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馨苑因楚月的離開而越發地蕭條,晏南奉了胡燁之命前來問安。
“殿下特意派奴才過來跟唐姬說一聲,今日殿下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所以暫時來不了了。”
唐子衿麵無表情地瞥了一眼晏南,冷冷地問:“殿下不來,真的是因為國事嗎?”
“這……”晏南心虛地垂首。
唐子衿冷哼說道:“說吧,殿下是不是去了昭陽殿?”
“回稟唐姬,公子榮有些不舒服,所以殿下想去看看。”晏南有些為難地皺著眉頭,擔心因此而淪為唐子衿的出氣筒。
“不舒服。”唐子衿轉身踱步,嗤笑地譏諷,“究竟是公子榮不舒服還是她儷良娣不舒服?”
念巧走到晏南身前,塞了一點碎銀子,隨後她又走到唐子衿身邊,語重心長地勸道:“唐姬,這晏公公可說是殿下的另一雙眼睛,今後您啊,還是多加小心些。”
唐子衿白了一眼殿外,憤然啐道:“就是要讓殿下知道才好,這都幾天了,儷妍總是把公子榮擺出來,讓殿下根本就抽不開身。”
“可是殿下的確疼愛公子榮,這一點毋庸置疑。”念巧無奈地提醒道。
唐子衿低著頭,捂著自己的小腹,又恨恨地捶打兩下,嚇得念巧趕緊拉住她。
“唐姬,您這是幹什麼啊?”念巧緊張地說,“您就是要氣,對著奴婢發脾氣就好,為何要如此對待自己。”
唐子衿推開念巧,負氣地喊:“對你發泄就能解決問題嗎?現在是我自己不爭氣,半年了,我的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想了想她繼續道,“不應該啊,我身體一向很好,也沒少吃補品,怎麼這麼久了還是毫無動靜。”
念巧若有所思地勸慰:“這才半年,時間還早呢,唐姬不要太心急了。”
“怎能不急?”唐子衿擔憂地說,“我可不能像太子妃那樣,好幾年了,什麼都生不出。”
“那是殿下甚少去中安宮,所以太子妃肯定生不出來。”
“可是殿下沒少來怡馨苑,我還不是照樣毫無辦法?”唐子衿忐忑不安地說,“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斃,得想個法子才好。”
“這是天意,怎能說想個法子就能生出孩子來?”念巧攤開手,無奈地說。
唐子衿咬牙切齒地悶哼:“天意?那我就逆天而行!”
唐子衿日漸消瘦,近來幾日吃什麼吐什麼,病況拖了再拖也不見好轉。念巧放下碗,憂心忡忡地說:“唐姬,奴婢以為還是通傳太醫過來給您瞧瞧,萬一,萬一這不是病……”
“萬一是什麼?”唐子衿有氣無力地問。
念巧小心翼翼地說道:“當初儷良娣懷有身孕的時候,奴婢有幸伺候過幾日,聽說儷良娣害喜的時候也是吃什麼都吐,也像您這般感到胸悶氣虛,折騰得厲害。”
唐子衿噌地站起,大吃一驚地問:“你說什麼?懷有身孕的人就會如此?”
“應該是。”念巧有些疑慮地肯定。之所以她會有些疑慮,當然是她沒想到唐子衿真的懷上了身孕,而肯定則是因為有儷妍懷孕的征兆在先,不容她不相信。
“懷有身孕。”唐子衿護著小腹,在寢殿內來回地踱步,甭提她有多高興了,這突如其來的喜訊簡直就要讓她興奮過頭了。
念巧定了定神,扶著緊張的唐子衿,建議道:“唐姬,不如還是請太醫過來看看,免得有任何的差池。”
唐子衿得勢地說:“我要請太醫院的莊太醫。”
念巧為難地說:“莊太醫是宮裏的老太醫了,要請動他隻怕會驚動宮裏的人。”
“我為什麼要害怕驚動宮裏的人?”唐子衿得意揚揚地說,“我就是要讓整個皇宮的人都知道,我唐子衿懷了殿下的子嗣,我跟儷妍一樣,都能為殿下生下孩子。”
話一出,似乎氣勢上就已經贏了一半,在唐子衿心中,這孩子來得太及時了,她差一點兒就要敗下陣來,可是現在她仿佛已經看到未來的希望,曙光就在怡馨苑內,她覺得自己又有資格和底氣與儷妍一較高下了。
薄蓉綺一刻不離地守在床邊,莊太醫收好蓋在唐子衿手腕上的布然後站起來,唐子衿和薄蓉綺都滿臉期待地看著他。
莊褚轉身對薄蓉綺畢恭畢敬地說道:“稟太子妃,唐姬並沒有喜脈,應該不是懷有身孕。不過唐姬身子很虛,必須要調理。”
“莊太醫。”坐在床上的唐子衿奮力地爬起來,衝著莊褚吼道,“你說我沒懷有身孕?可是我吃什麼吐什麼,我……我還會胸悶氣虛……”
“唐姬,您當心點兒。”念巧在身邊護著她,生怕唐子衿從床上掉下去。
薄蓉綺點了點頭,擔憂地說:“莊太醫,你有沒有認真把脈,萬不能誤了事。”
莊褚俯首說道:“老臣不敢怠慢,還請太子妃明察。”
“不可能,不可能的。”唐子衿癱軟在床上,絮絮叨叨地嘀咕。
從興奮的高處跌落的唐子衿直到莊太醫離開還沒有從悲傷中緩過神來,薄蓉綺看到她失望難過的樣子,也動了惻隱之心,這本是一件好事,可到頭來卻空歡喜一場,估計擱在誰身上都不會好過。
“唐姬,你別這麼悲觀,莊太醫也說了,眼前最重要的是你要先調理好自己的身子,然後才……”
“我不能輸。”唐子衿翻身下了床,眼神中的堅定變得可怕,“儷妍她不可一世是因為什麼?因為她有殿下唯一的子嗣,所以她手握的籌碼已然將她的地位穩固。”
薄蓉綺若有所思地消化著唐子衿的埋怨,她在唐子衿身上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她也是有過怨,有過恨,而時間將這樣的怨、這樣的恨都磨去了一定的棱角,於是讓她變得像外界看起來那麼圓滑,順理成章就要忍受儷妍對自己的傷害。
唐子衿撲上去,握住薄蓉綺的手:“太子妃,我們是統一戰線的,我們有共同的敵人,所以更加應該團結一致。”
“我自己都懷不上,如何幫你?”
“不,你能幫我。”唐子衿雙眼一亮,激動地說,“念巧,趕緊將莊太醫攔下再帶回怡馨苑。”
“諾。”
薄蓉綺不解:“你想做什麼?”
唐子衿瞪大雙眸,直勾勾地盯著薄蓉綺,她早已豁出去了,決定背水一戰。
“我一定是瘋了。”薄蓉綺在中安宮的寢殿內忐忑不安地踱步,她隻敢把碧若留在身邊,她現在如驚弓之鳥,害怕麵對任何人,若是被人盯著,她都會嚇得冒出一身冷汗。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碧若安靜地等待薄蓉綺自己慢慢地冷靜下來,她心裏很明白薄蓉綺左右猶疑不定的想法,因為這麼久以來一直被儷妍踩在腳底下的太子妃,早已磨得沒有了自我,或許她已然忘了自己是太子妃,是東宮真正的女主人。然而,被壓迫的心低到極致便是反攻之時,哪怕她會膽怯,也要衝動一回,要為自己爭取一次。
碧若抬眸望去,平靜地看著薄蓉綺,她所了解的薄蓉綺並不是一個會處心積慮為自己爭權謀利的女子。任何在中安宮伺候的宮女都很清楚,薄蓉綺的軟弱間接縱容了儷妍變本加厲地囂張。
如今局勢有望改變,隱藏在薄蓉綺內心的憤怒一觸即發,這才導致了薄蓉綺在唐子衿提出計謀後,竟然毫不猶豫地答應下來。
忽然之間,薄蓉綺止住腳步,立在原地漸漸平靜了下來,她轉身對著碧若,處之坦然地說道:“我瘋了,但這也是被儷妍逼瘋的。”
“太子妃請放心,薄太後曾經對莊太醫有知遇之恩,奴婢以為,莊太醫一定不會出賣太子妃。”碧若冷靜地說,“現在既然走出這一步,那就好好地走下去。”
薄蓉綺震驚地問:“你……你不反對我答應了唐姬?”
碧若麵色鎮定地說:“提出此計的是狗急跳牆的唐姬,無論結果如何,太子妃也能脫身,何況若是真的讓唐姬得逞,滅了儷良娣的威風,到時候太子妃手中也握有唐姬的把柄,不怕她再變成另一個儷良娣,所以此計對太子妃來說,才是真正的一石二鳥之計,奴婢豈會反對。”
薄蓉綺聽後,閉上眼緩緩地說道:“這東宮根本就平靜不下來。”
儷妍猖狂的獰笑響徹整個昭陽殿的寢殿,除了妙雲,沒有人知道儷妍在笑什麼,但是既然儷妍如此高興,她們也就跟著開心,因為至少不必受氣了。
妙雲支開宮女後,湊上前小聲說道:“沒想到唐姬就這麼等不及了。”
“她在自掘墳墓,我倒想看看她和太子妃能演出一場什麼好戲。”儷妍眉角的得意之色越發猙獰。
“這一招可以說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諒她們怎麼也想不到我們已經等候多時。”
儷妍踱步轉身,厲聲道:“懷胎十月,可不是簡單的事,這期間她們不可能不會有其他打算,隻要她們敢動,我們就乘勝追擊,殺她們一個措手不及。”
“良娣放心,怡馨苑的一舉一動全都在我們的掌控之中。”妙雲信誓旦旦地說道。
莊褚回到自己府邸變得一言不發,莊夫人很少見到他如此愁眉苦臉,雖然莊褚一句話也不說,可是莊夫人知道一定是皇宮裏麵出了事兒,否則他也不會變得這般沉默寡言。
“母親。”少年風度翩翩,從園子裏跨步走到回廊中。
莊夫人迎上去,拉著年輕男子說道:“鬱兒,你小點兒聲,不要吵了你父親。”
“今日父親似乎回來得有點兒晚啊。”莊紹鬱約莫二十出頭,自小就跟著父親學習醫術。自然,他在醫術方麵也很有天賦,幾乎是自學成才,還研究了不少古籍醫書,若是再多加幾年曆練,恐怕在醫學上的造詣也不會比莊褚差幾分。
莊夫人語重心長地說:“這幾日你父親回來得都比較晚,也不知道宮裏發生了什麼事情,我也跟著心裏不舒服,好像真的有不好的預兆。”
莊紹鬱咧嘴笑了笑,安撫地說:“母親,你多慮了,父親在宮裏向來受人尊重,並且又在太醫院待了那麼久,什麼風浪沒有見過?就算是宮裏出了事兒,也輪不到父親來操心。”
“那倒也是,何況薄太後對我們莊家也是優待器重,理應不會有什麼棘手的事。”莊夫人找了個理由來安慰自己,也是不想讓兒子跟著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