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微妙情愫(3 / 3)

楚月跪著,暗忖太子殿下打算讓自己跪多久。胡燁心中糾結,但理智又讓他不得不收斂自己輕浮的舉動。

“平身。”胡燁清了清嗓音,免得泄露自己的欲望。

“謝殿下。”楚月站起來,恭順地垂首。

胡燁望著羞怯的楚月,故作輕鬆地問:“你是公主府的人吧?怎麼會進了宮?”

“承蒙長公主錯愛,讓奴婢進宮伺候殿下。”楚月簡單地回道,雖是驚奇太子殿下竟然知曉她是從公主府來的,但轉念一想,許是唐子衿曾向太子提過一嘴,便也了然了。

“你並不是心甘情願地進宮吧。”胡燁還記得當時與那女子閑談時,她所透露的信息就是如此。

楚月心中咯噔一沉,心虛地說:“奴婢不敢,能伺候殿下和太子妃是奴婢三生之幸。”

胡燁知道楚月不敢說實話,便笑了笑,說:“在宮外有個地方跟宮內的禦花園一樣,那裏的花甚至比禦花園的花還要珍貴奇特,那個地方就像是世外桃源……”

楚月抬眸,愕然的眸光已透露出太多的證據,胡燁還有什麼好懷疑的,他扭頭直視著楚月,忽然俊魅一笑,如陽光一般落入她的心中,楚月也終於想起來為何聽到胡燁的聲音會覺得耳熟,原來他們在宮外便已相識,原來真有這麼湊巧的事兒。

不知怎的,楚月垂下眼眸,掩住絳唇,撲哧一笑。胡燁饒有興致地追問:“你笑什麼?”

楚月淺笑,平靜地說:“不瞞殿下,當日奴婢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相見,所以奴婢才覺得沒有必要道出姓名。”

“現在知道也不晚。”胡燁燦爛的笑容令人很想親近。

楚月舒了一口氣,認真地說道:“還請殿下恕罪。”

“何罪之有?”

“當日奴婢多有冒犯殿下,奴婢要是知道是殿下,一定會掀開珠簾好生款待殿下的。”

“不知者無罪,何況在宮外,我一般都不會表露自己的身份,免得引起誤會。”胡燁爽朗地笑道,“若不是當日你這麼做,我想也就不會讓我如此……”胡燁突然頓住了,不再往下說。

“讓殿下怎麼了?”楚月不解地蹙眉。

胡燁笑了一聲,說道:“隻可意會不可言傳。”

楚月靜坐於銅鏡前,想把花別在發髻上麵,可就在她盯著銅鏡的時候,銅鏡上麵竟然顯出太子胡燁的容貌,她雙目不眨地盯著,銅鏡中的胡燁豐神俊秀,笑起來黑眸一亮,像是映出了自己的影子。

楚月忍不住自嘲一笑,嬌羞地垂首,再抬頭時,銅鏡中的胡燁忽然變了臉,楚月湊上前看到胡燁身上著了火,大火迅速地淹沒了他。

“啊——”楚月嚇得大吃一驚,捂著臉讓自己冷靜下來,她心有餘悸地瞄了一眼銅鏡,原來隻是自己的幻覺,裏麵什麼都沒有,可是害怕依然不減,她幹脆將銅鏡藏了起來,她不想看到自己這副模樣,她不想沉浸在太子的柔情和噩夢的恐懼中。

昭陽殿內,秋霓正在給儷妍梳頭,她看到木梳上又落下發絲,於是悄悄地藏於手中,然而儷妍卻麵無表情地說:“你不必藏了,其實我早已經發現了。”

“良娣。”秋霓跪著俯身說道,“奴婢知罪,還請良娣降罪。”

儷妍斜睨著她,淡笑地說:“我知道這不關你的事,要不是你,恐怕我的情況更加糟糕。”

秋霓戰戰兢兢地說:“奴婢一定會想辦法控製,免得良娣擔心。”

“不必了,要掉的始終要掉,隻要還能長出新的健康的頭發,又何必執著舊的毫無光澤的發絲?”儷妍自嘲地笑了笑,說道,“這一點,殿下就看得很透徹。”

秋霓安撫地說:“殿下每日都托晏公公送來不同的賞賜,其實殿下心裏還是很疼愛良娣的。”

“秋霓,不知道你聽過一句話沒有。”良娣站起來,踱步說道,“叫作‘隻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說的就是我們深宮裏的女子。”

秋霓抿了抿嘴,憂慮地說:“奴婢不懂,也不需要懂,就好像以前的良娣,也不需要知道,因為良娣是良娣,不是舊人,隻有放棄自己的人才是舊人。”

儷妍瞅著秋霓,思慮地冷笑道:“沒想到你會說出這番話來。”

“句句都是奴婢的肺腑之言。”秋霓鎮定地說。

“以前我重罰你,本以為你會記恨在心,今日才知道原來你隻是不吭聲,要真是開了口,句句都是警鍾之音,敲醒了我。”儷妍輕笑地說,“你說得對,我怎會放棄自己?這種日子正是養精蓄銳的好時機,隻要一有個機會,我就會讓那個賤人翻不了身。”

秋霓退出寢殿打算返回自己的廂房,在回廊中她遇到了心事重重的妙雲。

妙雲佇立廊亭盯著秋霓,就在兩人擦肩而過之際,妙雲冷不丁開口:“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我以為你才會忘了。”秋霓站定腳跟,斜睨一眼身邊的妙雲。

“我知道你每年這個時候都會去看望。”

“其實你也可以。”

“不,我不會像你那樣記得沒用的人。”妙雲故意裝得滿不在乎,其實秋霓早已看穿了她的關心。

柳意提著食盒與秋霓往棲台宮走去,他們為了掩人耳目,特意走了捷徑小路。棲台宮位於皇宮最北邊,偏僻幽靜,極少有人來往,因為棲台宮是冷宮,自然沒有人願意來這種地方。

每年中秋時節,宮裏特赦冷宮,這時候秋霓便會帶著食物去冷宮探望故人。

柳意將食盒遞給秋霓,緊張地說:“小意子守在宮外,秋霓姐你進去看看吧。”

“嗯,一有情況你馬上進來通傳。”

“我明白。”

秋霓帶著複雜的心情跨入棲台宮,宮中的庭院早已被枯木雜草占據,回廊中灰塵滿地,稍微有風吹過,揚起的塵埃便令人感到不適。秋霓捂著嘴,輕咳兩聲,加快腳步往後院走去。

座落後院的樓閣看起來比較整潔,秋霓知道那就是“她”住的地方。秋霓緊握著食盒,此時顯得異常的激動。

“秋霓,進了宮你就是皇宮裏的人。”

“秋霓,如果你想家了,不要害怕,因為今後皇宮就是你的家。”

“秋霓,從今以後,你就叫秋霓……”

站在台階上,秋霓止步不前,噙著淚突然轉過身來。暖風吹不暖秋霓冷卻的心,她吸了吸鼻子,抹去眼淚,調整情緒之後才又抬腳走上台階。

很難想象,富麗堂皇的皇宮竟然有這樣破敗不堪的地方,秋霓推開門將食盒放在桌子上,她四周張望,卻沒發現有人。可是她看到床榻上整整齊齊地疊著當初自己偷偷送給她的被褥,秋霓坐在床尾,撫摩柔軟的被褥,就像當初她的手撫摩自己的臉頰一般。

“咯吱——”房門被人推開,將秋霓驚醒,秋霓噌地站起來,循聲望去,便看到了戳在門口的女子。而今,她已過三十,麵容憔悴,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她其實是個美人胚子,隻因歲月毫不留情地摧殘,讓她如今變得特別蒼老,還是她教自己護發,她原本有一頭令人羨慕的青絲,而如今被掩不住的幾根白發毀於一旦。

秋霓走過去撲通一聲跪下,抽咽地念道:“蘭落姐姐,是秋霓不好,現在才來看你。”

名為蘭落的宮女一怔,放下手中的簸箕,趕緊扶起那已哭成的淚人兒,她擦了擦髒手,拉著秋霓走到桌子邊,她殷勤地為秋霓倒茶,笑著搖頭,示意對方不必自責。

秋霓擦了眼淚,搶過去自己倒水:“蘭落姐姐,你也坐,我是來看你,又不是要你來伺候的。”

蘭落始終保持著微笑,她不是不說話,她是根本說不出話。在她喉嚨處有一道傷疤十分猙獰惹眼,可想而知,她本不是啞巴。

秋霓當然知道蘭落不能說話這一點,她從蘭落的目光中就能感受到對方見到自己的開心,許是很久沒見外人,蘭落跪坐在墊子上顯得異常緊張。

秋霓十二歲進宮,由蘭落手把手地教導,可是就在第二年,蘭落忽然被人送進冷宮,從此再也不能開口說話,至於為何,秋霓當時還小,沒有查個明白,而這件事情也是宮裏的禁忌,特別是皇後下了禁令,要是宮裏有誰多嘴,便是死罪一條。直到今日,這件事被人漸漸淡忘,估計宮裏也沒幾個人還記得有一個叫蘭落的宮女了。

“蘭落姐姐,隔了這麼久不知道皇後娘娘的氣消了沒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裏太辛苦了,要是可以,秋霓也想搬進來。”

蘭落拉著她的手,微笑著輕輕搖頭。

秋霓很認真地說道:“你不知道,現在宮裏全都亂套了,對了,我忘了告訴你,我現在在東宮伺候儷良娣,蘭落姐姐,你還記得太子殿下嗎?”

蘭落思慮一會兒,繼而笑著點頭。

於是秋霓比畫著說:“現在殿下長得越發俊俏,越來越有帝王之相。”

蘭落隱去笑意,變得心事重重。秋霓看在眼裏,心疼地說:“還有好多人你可能都不知道,我認識一個叫楚月的宮女,她跟蘭落姐姐一樣心地善良,敢作敢當,可是現在儷良娣要對付她,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邊是對主子的忠誠,一邊又是對朋友的憂心,真是左右為難。”

蘭落拍了拍秋霓的肩膀,安慰她,讓她不要心急。

秋霓憂心地說:“最令人擔心的是,楚月在怡馨苑,唐姬這個女子心機深沉,我知道她對楚月不是出於真心,可苦於沒有證據,我也無法多嘴,免得被人誤會我挑撥離間,到最後反而適得其反。”

蘭落也有些心急,她左右張望,看到桌子上的水杯,於是用手指沾了點兒水,然後在桌子上寫了一個字。

“忍?”秋霓看到水寫的字跡,雖然水很快就幹了,可是“忍”字被她記在了心裏。

蘭落衝著秋霓點頭微笑,她不能說話,做的事情也隻有這些了。秋霓浮躁的心思逐漸平靜下來,她突然釋懷地笑了笑,對蘭落說道:“姐姐,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就像你當初說的那樣……”

“秋霓,你記住,在宮中觀而不語,知而不曉,言而不論,懂得察言觀色卻不與他人論及宮中謠言,也不因知曉的事情而方寸大亂,做到裝聾作啞保全自己,不會有人怪你,因為宮裏的人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