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妍故意頓住,停在楚姚姐妹跟前,居高臨下地笑了笑,冷冷地道:“楚月啊楚月,真是好久不見啊!”
楚月拉著妹妹姚紗跪下請安:“叩見儷良娣。”
“叩見儷良娣。”姚紗怯怯地發出很細的聲音,這才讓儷妍注意到她。
“這是誰?”儷妍不屑地怒問。
姚紗一時緊張,脫口而出:“我叫姚紗。”
“你好大的膽子,在良娣麵前,居然不知道尊卑。”妙雲衝上去怒吼一聲。
姚紗嚇得心一顫,楚月趕緊解釋:“儷良娣饒命,姚紗是奴婢的妹妹,剛進宮,什麼事情都不懂。”
“又是剛進宮的丫頭。”儷妍唇邊浮現輕蔑,似笑非笑地說,“所謂不知者無罪,我也不是什麼小氣的人。”
“多謝儷良娣。”楚月戰戰兢兢地回道。
“先別急著謝我。”儷妍嗤笑說道,“雖然死罪可免,但是活罪難逃,犯了錯就要受罰,既然你妹妹才剛進宮,那這規矩就要從現在開始,一丁點兒也馬虎不得。”
楚月怔然地仰起頭,隻聽儷妍哼笑著說道:“楚月,你當初在東宮就是宮女,應該知道,這宮規絕沒有特殊,所以今兒個我就把這個權力交給你,你自己看著辦。”
姚紗顫聲地低喃:“姐姐,是不是我做錯了?”
楚月扭頭看著妹妹,妹妹懵懂的樣子令人心疼,她糾結了半天也下不了手。見此狀,妙雲假意好心地說:“怎麼,不舍得?那不如由我來代勞吧。”
“不勞駕儷良娣了。”楚月擋住妙雲,凜然地說,“奴婢自己來。”
話畢,楚月抬手朝自己的臉上狠狠地掌摑了一個耳光,清脆的聲音驚得姚紗錯愕,她不明白姐姐為什麼要打自己,當然是心疼不已。
儷妍先是一愣,之後也不覺得奇怪,她冷眼旁觀,麵無表情地瞅著楚姚姐妹二人。
“奴婢應該一開始就把宮規說與妹妹聽,不應該以此當作借口,該受罰的是奴婢。”楚月說著,又朝自己的臉上打了一個耳光,兩巴掌下去,右臉就見了紅印子,泫然欲泣的雙眼顯得楚楚可憐。隻不過儷妍看她越是可憐,心裏就越是興奮,她不說停,楚月就不能停下來。
緊接著就是第三個耳光,姚紗再也忍不住了,她跪著挪過去拉住楚月的手,著急地嚷道:“姐姐,是我的錯,為何你要打自己,要打就打我……”
姚紗拽著楚月的手,讓她掌摑自己,於是兩人拉扯在一起,爭著挨耳光。
“你們吵夠了沒有。”儷妍白了一眼她們,叱嗬道,“你們生來就是賤命嗎?爭著搶著要挨耳光。妙雲。”
“奴婢在。”
儷妍對妙雲使了個眼色,妙雲點了點頭,走到跪著的楚月與姚紗跟前,提起手掌就揮了下去,一人一個耳光,果然是老手,打得楚月和姚紗的右耳都暫時失聰。
姚紗捂著火辣辣的臉頰,頓時有些茫然。楚月嘴角溢出一點血跡,她忍著痛抹去這點血跡,右臉的麻木卻讓她的心更加明朗。
“記住了。”儷妍冷冷一笑,“這一巴掌是我賞給你們的,目的也是為了讓你們給我牢牢記住,就算在東宮做婢女,也別想逃出我的手掌心,我相信你應該還記得唐子衿,若是像她那樣不識抬舉,就休怪我對你們不客氣。”
姚紗害怕得連哭聲都小心翼翼,楚月長籲一口氣,始終不願正眼瞧儷妍。
下馬威立下之後,儷妍就大搖大擺地離開了。
楚月抱著姚紗,發現她全身顫抖得厲害,楚月平靜地為她擦拭眼淚,仿佛要將她的恐懼全都抹去。
楚月與姚紗被帶到雲鸞殿,是胡燁下的命令,讓她們暫居此殿,雲鸞殿殿內金門翠棟,雕雲鏤月,氣象莊嚴,堪比儷妍的昭陽殿。
正是因為得知這一事,才惹惱了儷妍,才有了之前來勢洶洶的下馬威之舉。
這一回儷妍的擔憂並不是空穴來風,她很快就打聽到公主府上的事情,對於楚姚姐妹,她簡直恨得咬牙切齒,賞她們一人一個耳光根本就不覺得解氣。
好不容易進了雲鸞殿寢殿,楚月隻覺得發悶,她迫不及待地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氣,隻是高牆擋住了視線,便掃興地回身,卻不想看到了程氏家人子。
程氏家人子還記得楚月,其實楚月也覺得她眼熟,之後很快就想起來,當初自己被貶入宮女苑,就是程氏點的名冊。
“太子殿下交代,知道你們兩姐妹情深義重,所以暫時都住在雲鸞殿吧。”程氏莞爾說道,“雲鸞殿有一個語花閣,是殿下特意為楚月姑娘準備的。”
“多謝殿下,多謝程氏家人子。”楚月微微欠身。
“你們一清早就舟車勞頓,現在可以好生歇息了。”程氏家人子走到兩人身邊,從衣袖裏拿出一小瓶藥膏遞上去又道,“我這裏有點藥膏,擦在臉上就不覺得痛了。”
姚紗瞅了一眼姐姐,不敢接下來。
楚月驚愕了一會兒,走過去伸手笑道:“你不說,我都忘了自己挨了耳光子,現在一定腫得厲害吧。”
“被殿下看到就不好了。”程氏家人子有意無意地說,“在東宮,儷良娣向來如此,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明白,一定不會在殿下麵前多說半句。”楚月心中一緊,麵色尷尬地說。
“那就好。”程氏家人子微笑地說,“你們休息吧,有事再叫我。”
靜寂的夜中,秋風肆意摧殘著棲台宮,吹動窗邊的枯枝,枯枝張牙舞爪地搖曳,甚是嚇人。唐子衿在自己的床上翻來覆去就是睡不安穩,她不敢睜開眼,害怕看到鬼影幢幢。
“吱呀——”屋子破舊不堪,風一大了,破敗的窗戶便被吹得來回撞擊,發出的聲音在空曠的屋子中顯得那麼瘮人。
唐子衿被噩夢驚醒後,習慣地蜷縮在了一角,怯弱地睜大雙眸,她努力想讓自己看得明白,看清楚現在的自己是多麼的悲慘,她還要看明白,自己的愚蠢,這些都是以往被模糊了的雙眼所看不清楚的。
往事曆曆在目,她雖然真的知錯了,可是內心依然煎熬著,她應該明白她不能服輸,服輸就真的完了,就真的隻能在這個荒無人煙的地方等死。她不想死,求生是人的本能,何況她從未想過就這樣死去,她能走出去的,一定還有機會。
長夜漫漫,唐子衿躲在床角,恍恍惚惚地呢喃:“我不會死,不會的,我一定會走出去的,我唐子衿決不會死在這裏,我唐子衿沒有輸,也不會輸!”
胡燁一忙完公事,就火急火燎地趕赴雲鸞殿,晏南想攔都攔不住,他看得出太子是真情流露,自然也是替他打心底感到高興的。
胡燁大步跨進雲鸞殿,但又怕驚擾了殿內的人,他將其他隨從安排守在殿外,隻是想能心平氣和地跟楚月坐下來解釋清楚。
不過在胡燁來之前,楚月從殿內走出來,她交代了程氏家人子幾句話,雖然令程氏家人子十分驚訝,可是楚月態度堅決,程氏家人子隻好硬著頭皮答應了她。
程氏家人子心事重重地等到胡燁前來,非但將殿門緊閉,她還擋住了胡燁的道兒,似乎並不打算讓開。
程氏家人子跪下來,戰戰兢兢地說道:“叩見殿下,楚月姑娘交代了,說若是殿下前來就將殿下擋在殿外。”
“你說什麼?”晏南大吃一驚,剛要上前叱嗬,卻被胡燁拉開。
“你起來說話。”胡燁道。
“多謝殿下。”
胡燁緊張地問:“楚月還跟你說了什麼?”
“她說,她們還沒有做好準備麵見殿下,今日就請殿下先回。”程氏家人子偷瞄一眼胡燁,依舊惶恐地說道。
“這……”晏南蹙眉斥道,“這個楚月簡直是目中無人,居然敢拒見殿下。”
胡燁沉著臉:“晏南。”
“奴才知罪。”晏南倒吸一口涼氣,嚇得噤聲。
胡燁站在殿外,沒有要強硬進殿的意思,卻也沒有離去的打算,而晏南和程氏家人子都不敢吱聲,他們顯然都不明白楚月這樣做是何意,他們也害怕太子會因此雷霆大怒,但看太子冷峻著一張臉,一動不動地站在風中,晏南心中是不舍的。
“晏南。”胡燁看了一眼內殿,突然道,“我們走吧。”
“殿下,要不讓奴才進去跟楚月姑娘說一說吧?”晏南有意地提醒。
胡燁轉身:“不用了。”
“諾。”晏南跟在胡燁身後,思來想去,都覺著這個楚月不簡單,她這招定是欲擒故縱。於是他上前一步問:“殿下,咱們去昭陽殿嗎?”
胡燁頓了頓,說:“回永信宮。”
晏南偷偷地瞄了眼胡燁,想,太子這回莫不是對楚月動了真感情?被楚月拒見,他就連儷良娣那裏都不願意去了,這般清心寡欲的行事作風在曆代的儲君身上可都未曾發生過啊。
得知胡燁果真離去,姚紗鬆了一口氣:“若是每日都能將太子拒在殿外,那也就不必擔憂見到他了。”
“拒見太子是大罪,今日是我知你心中怒氣未平,才會同意你這麼做。”楚月無奈地說,“可最多三日,決不可這輩子都如此。”
姚紗不屑地說道:“為了還恩,為了母親,我不得不被關在這鳥籠中,為了自己這條賤命,又不得不麵對自己的仇人,難道現在我使使性子也不行嗎?”
楚月有些愣怔,半晌道:“我始終覺得太子並不是道貌岸然的人,這其中可能有誤會,或者是……”
“好了姐姐,你總是替他說好話。”姚紗不耐煩地打斷,“我已經聽了你的勸,為顧全大局而進宮,可我不想再提起這個人。”
接下去的兩日,胡燁每天都一下朝就奔赴雲鸞殿,但始終都在吃閉門羹。
每一次程氏家人子將胡燁擋在殿外時都提著膽子小心翼翼,生怕惹怒了太子,讓她保不住項上人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