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馨苑內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薄蓉綺和唐子衿交換眼神,之後莊褚又撤回看診的東西,站起來對薄蓉綺恭敬地說:“啟稟太子妃,唐姬經過這幾天的調養,母子平安。”
薄蓉綺滿意地莞爾一笑,這是她故意安排的一出戲,就是想當著所有人的麵間接宣告唐子衿懷孕的事實。唐子衿看了一眼薄蓉綺,稍作放心。
為以防萬一,薄蓉綺安排碧若親自送走莊褚。
回廊中,碧若故意支開跟隨莊褚的小公公,她見莊褚整個人全身緊繃著,顯得極為不自在,於是碧若安撫說道:“莊太醫,太子妃說了,這一次你幫了她的大忙,今後莊家後輩都會受到太子妃的重用。”
“多謝太子妃。”莊褚戰戰兢兢地說道。
碧若猶豫地說:“但您是知道的,隻能是把嘴巴封起來才能確保萬無一失,大家都是一條船上的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這一點您老一定要記住了。”
“碧若姑姑,你放心,莊某知道這其中的利害關係。”莊褚顫聲說道,“並且薄太後於老臣有恩,老臣絕不會出賣太子妃。”
“很好,那莊太醫也放心。”碧若點了點頭,悄聲地說,“這件事情不會太久,等到計劃成功之後,一切便將回歸原點。”
“你們都下去吧,我要跟太子妃說幾句貼心的話,沒有我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得闖入。”唐子衿冷著臉嚴厲地命令。
“諾。”宮女紛紛退下,就連念巧也無例外。
當偌大的寢殿中隻剩下薄蓉綺和唐子衿之後,薄蓉綺泄氣地坐在床沿,心事重重地問:“唐姬,你可有日後的對策?這懷孕之事瞞不了多久。”
唐子衿拉著薄蓉綺的手,淡定地笑了笑:“我當然不會坐以待斃等到十月後再被人揭發,所以這期間還能發生很多事。”
“你如此大費周章,難道不是為了孩子?”
“就算我此刻懷上也不能掩蓋假懷孕之事。”唐子衿詭笑這說道,“太子妃放心好了,我早就想好了下一步,你就安心看我的吧。”
唐子衿懷孕之事立馬傳到了公主府,就是胡柔那歡喜的勁兒也不容他人不知,楚月同喜之後卻無端端地惆悵起來,她是真心祝福唐子衿,至少母憑子貴,今後不必再忍受儷妍。
然而,楚月卻無法忽視心底深處的刺痛,在公主府已然是忍受斷腸之思,現下,這斷腸之痛更深一寸,已不能拔出。
如今,胡燁對唐子衿多了一份責任,於是他下了朝便來怡馨苑想看看她,怎奈她嗜睡休息了,他不想驚擾,便退出寢殿一路走去了花園。
入秋後,園子裏少了夏日的姹紫嫣紅,反而金菊獨占鼇頭。胡燁命晏南他們在廊亭中等候,自己踏入園中小徑獨自欣賞兩旁的金菊。
待深入花叢中,胡燁突然看到有個女子蹲在草叢裏,她將采集露水的三腳架收起來,惹得胡燁一時眼花,還以為是“她”。
“楚月。”胡燁驚呼,欣喜之色不言而喻。
女子聽到聲音趕緊轉身,於是跪下來請安:“奴婢叩見太子殿下。”
聽聲音就不是楚月了,更別說樣貌。胡燁呆愣一會兒後,麵色越加失望,他沉重地歎道:“你在做什麼?”
“回稟殿下。”宮女緊張地說,“奴婢將三腳架收起來。”
“為何要收起來?”
“念巧姑姑說,楚月走了,沒有人再懂得用什麼時候的露水泡什麼花茶,所以采集露水的事情就擱淺下來。”宮女說,“並且現在入秋後,露水越來越少,根本就毫無收獲。”
“下去吧。”胡燁轉身探入花叢中,他踏著軟軟的草地,情緒好不容易才平複下來,然而溪水的聲音讓他不經意又想起了楚月的笑聲。
須不知,他早已潛移默化地將楚月的一顰一笑刻在了心裏,這份感覺來得很突然,倒也並不唐突,剛好溫暖他的心。
驀然回首,胡燁又見楚月跪在滿地花瓣中對他請安,那時,她美得令人心疼,柔腸百轉間攪得他心潮澎湃,即使一直壓抑自己,但想念似乎並不會因此而減少。
猝然間,胡燁揚起嘴角的弧度,笑得陶醉。
相思,曾幾何時也變得讓人如此心旌神搖。
胡柔身為長公主,在宮中的地位自然不可小覷,而公主府的富麗堂皇也堪比皇宮庭院,令人側目。九曲回廊,瓊樓玉宇,進來時要是稍加不留神,大概就會迷失在這繁華世界裏。
周蒙沉著氣,盡量跟上徐舍人的步伐,可是這一次與上幾次都不同,聽說胡柔特意為他布置了畫室,就置身在這翠玉樓閣的深處,讓他差一點兒就迷失了自己。
徐舍人推門而入,庭院雅致幽靜,繁花點綴在兩旁的草地裏,煞是有趣。周蒙邁入時特別留意了一下門口的牌匾,上麵赫然寫著“擷芳齋”三個字。
徐舍人許是看到周蒙的舉動,便說道:“這擷芳齋正好有個畫亭,亭子就在後院,今後你就在這裏為長公主作畫,稍後奴才再派個下人伺候您。”
“不必了,我一向獨來獨往,不用他人照顧。”周蒙客客氣氣地婉拒。
徐舍人似笑非笑地說:“那奴才就不打擾周公子了,您請便。”
“有勞徐舍人。”周蒙目送徐舍人離去,他行囊不多,先跨步進入廂房,將自己的行囊安置好。
擷芳齋經過匆忙的清理,雖然沒有灰塵的掩埋,可是雜草不少,不免暴露了過往的荒涼。好在周蒙要求不高,隻要有個清靜的地兒供自己作畫便可,他想盡快完成胡柔交代下來的畫像,免得夜長夢多。
“周公子,看了這麼久,可否要喝一杯休息一下?”正在忘情欣賞花園時,突然有人說話,還是女聲,嚇得周蒙一怔,趕緊扭頭望去。
姚紗捧著茶壺走進涼亭,欠了欠身說道:“奴婢打擾周公子了。”
“紗紗,原來是你。”周蒙燦笑著說,“你這麼快就知道我來公主府了?”
姚紗掩嘴偷笑,跪坐在涼亭的桌前,而後說道:“是長公主吩咐奴婢前來伺候。”
周蒙恍然大悟,笑著說:“剛才進府時,徐舍人說稍後會安排伺候的人過來,原來是安排你,早知道是你,我就不會拒絕徐舍人的好意了。”
姚紗麵露羞澀,低眉問道:“為什麼是奴婢,周公子就不會拒絕了?”
“因為紗紗與別人不同。”周蒙是愛屋及烏,知道她是楚月的妹妹,自然更加愛護。
姚紗聽到周蒙這麼說,羞紅的雙腮越加飛紅,像是在臉頰上開出兩朵桃花。
周蒙見狀,手癢起來,驚呼道:“紗紗,你暫時不要動,等我一下。”
姚紗驚疑地看著周蒙飛奔出去,片刻後,周蒙趕來,並且拿來畫筆和作畫的錦帛,他想將女子羞怯之美畫下來,剛才姚紗的美正符合了他心中所想的少女羞澀美態。
姚紗偷瞄一眼認真的周蒙,他不苟言笑時的嚴謹更是令她傾心相許。可是她又很吃驚自己的想法,她緊張地收住目光,別過臉時顯得悵然若失。
兩匹馬兒長嘶一聲,停在了公主府的紅漆大門外。英姿颯爽的胡燁笑著從馬背上跳下來,府上走出來的小廝趕緊牽著胡燁和蒙杞的馬兒去了馬槽。
與此同時,得知太子胡燁親自前來公主府,胡柔自是不敢怠慢,匆忙領著一幹人等出府迎接。
胡燁身著平民服飾,並且隻帶了蒙杞一人,本就不想暴露身份,見胡柔如此大張旗鼓而來,於是故意擺出一副不悅的樣子。
“叩見……”胡柔剛想欠身請安,胡燁便上前扶起胡柔,說道:“長姐,你看我這一身裝束,就知道我今日出宮不想人盡皆知。”
胡柔站定後,平靜地說:“弟弟好興致,怎會想著來看長姐?”
胡燁一笑,道:“聽聞你將我的摯友周蒙給關在了庭院中,自然是想來湊湊熱鬧。”
胡柔做驚恐之狀,連連擺手:“太子,這……長姐我縱使有千個膽子也不敢關你的人啊,這話可不能亂說。”
胡燁和蒙杞相視而笑,弄得胡柔忍不住跺腳。胡柔當然知道他在說笑,可故意裝出的誠惶誠恐反而滿足了他的興致,由此來看,這胡柔好不厲害。
太子進府,胡柔自然不敢怠慢,也就是胡柔能有這本事,馬上安排人在自己的憶湘樓設宴款待。
雖然是簡單的宴會,卻動用了府上所有的歌姬樂師,可見胡柔對胡燁那是頗為用心。這也令胡燁感動。
“今日出宮並未通傳,沒想到長姐府上藏了這麼多能人。”胡燁笑著說。
“我這公主府怎比得上東宮?”胡柔奉承地笑了笑,“怕就怕他們在殿下麵前班門弄斧了。”
胡燁無心流連歌姬的美態,將目光移到茶壺上麵,他其實早就嗅到一股梅花的清香,他知道公主府有一片梅林,梅花花瓣自然多不勝數。
會不會又是她精心采集的花瓣?胡燁阻止了身邊的婢女倒茶,而是自己伸手拿起茶壺為自己斟滿。
胡燁慢慢地淺嚐一口,齒間清香幽然,正如她盈盈回眸,淺笑微顰,翩然若仙,香嬌如玉,堪比芙蓉花色。
這一杯茶,裝載的滿是胡燁的思念,他從未想過,原來思念一個人是這般心甘情願地承受那如癡如醉的折磨。
想他是堂堂當朝太子,盡數天下,沒有得不到的女子,可他不想,不想以太子的身份得到她。
“殿下。”胡柔覺察出胡燁有點兒反常,於是試探地喊了一聲。
“怎料紅塵渡,人落花深處。”胡燁幽幽地念道,而後放下茶盞,對胡柔說,“長姐,其實我來還想見一個人……”
與此同時,由仆人領路匆匆趕來的周蒙剛好也到了,他跨入正堂,施禮跪拜道:“草民叩見太子殿下,叩見長公主。”
周蒙的到來將胡燁和胡柔的談話打斷,見到周蒙後,胡燁便暫且放下了自己的事。雖然胡柔略有疑問,可胡燁既然沒往下說,她也就不好追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