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心之所屬(1 / 3)

莊紹鬱從鄉下返回都城之後,府上的人說宮裏隔三岔五就有人來找他。

胡燁心係莊太醫,一直覺得心中有愧,便想找到莊褚後人加以補償。

莊紹鬱便借此機會想進宮,嘴上說是繼續替父親效忠皇宮,其實他是想查出父親莊褚的死因。

從永信宮離開,內侍帶著莊紹鬱行走在宮裏的畫廊中。巧的是楚月和姚紗也正打算去中安宮給薄蓉綺請安,雖然她們二人與他的方向相反,可是站在另一邊回廊中的莊紹鬱卻看到了不遠處的楚月,頓時,他雙眼一亮,覺出此女子甚是眼熟,隻不過記憶有些紊亂,令他暫時想不起來在哪裏見過此女子。

“妾身楚月給太子妃請安。”

“妾身姚紗給太子妃請安。”

中安宮幾乎死氣沉沉,許久都沒有這般熱鬧過,還一下子來了一個良娣和一個孺子。薄蓉綺出宮相迎,看到楚月竟然忍不住地落淚,楚月走過去扶著薄蓉綺一起往殿內踏入。此時雖未說一字半句,可是情溢心間,勝過千言萬語。

坐定後,楚月與薄蓉綺寒暄一番,又將姚紗介紹給薄蓉綺相識,幾人一下就聊得忘了時辰,當下決定兩人就留在中安宮午膳。

離開之際,薄蓉綺親自相送,一直有些欲言又止的楚月終於忍不住,回頭小心地問:“太子妃,不知唐姬現在如何了?”

“我早就看出你心事重重,一定在想她的事情。”薄蓉綺愁苦地說,“她在冷宮。”

“冷宮是什麼地方?”姚紗冷不丁地問道。

碧若恭敬地回道:“回姚孺子的話,冷宮就是棲台宮,在皇宮的最角落之處,那裏很荒蕪,又冷清,平時根本就不會有人去,當然,也不敢去,因為貶去冷宮的十有八九都是犯了錯,接近她們隻會令自己招惹麻煩。”

“唐姬吃過不少苦,倒也能挨下去。”楚月憂慮地說,“可是我擔心她精神上承受不住,怎麼說也是受過寵的人,如今卻落得這般田地。”

薄蓉綺語重心長地說:“當日殿下實在太生氣,這事兒傳到皇上和皇後耳邊更是加重了罪孽,聽說皇上因此狠狠責罵了殿下,相信東宮定是讓皇上失望了。”

楚月眼珠一轉,不解地問:“東宮的醜事何以這麼快就傳到皇上耳邊?”

“儷妍唯恐天下不亂,事情鬧得越大,她要的效果才能越真,這不,唐姬打入冷宮,也別想翻身了。”薄蓉綺咬著唇責罵。

楚月心中掠過一絲猶豫,她並不是猶豫唐子衿之事,反倒是覺出東宮的危機,胡燁雖說是太子,但身後還有皇上和皇後,所以東宮的一舉一動都牽動著皇上對太子的看法,記得胡柔曾經說過,當今皇後並非胡燁的親生母親,而胡辰才是皇後的親骨肉,也正因為如此,胡辰一直未有封地,才得以有機會常伴皇後身邊。

見楚月凝神,薄蓉綺上前一步,拉著她的手又謹慎地說:“唐姬之事最不可思議的倒不是儷妍,不知楚良娣是否還記得念巧宮女?”

“當然記得。”

薄蓉綺深吸一口氣,緩緩道來:“唐姬這一次輸得如此徹底,全都是拜她所賜,那日儷妍氣勢洶洶地找上門信誓旦旦地要揭發唐姬,完全是因為念巧的出賣,所以真正潛伏在唐姬身邊的人,不是別人,就是念巧那丫頭。”

楚月得知這一事實倒顯得很泰然,她平靜地說道:“其實我早就覺得念巧行事太過,她想盡辦法挑撥離間,就是為了孤立唐姬,好讓儷妍宰割。”

“果然是楚月,一切都在你的洞察之中。”薄蓉綺莞爾一笑,“可惜唐姬不及你半分,才會被人拿去把柄。”

楚月淡笑一聲,欠身道:“多謝太子妃提醒,妾身定會小心。”語畢,楚月帶著妹妹姚紗匆忙離開了中安宮。

拜別中安宮,楚姚姐妹二人正打算返回雲鸞殿,突然楚月減緩腳步,思了片刻幹脆轉了方向朝昭陽殿前去。

楚月來了昭陽殿,著實讓儷妍大吃一驚,她來,難道是耀武揚威?

儷妍想得極端,恨不得衝出去把楚月生吞活剝,然而冷靜之後,她又知靜觀其變,敵不動我不動,若是先動,勢必先泄露自己這方的機密。

儷妍拉長了臉,正襟危坐高高在上。楚月和姚紗施禮請安,每一步都小心謹慎,生怕儷妍見縫插針,故意刁難。

“抬起頭來,讓我瞧瞧這新冊封的良娣和孺子究竟長什麼樣。”儷妍故意不讓她們平身,於是楚月和姚紗隻能跪在地上仰起頭。

儷妍冷掃一眼,不屑地說道:“喲,原來是你們,嘖嘖,這小臉蛋兒是越打越水靈了。”

姚紗眸光淩厲,眼珠子看似都要瞪出來了,儷妍自是瞅見,便站起來走到姚紗跟前,有意無意地說:“你這是什麼眼神?看我不順眼?”

楚月拉了拉姚紗,擔憂地說:“良娣息怒,紗紗她並非此意。”

“敢瞪著我,信不信我早晚有一天挖了你的雙眼。”儷妍低啐一聲。

姚紗是被姐姐楚月硬拉著來請安,根據宮中禮節,兩人確實不能怠慢了儷妍,然而楚月也明白妹妹一定容不下儷妍,所以夾在兩人之間有些不安。

折騰一天,她們總算可以回雲鸞殿休息了,這時少府來了人,是送一些宮婢與奴才來伺候新冊封的良娣與孺子。

楚月端詳宮女,挑出綾蓉與芸梵,綾蓉乖巧,芸梵穩重,分別伺候她與姚紗。

見天色漸晚,楚月帶著宮女去往語花閣,行於回廊間,楚月一直心神不寧,她猝然止步,思慮地轉過身來對著身後三四個宮女。

芸梵雖低眉歸順,卻依然掩不住從眼角中流露出的戒備之意。楚月心下了然,更是多疑起來,隻因有唐子衿之事在先,又有奸猾的儷妍在後,讓她不得不多留著一份心思。自然,是改不了這多疑的毛病了,隻怕會愈演愈烈。

“今兒個我得把話說明了才好。”楚月朱唇微啟,平靜地舒了一口氣,“凡是在我身邊的宮女,我都會盡心照顧,想必你們也是知道的,我也曾是宮女之身,恐有不服者,我也不會追究,但有耍心機、陷害者,我楚月一定不會輕饒。我說這些,是想讓你們今日就記牢了,是朋友的,我楚月敬為貼心的人兒。若是敵人的,同樣道理,我楚月絕不會留其情麵。”

芸梵及眾多宮女無不心顫,跪下來叩首喝道:“多謝良娣。”

“奴婢之前也聽說過良娣心善,對身邊人都好。”芸梵身後的小宮女壯著膽子說道,“今日見到,良娣非但沒有架子,還將殿下賞賜的東西再賞給奴婢,奴婢定當感激,不敢不服。”

“奴婢也是,不敢不服。”

“那你呢?”楚月居高臨下,謹慎地問芸梵,實際上她主要就是說與芸梵聽。

芸梵慢條斯理,娓娓道來:“奴婢在宮中並非一天兩天了,伺候的主子也不少,奴婢隻知道主子是主子,宮女是宮女。在宮裏,自稱姐妹而感情深的極少,奴婢自知看多了,心也麻木了,便不再多想。而今日見到良娣與姚孺子之間的姐妹深情,真正覺得莫名地傷感。”

“你剛才心事重重的樣子是因為傷感?”楚月將信將疑地問。

芸梵麵色鎮定地回道:“奴婢不敢欺瞞。”

楚月定了定神,努力安撫自己多疑的心思。

疾步而行,忽見長橋臥波,橋對麵碧榭紅欄,宮廷隱隱,兩旁一片林木蒼翠如濯,穿林而去,麵前突現一座琉璃瓦金頂的宮殿。

楚月本以為語花閣隻是小閣樓榭,怎料竟也是座極富麗堂皇的殿宇,殿前是玉石平台,其平如鏡。楚月緩步抬腳,落在台階上的雙腳謹慎地掌控全身之力。

待行到最高處,楚月突地站穩腳跟,眼眸一沉,轉身俯視殿下眾人。翦水瞳眸深處,自是閃爍著疏離。她心中明白這雖然隻是自己的一小步,卻是邁出了人生的一大步。

在這深似海的宮闈中,未卜的命運隻能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有喘氣的機會,否則淪為他人掌中之物,便是永無翻身之日。楚月嘴角微揚,勾起一絲一如既往的淡雅笑意,柔荑輕握相扣置於胸前,繼而凜然轉身,款步踏入殿門。

忙過了一天的國事,胡燁一刻不想耽誤,直奔雲鸞殿的語花閣。晏南也不說破,低頭默默跟隨,待到語花閣殿外,便吩咐身後眾多侍從在此等候,不得踏入幹擾殿下。

深秋之際,處處皆是紅葉紛紛,胡燁繞著曲曲折折的回廊往林中行去,剛穿過虹橋,就看見盡頭有一華服女子亭亭而立。

胡燁輕步前行,自女子跟前停下,女子揚起清淺笑容,緩緩斂裙行禮,恭謹之意不言而喻。

“月兒,你怎會知道是我來了?”胡燁沒有讓晏南派人通傳,他想給楚月一個驚喜,這下反倒是楚月給他一個驚喜了。

夕陽西下,秋日霞光,照得人更加慵懶。胡燁的俊魅在霞光中點亮,像是楚月心中的一盞明燈,指引著她前來相遇。

最後一抹晚霞將楚月和胡燁的身影拉得很長,像是他們攜手要走的路也很長,不過他們相互扶持,不因阻力而卻步,不因富貴而亂步。

晏南不敢跟得太緊,隔了一小段路看著胡燁和楚月的背影,不由得心中很是感動,這種感覺前所未有,很奇妙也很美好,他想,殿下若是這次真的尋到了知己美人,那該是多好啊!

“殿下,其實紗紗就是小孩子脾氣,您不要怪罪。”楚月扭頭道。

胡燁與楚月肩並肩地行走在回廊中,兩人緩步閑談,特別愜意。

“我知道她受了很大的傷害。”胡燁自責地說,“我也沒有想到那天晚上會如此失態,當時我特別擔心你不會原諒我。”

楚月正色道:“我堅信殿下並非小人,是真正的君子。”

“月兒。”胡燁定住腳跟,站在楚月身前,握住她的小手,感激地說,“今生有月兒這麼一個知己,我胡燁才是三生之幸。”

楚月別過臉,憂慮地說:“話雖如此,然而傷害已造成,就怕殿下沒有耐心等待姚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