眼一亮,打量柳意時不停地問:“你是東宮的人?是不是太子讓你過來赦免我們的?”
“那倒不是。”柳意尷尬地笑道。
“月兒,你們趕緊回房休息,此地不宜久留。”秋霓催促地說。
楚月雖然懷疑秋霓的身份,可她也看出秋霓是有意隱瞞事實,既然大家都是姐妹,而她自己也隱瞞了不少事情,那就不必再追問下去,給彼此多留點兒空間,說不定能相處得更加融洽。
昭陽殿的寢殿內,女子端坐於銅鏡前,不悅地皺著眉頭,身後為其梳頭的宮女嚇得趕緊跪在地上求饒:“奴婢該死,奴婢該死……”
儷妍扔了梳篦,轉頭怒氣衝衝地叱嗬:“狗奴才,連個頭都梳不好,我留你何用?”
“奴婢知道錯了,請良娣饒了奴婢吧。”宮女嚇得抽咽,身子瑟瑟發抖。
妙雲看出儷妍的不悅,於是走上前賠笑地說道:“良娣,別生氣了,這些宮女都是新來的,把良娣弄疼了也是無心之過。”
“你都找了些什麼奴才,簡直就是想氣死我。”
妙雲一怔,趕緊恭恭敬敬地解釋:“要是她們伺候得不好,不如把秋霓再要過來?不管怎麼說,秋霓的手藝是最好的,留她在宮女苑做苦力實在是浪費了。”
“她一個疏忽差點兒毀了我的頭發。”儷妍白了一眼宮女,瞅著妙雲說道,“這樣的人,你覺得我還能放心地用嗎?”
“秋霓的確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可聽說她在宮女苑也受了不少懲罰。”妙雲神秘地笑了笑,說道,“既然她都吸取了教訓,何不再給她一次機會?”
儷妍輕笑一聲,斜靠著鏡奩,試探地追問:“喲,今兒個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你竟會為她求情?”
“奴婢多嘴了。”妙雲誠惶誠恐地跪下,並說道,“還請良娣恕罪。”
儷妍冷掃了一眼妙雲,隱了笑意,沉沉地說:“起來吧,我知道你跟秋霓算是一同進宮的好姐妹,你會為她說話,也是情理之中。”
“奴婢不敢。”
“不過秋霓也的確很有心思,要不是她,我想殿下也不會對我的頭發如此愛不釋手。”儷妍滿意地說。
“其實良娣對秋霓也還是記掛於心的,否則也不會安排佟公公多加照顧了。”
“行了,就由你親自去把她從宮女苑接出來。”儷妍莞爾一笑,說道,“別說我不給你們和好的機會。”
“奴婢替秋霓先叩謝良娣。”妙雲跪拜著說道。
宮女苑看似恢複了往日的寧靜與祥和,楚月與秋霓這對姐妹相處得也更加融洽,最讓秋霓偏愛的是楚月那一梳到底的長發,她捧著楚月的青絲,笑著說道:“發細如絲,厚密如瀑,墨發如漆,啊,這真是難得一見。”
楚月飛紅雙腮,桃花如麵,有烏發襯托,更加的豔麗奪目。
見羞澀如少女般的楚月如此惹人喜愛,秋霓反倒是哀歎道:“可惜了這麼一個美人,居然在這裏受苦受累。”
“秋霓姐不必為我歎息。”楚月轉過身來笑道,“既來之則安之,這不是你一開始教於我的嗎?”
“月兒乖巧懂事,真是與其他女子大不相同。”秋霓跪坐在楚月旁邊的蒲團上,意味深長地說,“說真心話,你可有想過離開這宮女苑?”
楚月怔怔地愣了一會兒,見秋霓神色異常,臉上還帶著一些慌張。秋霓咬著唇,又思慮道:“這話,我們是關著門說,出了這門,你我就當從未提起過。”
楚月瞥了一眼秋霓,麵色凝重地說道:“秋霓姐不必如此謹慎,月兒萬萬不會往外麵說去,隻是離開宮女苑這種事,怕是事與願違,並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
秋霓苦笑地點點頭,莞爾說道:“倒也是,身不由己,在這裏是不能隨我們自己的想法而定的。”
“在這兒我也不覺得很苦惱,現如今家人子似乎良心發現,少了對我們的刁難。”楚月安撫地說,“吃的、穿的,都叫人不敢怠慢,正如秋霓姐說的,時間久了,我們也就有好日子過了。”
“可能吧。”秋霓心裏沉甸甸的,她站起來走去桌邊倒茶,當她剛飲了幾口茶水時,突然門外走進一人。
那人衝著外麵的人喝道:“你們在外麵等著就好,不必跟進來。”
“諾。”聽到外麵宮女應聲,楚月和秋霓紛紛向門口望去。
看到門口站立的女子,秋霓驚慌地咽下口中的茶水。楚月察覺秋霓的色變,還以為來了什麼大人物,於是多看了兩眼打量著來者。隻見這女子與秋霓年齡相仿,但是眉眼之間略顯老成,看人的目光也更加尖銳犀利。
在楚月偷看之際,她也毫不客氣地冷掃楚月,嚇得楚月趕緊收回自己的目光,免得給蓋上大不敬的頭銜。
女子轉了轉眼珠子,微微蹙眉,走近楚月,若有所思地哼道:“這宮女苑還真是藏龍臥虎的地兒,竟然藏著這麼一個標致的姑娘。”
秋霓板著臉,側身對楚月吩咐:“月兒,你先出去。”
楚月默默地點頭,然後對著女子欠身告退。
秋霓瞪了一眼被楚月吸引過去的妙雲,謹慎地質問:“妙雲,你怎麼會來這裏?”
妙雲轉頭凝視秋霓,含笑地走過去,平靜地說道:“我是奉了良娣之命前來宮女苑接你出去的。”
秋霓緊蹙眉頭,小心翼翼地問:“你又想耍什麼花樣?”
“瞧你說的。”妙雲抿了抿嘴,隱去笑意,認真地說,“你我怎麼說也是一同進宮的姐妹,我關心你亦是理所當然,怎就成了耍花樣?好吧,就算你不相信我,應該也體恤良娣的苦心,她重新重用你,實在是難能可貴,還不快稍作整理隨我前去謝恩?”
秋霓冷笑一聲,踱步啐道:“勞煩你回去稟報良娣,就說我秋霓沒有這個福分再伺候她了。”
妙雲驚愕地叱嗬:“你說什麼?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
“我當然很清楚。”秋霓一副視死如歸的姿態,“我並不打算離開宮女苑。你說得對,你我一起進宮,在宮中相處也有些時日,我們都是好不容易才留在良娣身邊。伺候主子,是我們的職責,我們沒有理由推辭。然而,你我的性格不一,所想也不同,正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寧願留在宮女苑,也不想在儷良娣身邊助紂為虐。”
“好一個助紂為虐。”妙雲咬牙切齒地低吼,“就憑這四個字,你可知我要是告訴了良娣,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良娣懲治的。”
“我當然知道,不過我既然敢說就不怕掉腦袋。”秋霓釋然地笑了笑,正色地說,“不管怎麼說,奴婢感謝良娣還記得奴婢。”
“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妙雲斥責道。
二人沉默半晌後,妙雲忽然想起秋霓的死穴,便奸佞一笑,走到秋霓身邊說道:“適才在你房裏的宮女頗有幾分姿色,若是我沒有猜錯,相信是從公主府上送來的采女吧?”
“妙雲,你想做甚?”秋霓驚恐怒問。
妙雲扳回一局,趁機威脅:“倘若良娣知道她是采女之身,你說她會有什麼下場?”
“我不許你動她,她毫無野心,心地純良,是個難得的好女子,你不要為難她。”
“別逼我出手。”妙雲惡狠狠地說道,“我可不想節外生枝。”
少府的管事公公佟承被太子妃薄蓉綺召見。這位年事已高身體卻依然矯健的公公深得人心,不過因為長時間在皇宮裏磨煉,自然也是變得極為圓滑,處事十分的小心謹慎,滴水不漏。
薄蓉綺粗略看過采女的登記冊,繼而對佟承問道:“這些采女,你可有見過?”
“不瞞太子妃,奴才見過幾個。”佟承謹慎地回答。
“你覺得如何?”
佟承不知道太子妃所為何事,隻好老老實實地再答:“回太子妃的話,聽說這些采女其實都是長公主親自挑選的,且不說她們是否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單就麵貌上說,雖不及太子妃這般傾國傾城,倒也是天姿國色,別有韻味。”
薄蓉綺知道這是佟承不想得罪自己的客套話,想必這些女子個個出類拔萃,隻可惜了在宮女苑。
“奴才不明,太子妃怎麼突然間會提到這些采女,不知道有什麼地方奴才能幫得到?”佟承既然問不出,那就引導太子妃自己說出目的。
薄蓉綺舒了一口氣,平靜地說:“明日,你在這批采女中挑選出幾個最好的來,我這中安宮正巧缺幾個宮女,就讓她們在中安宮伺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