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衿自言自語地冷笑:“果然還是人心隔肚皮,知人知麵不知心。”
薄蓉綺前些日子因感染風寒,一直未能痊愈,也就給了唐子衿來中安宮請安的由頭。
碧若攙扶著薄蓉綺坐下。唐子衿今日穿著一身桃紅色寬袖錦衣,襯得她越發嬌容豔麗。如今唐子衿勢頭正旺,被寵之後連織室的人也不敢再怠慢於她。
“咳咳咳……”薄蓉綺掩嘴說道,“唐姬真是有心了,我這身子向來如此,早已習慣了。”
“太子妃理應多出去走動走動才好。”唐子衿熱情地奔過去,又將薄蓉綺扶起,“不如由妾身照顧太子妃去園中散步?”
“唐姬,太醫說外麵風大,恐怕太子妃……”
“碧若。”薄蓉綺微蹙眉,道,“我正想出去走走。”
“諾。”碧若退後半步。
唐子衿暗中怒瞪碧若,對這個不敬自己的宮女又記了幾分仇。
中安宮的花圃中姹紫嫣紅,奇花異草應接不暇,胡燁每次前來也都會駐足觀賞花圃中的景致。閑聊幾句後,唐子衿便扯到了主題上,她佯裝傷感,頗惆悵地說:“還記得當初在這園中與月兒追逐嬉鬧,真是好不歡喜。”
“你與楚月感情最深,到現在不也經常見麵嗎?”
“話雖如此,但畢竟一個在中安宮,一個在怡馨苑。”唐子衿話到此處,用意就已經很明顯了。
薄蓉綺扭頭看了看,無奈一笑:“你今日恐怕不是真的來探望我,也不是真想要陪我散步吧。”
“太子妃,其實妾身是真希望你的身子好起來。”唐子衿有意無意地說,“聽說你生了病,昭陽殿的儷良娣恨不能謝佛還願呢。”
“別扯遠了,你直說吧。”薄蓉綺鬆開手,上前一步說道,“你想要楚月?”
唐子衿一笑,說道:“太子妃明智,我的確想把楚月要過去,與其讓她留在您身邊做個花匠,倒不如待在我身邊由我照顧,我一定不會讓她隻做一個小小的花匠,憑借楚月的姿色和能力,她就是做了我怡馨苑的掌事宮女也綽綽有餘。”
“哈哈。”薄蓉綺忽然大笑兩聲,側目冷哼,“你說得沒錯,楚月絕不可能隻是我中安宮的花匠,但她也絕不可能隻是你怡馨苑的掌事宮女。”
昭陽殿難得如此風平浪靜,秋霓在涼亭中伺候儷妍賞花,忽然妙雲急急忙忙地前來,跪著請安後,謹慎地說道:“稟良娣,聽人說唐姬從太子妃的中安宮中要走了一名宮女。”
秋霓心中一顫,立馬猜到是楚月,不過儷妍還未搞清楚狀況,自然也就猜不到這名宮女的來龍去脈。
儷妍不屑地哼道:“我要的是更重要、更有價值的事情,一個宮女的事兒還用不著我來費神。”
“可是良娣,這宮女與唐姬一樣都是當初被長公主送進東宮的采女。”
“又是采女?”儷妍本能地厭惡,恨恨地罵道,“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采女真以為可以插上翅膀飛到我的頭上?”
“良娣,接下來我們……”
“盯著怡馨苑。”儷妍咬牙吩咐,“死死地盯著,我要讓唐子衿插翅難飛。”
步入飛橋,楚月心中一沉,遙想當初,她隨同其他采女由徐舍人帶進皇宮;行過飛橋,她們去往宮女苑,在宮女苑不久後,便又被家人子送到了中安宮,須不知僅僅半年光景,自己輾轉之下就成了好姐妹的宮女,說是造化弄人一點都不假。
念巧將楚月領進怡馨苑的寢殿,唐子衿已在那裏久候多時,她早已經吩咐宮女備好點心和茶水。
楚月步入寢殿後,一直微垂著頭,此刻跟在念巧身後反而有點兒緊張。
“奴婢楚月叩見唐姬。”因有外人在,禮數不能少,楚月便跪下來拜了拜。
唐子衿奔過去將楚月扶起來,說道:“好了,以後你不用行跪禮。”
楚月瞥見念巧她們還在寢殿中,便說道:“唐姬,奴婢要跟其他宮女一樣。”
唐子衿輕咳兩聲,對著念巧她們喝道:“你們先退下吧,我還有話要單獨對楚月交代。”
“諾。”念巧領著宮女離開。
楚月望著念巧的背影,無意地問道:“這個名叫念巧的宮女看著好消瘦,不會是生病了吧?”
“她啊,就是這副模樣。”唐姬嘟囔著說道,“你也看到了,我這個怡馨苑根本就沒幾個能拿得出手的宮女,雖然念巧很聰明,可是看到她那副弱不禁風的樣子,我真擔心哪天還要我反過來照顧她。”
楚月掩著嘴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唐姬可不能小看了人家,我倒是覺得這個念巧十分老練,想必是在宮裏待很久了。”
“這點你倒是猜得沒錯,她確實會說些有用的提醒,但還是很囉唆。”唐姬拉著楚月入座,笑著又道,“哎,你第一天來幹嗎隻顧著聊別人。”
楚月坐定後,伸手倒茶,可是唐子衿卻搶著斟茶,說道:“月兒,這杯茶是我應該敬你的。”
“這萬萬不可,哪有主子給宮女敬茶的?”
“可今日是個特例。”唐子衿認真地說道,“要不是你,我怎會有今天的榮耀;要不是你,我想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在東宮出人頭地。”
楚月抿嘴笑道:“這其實是唐姬的造化,奴婢頂多隻能在心裏祝福。”
“在哪裏祝福都好,總之以後有我照顧你,你再也不必受苦受累了。”唐子衿笑裏藏刀卻讓人防不勝防。
都城夏京的街道繁華擁擠,好不容易有機會出宮,蒙杞先返回家中看望了父母,之後便去集市幫好友周蒙置辦一些家中用品。
蒙杞是個一根筋的家夥,買東西鐵定不是他的強項,若是要他拿把劍與人比武較量,恐怕他還不覺得像現在這樣無力。可事實上,逛街搬東西真不是人幹的事兒,蒙杞將所有包裹放在地上,然後一屁股坐在街邊的涼茶鋪中休息。
“小二,先來碗茶。”蒙杞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因折騰一天了,肚子也開始唱歌了,他盤算著等會兒是去東市的醉湘樓喝酒還是去西市的翰名軒吃飯。
就在這時,離他最近的茶位來了兩個手持利劍的男子。因為他們的劍柄都刻著朝廷的標誌,這立馬引起了蒙杞的好奇,他放下茶碗,屏住呼吸聆聽他們的談話。
“李大哥,案子都過去這麼久了,你確定晉家的事情跟姚家女兒有關聯?”其中看著稍微年輕一點兒的男子開口說話。
姓李的男子冷靜地喝了一碗茶,他擦拭嘴角,低聲說道:“這是唯一的線索,不管目擊證人是否真能確定當晚在晉家出現的女子就是姚家的女兒,至少現在有人說在都城見過他們,我們就應該去問個清楚。”
“連大人都認定是懸案,也隻有李大哥這麼執著了。”
“據調查得知,姚信的妻子在公主府做婢女,不曉得在這裏能不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
“公主府?恐怕有些棘手。”
“就算是皇宮,我也不會放過。”姓李的男子態度堅決,看他風塵仆仆的模樣,一臉的江湖氣。
蒙杞思緒有些恍惚,待他緩過神來時,旁邊的那兩個男子早已經不見了。蒙杞站起來張望四周,就是找不到他們的蹤影。
“小二,你有沒有看到剛才坐在這個位置的兩個男子是朝哪個方向去了?”蒙杞指著自己旁邊的木桌,拉著小二著急地問。
“這個,客官,人太多了,來來去去的,我怎麼記得。”小二歉意地笑了笑,然後就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蒙杞提著物品太多,根本走不開,於是隻好暫時作罷。至於為何要找他們,蒙杞覺得他們口中提到的事情肯定跟公主府和皇宮有關,作為皇宮的左都侯,蒙杞本能地想要追究到底,以免真如他們所說去闖皇宮,到那個時候麻煩就大了。
返回的路上,蒙杞的腦海中依然塞滿那兩個男子的身影。
胡燁行於怡馨苑回廊中,閑散漫步時忽見園子裏多了一個人。他止步眺望,呆呆地注視著她。
楚月香臉輕勻,與初見時不同,此時的她少了幾分驚恐,多了一絲婉麗,隻道是“黛眉巧畫淺宮妝,淡淡衫兒薄薄羅,青絲繾綣離亂飛,盈盈回眸含情目,默默淺笑靡靡醉,最是妖嬈人不知,凝住芳華沁人心,看得君王帶笑顏”。
“這姑娘雖然素布粗衣,但也非常人,想來以後必是人中之鳳。”
就在胡燁發怔的時候,不知怎的,郭老的話又浮現腦海,驚得他恍然回神。當他再將目光聚到楚月身上時,他尋思,她的闖入恐怕真是上天注定,那麼為何不泰然接受,再慢慢地相互了解?
想到此處,胡燁的腳步便掉轉了方向,而楚月全然不知有人靠近,胡燁穩步而行,走得特別緩慢。他不由得想起七夕節那晚,她坐在岩石上,仿佛風一吹便會消失,所以這次胡燁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生怕她又飛走了,再也尋不回。
楚月手臂上挽著一個竹籃子,此刻正在花園裏尋找含苞待放的花蕊,有些拿來泡茶,有些可以給唐子衿泡浴用。
纖纖細手折了一朵玉蘭,楚月閉上眼很是享受地深吸了一口氣,玉蘭的清香纏繞在她身邊,頓時令她神清氣爽。女子愛美,並不分等級,楚月走到小溪邊,她借著清澈的溪流,看著溪流裏自己的倒影,然後抬手把玉蘭別進了自己的青絲中。
就在她自賞的時候,猝然間,如鏡的溪流裏又多出一個人影,嚇得楚月倒吸一口冷氣,轉身後踉踉蹌蹌地後退半步,由於身子本能地向後傾,尚未站穩的她差一點兒就栽進了小溪裏,好在對方及時攬腰抱住她,牢固地將她擁入懷中。
一股清香撲鼻,軟玉在懷,令胡燁忘了應該鬆開手。
定住後,楚月心中一緊,連忙推開胡燁,跪下來慌張道:“奴婢叩見太子殿下。”
花瓣撒了一地,楚月跪在其中,仿佛仙子一般。
胡燁摸了摸自己的鼻翼,右手還殘留著屬於她身上的迷香,聽到她的聲音,他心中不禁酥軟了幾分。
胡燁低頭,看見墨發如瀑披在楚月的身後,猶記那日,他隻能看著她的後背,卻始終無法確定她的具體容貌,今日她就在自己跟前,他想探入,很想將眼前的美人攬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