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是,太子竟然也不生氣,雖然緊緊抿著的唇透露出一絲失望,但細看,那眼底卻是藏著喜悅的。不解,著實令人不解。
三拒太子的事件傳遍了皇宮,連王皇後都驚動了,打聽之下才知道是從公主府上來了一對姐妹。王皇後倒是挺歡喜,那對姐妹要是像趙飛燕和趙合德那樣的才好呢。
儷妍在自己的昭陽殿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不但不解還十分惱怒,她雲鸞殿三拒太子,而昭陽殿卻敞開大門無時無刻不在期盼太子。
儷妍忽然覺出這楚姚姐妹與唐子衿是不同的,不好的預感讓她感到從未出現過的壓力。
今夜的氣溫驟然下降,寒風肆虐,本在永信宮忙於公務的胡燁心係楚月,他未作一絲猶豫,就又往雲鸞殿去了。
站在雲鸞殿外,寒風吹起他的衣角,颯颯作響。
他問程氏家人子:“可有給她們準備好煤炭生火?”
程氏家人子畢恭畢敬地答:“啟稟殿下,晚飯時見起了風,奴才們就去取了,現在已經生上了,殿內暖和著呢。”
他又問:“被褥可加厚了?”
程氏家人子答:“加厚了。”
他繼續問:“去取厚衣裳了嗎?”
程氏家人子答:“取了,隻是姑娘們剛來,穿的是宮裏無尺碼的衣裳,如果殿下吩咐,奴婢明日就請師傅來給姑娘們量身。”
胡燁點頭“嗯”了一聲:“明日一早就去請吧,宮裏的衣裳偏大,不合身的穿著恐怕會鑽風。”
程氏家人子欠身:“奴婢遵命。”
他又吩咐:“命夜晚在寢殿外值守的奴才們看好門窗,如有窗戶關得不嚴實,那就速速去請宮裏的工匠來。”
程氏家人子頓了頓,不敢直視胡燁,便隻低著頭道:“西北邊的確有一扇窗戶的栓子鬆了,下午奴婢就已經請了工匠來重新給安上了,請殿下放心。”
胡燁望了眼燈火通明的雲鸞殿寢殿,不知道楚月此刻在做什麼,他沒看多久,便打算離開。
身旁的晏南心疼地說:“殿下,您何苦大晚上的親自來囑咐這些?您跟奴才說一聲,讓奴才來跑這一趟多好呢。”
胡燁笑道:“無礙,看一眼也放心。”
晏南更是心疼了,甚至還難以控製地夾雜著一絲怒氣:“殿下,您看什麼一眼就放心了?楚月姑娘讓您看到她了嗎?您就在殿外看了一眼那扇門,奴才真為您感到不值,這楚月簡直不知好歹,殿下何等身份,世間的女子都夢寐以求,她竟敢……”
“晏南。”胡燁打斷了他,聲音聽著有些嚴厲,但臉色卻極溫和。晏南跟在胡燁身邊久了,心中很清楚,太子是一個和善的人。
這時天空中突然飄起細雨,這深秋裏的夜晚,可真是把跟著太子的隊伍給凍壞了。
晏南小跑兩步,撐起袖子擋在胡燁的頭上,道:“殿下,這回永信宮還有段路,咱們要是步行回去,這雨看似不大,但準給您澆個濕透,讓奴才去雲鸞殿借個步輦吧。”
胡燁正要阻止他,卻已來不及,晏南早已跑出十幾步開外,看那急忙跑開的樣子,定是故意不給胡燁說“不好”的機會。
胡燁被眾宮人擁簇著前往回廊裏躲雨,不久之後,回廊的拐角處出現了人影,雖不見晏南帶來步輦,卻見他身後跟著一個撐著傘的人。
他頃刻間屏住了呼吸,隻怕自己是被雨水迷蒙了眼看錯了,待那人越走越近時,胡燁隻見她收了傘,欠身施禮:“奴婢叩見太子殿下。”
胡燁回過神來,他大步上前便擁住了楚月,甚至變得囁嚅:“你終於願意見我了。”
楚月被他的舉動驚得有些暈乎,她如何也沒想到,他們再次見麵,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擁抱她,她略帶羞赧道:“請殿下饒恕奴婢的三拒。”
胡燁放開她,深深地望進她的眼底:“不怪你,你生我氣,是應該的。”
“奴婢不敢。”
“我給你這個權利。”
楚月抬眼對上他的目光,他的眸子在夜晚亮得像黑曜石,她道:“多謝殿下眷顧。”
“豈止是眷顧。”胡燁低頭靠近她的唇,道,“三分憂思,三分情動,三分迷惘。”
“還有一分呢?”
“還有一分猶豫。”
深邃若星辰的雙眸引得楚月輕縮身子,羞若霞雲的雙腮,猶似三月桃花仙。眸裏溢出相思意,唇角含情紅豆思。朱唇胭脂薄,嚶嚀一聲便能融化萬水千山。
“猶豫?”
“我不希望你因我是太子的身份而不得不委身於我。”胡燁認真地看著她,帶著一片溫柔似水,他凝視楚月的眉眼,抬手撥開貼在她臉頰上的青絲。
“正因為你是太子殿下,所以我們兩姐妹才不得不進宮。”冷眼低啐,姚紗很不適時地出現,她衝過去硬是將姐姐與胡燁分開。
說真心話,胡燁確實從未正眼看過姚紗,就算已有肌膚之親,但他這還是第一次從頭打量姚紗。
被胡燁盯著,姚紗的嫌惡之意越發地膨脹,她冷哼瞪視,毫不客氣地質問:“若是我們被逼,你會還我們自由?”
“紗紗。”楚月訝然,怔了一會兒說道,“你怎能與殿下這樣說話,也不請安,實在太不像話了。”
“是不是又要掌摑?”姚紗冷眉橫對胡燁,不屑地說,“打啊,幹脆打死我好了。”
胡燁被姚紗沒頭沒尾地抨擊,實在冤枉,楚月擔心妹妹說多錯多,連忙捂住她的嘴。
“我一直沒有機會向你道歉,但是你放心,我今後一定會補償你。”胡燁滿臉歉意。
“補償?”姚紗衝動地冷笑,她推開姐姐,大聲地啐道,“找個人打我幾個耳光子就是你所謂的補償?我算是見識了。”
楚月叱嗬一聲:“你再不住口,姐姐以後再也不管你了。”
“我們一進宮就被人掌摑,隻有姐姐你還忍氣吞聲,我為什麼要受這種氣?”姚紗憤憤地爭辯。
胡燁總算是聽明白了,但事情究竟如何,他依然沒弄清楚,便問姚紗:“是誰打的你們?”
姚紗捧起楚月的臉頰,別以為看起來真是桃花麵,其實那紅撲撲的臉頰是因為之前挨了耳光,現在還留著一點紅印記所致。
胡燁仔細一看,什麼詩情畫意頓時消逝,看清楚之後他難以置信,怒火湧上心頭,他冷冽地又問了一次:“快說,到底是誰?”
姚紗瞪著他,一字一句道:“聽說這宮中有一個極其威風的良娣,殿下你說還會有誰?”
“好,我知道了。”他走過去對著楚月,又關心地問:“是不是現在還疼?”
胡燁剛要用手輕撫,姚紗卻一把拉開了楚月,瞪著胡燁那試圖不軌的手掌,沒好氣地說:“殿下,你少在這裏貓哭耗子,姐姐她心善一直都認定你是正人君子,不過我姚紗可不是那麼好騙的。”
胡燁深吸一口氣,沉聲道:“你們放心,我絕不會允許任何人再傷害你們。”
胡燁的保護措施第二天就立刻實現了,進宮第五天,楚月受封良娣,姚紗受封孺子,她們得到的榮寵不比當年的儷妍差多少,尤其是楚月,直接一躍成良娣,賞賜的東西幾乎堵住了雲鸞殿的大殿門口。
也因此,楚月與姚紗這對姐妹也在宮裏傳開了,被傳得神乎其神又美得不可方物。
昭陽殿一大早便人心惶惶,儷妍一掌擊在桌子上,妙雲心中一顫,擔心儷妍的掌心,可她不知,此時儷妍的心已經疼得蓋過手掌傳來的痛楚。
“良娣,您消消氣。”妙雲戰戰兢兢地勸慰。
儷妍妒火三丈,難以平息。之所以她會氣得臉紅脖子粗,當然是因為自己一手造成了這樣的局麵,她沒料到那楚姚姐妹聯手一起在殿下麵前告了自己一狀,並且在冊封她們之前,殿下還特意來昭陽殿訓斥了自己一番,這等屈辱豈不是要了她儷妍的命!所以她氣,氣得咬牙切齒。
昭陽殿此刻如火爐,人人自危,可雲鸞殿卻秋高氣爽,因為人逢喜事精神爽,但見楚姚姐妹二人臉上容光煥發,絲毫不見被打的耳光印子。
安在福手持王皇後的懿旨,上前半步,扶起楚月,笑臉盈盈地道:“楚良娣,恭喜恭喜了。”
“多謝安公公。”楚月謙卑地垂首。
安在福是長樂宮王皇後身邊的內侍,此時因帶著王皇後的懿旨和賞賜前來雲鸞殿。
安在福老練地說:“皇後娘娘讓奴才過來說一聲,望今後楚良娣和姚孺子要更加用心伺候好殿下,這樣娘娘也放心。”
“安公公,請你務必轉告母後,兒媳二人一定謹遵母後教誨。”楚月畢恭畢敬地說。
“那好,缺什麼跟少府說一聲,稍後也會有安排婢女過來,你們就安生地在雲鸞殿住下去吧。”安在福交代幾句後便匆匆離去。
姚紗瞅了一眼安在福離開的背影,扭頭對著楚月道:“姐姐,我們這次總算是出了一口氣。”
“進宮五日,就一個被冊封為良娣,一個被冊封為孺子。”楚月臉色凝重地說,“這已經是要了儷妍的命。”
“終於能讓那個惡女子永不安寧,真是快活。”
楚月麵無表情地道:“但永不安寧似乎並不隻是昭陽殿,就是這雲鸞殿恐怕也不會安寧。”
“姐姐不是說我們應該相信太子殿下嗎?既然殿下讓我們放心,你又何必杞人憂天。”姚紗不以為然地說,“若是太子不食言,我倒是可以對他稍稍改觀。”
“不管怎麼說,殿下是太子,以後便是你的夫君,你不能再如此無禮。”楚月深吸一口氣,淡然地說道,“何況,在深宮之中,沒有人能保你一生平安,你定要自己學會保護自己。”
姚紗咬著唇,迷迷糊糊地點頭:“反正一切聽從姐姐的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