儷妍看出楚月的震驚,卻又補充道:“但是,不要以為你這麼做,我會感激你,要感謝你的是榮兒,而不是我。”
“我明白。”楚月心裏冷笑,處之坦然地回道,“就算不是公子榮,我也會挺身而出。”
儷妍抿抿嘴,蹙眉又道:“還有,我不想欠你一個人情,所以你說吧,你想要什麼金銀財寶,隻要我昭陽殿拿得出來,我一定給你。”
楚月淡定地笑了笑:“雖然雲鸞殿比不上儷良娣的昭陽殿,但是皇宮之中,多的就是榮華富貴,這些金銀珠寶夠了就好,太多隻會招來麻煩。”
儷妍不悅地再問:“這麼說,你不領情?”
楚月頷首說道:“其實今日儷良娣帶著公子榮前來雲鸞殿就已經是莫大的恩惠,楚月覺得這一點勝過金山銀山的價值,儷良娣也就不必多此一舉了。”
“你可要想清楚了。”儷妍傲然地說道,“過了這個村就沒了這個店,現在不要,以後也別想得到。”
楚月心裏一沉,突然腦海中浮現柳意說過的話,事有湊巧,這時儷妍自己找上門來,還有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若是不抓住恐怕再也沒有機會挽救昭陽殿的朋友了。
“既然儷良娣盛情難卻,那楚月就感激不盡了。”
“想好了要什麼?”
楚月莞爾一笑:“要一個人。”
柳意將秋霓的情況說與楚月,伴君如伴虎,妙雲根本就不給秋霓出頭的機會,而且在昭陽殿伺候陰晴不定的儷妍,就是有幾分聰慧也不見得能好到哪裏去。
秋霓臉上的憔悴之色令人擔憂,她緩步走進雲鸞殿,跪拜施禮。楚月親自扶起秋霓,兩人相見,反而哽咽難語。
要說再相聚,恍如隔世,而今秋霓招人摒棄,楚月卻登上良娣之位。感歎之下,無不唉聲歎息,好在彼此心係對方,還能有相聚的這一天,也算是不枉此生為友。
時至冬日,沉寂的時節,夕陽也透著慘白,沉落於西山。半夜,淒厲的寒風、肅殺的霜雪籠罩在皇宮整個上空。陰風滾滾,冷氣侵膚,沒有人願意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下逗留。
長樂宮的王皇後一整夜被窗外呼嘯的狂風驚擾得輾轉反側,半夢半醒之間,風聲猛烈,猶如鬼哭狼嚎繞耳。王皇後啞嗥慘嘶,呻吟掙紮,忽見四周黑暗,麵前一雙星眸炯然,寒光逼人,她很久沒有看東西看得這般清晰了,而眼前最不願看到的卻慢慢靠近,隻道是星眸主人亂發蓬鬆,血口張開,獠牙交錯,喉嚨裏發出刺耳的奸笑。
“王氏,還我命來……”那聲音分明是女聲,雖低沉卻很清晰,就是要王皇後的命。
“尹氏,我的地方豈容你放肆。”王皇後從床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地滾下去。
寢殿的動靜讓外麵的詠絮著急地闖入,當看到王皇後趴在地上狼狽不堪時,詠絮又驚又急,奔過去扶起王皇後,嚷道:“娘娘,您怎麼了?”
“把她趕走,我不想見到她,不能見到她。”王皇後激動不已,在空中胡亂狂抓著。
“娘娘,您不想見到誰啊?”詠絮擔憂地說,“娘娘,寢殿隻有詠絮一人,娘娘……”
“詠絮?”王皇後拚命地睜大雙眼,撫摩詠絮的臉頰,驚恐地怒問,“詠絮,你為何不點燃宮燈?我什麼都看不見,你快命宮女將宮燈點燃啊。”
詠絮心裏一驚,掃視一眼明亮的宮燈,又忍不住在王皇後的眼前晃動自己的一根手指,然而這一切王皇後都不知道,她後怕地捂著嘴,一時間束手無策。
王皇後深吸一口氣,緊張地扭頭,聽到詠絮沒了聲音,當下沉了臉,冷冷地問:“詠絮,你告訴我,寢殿內究竟有沒有宮燈?”
詠絮撲通跪下,叩首道:“娘娘,奴婢還是先去把太醫傳來吧。”
王皇後踉踉蹌蹌地後退,嚇得詠絮趕忙撲上去扶著她,然而要強的王皇後卻一把推開詠絮,她搖晃著站穩,凜然說道:“我沒有事,我不會有事的。”
“娘娘,您就聽奴婢一回吧,再拖下去勢必會影響診治。”詠絮憂慮地勸道,“娘娘,奴婢求您了。”
王皇後轉了身,摸索著走向床榻邊,她苦笑兩聲,恨恨地啐道:“尹姬啊尹姬,你的詛咒終於應驗了,你是不是以為我就此怕了你?我這輩子就沒有害怕過,即便你化作厲鬼,我照樣殺鬼。”
在棲台宮待得已久,唐子衿與棲台宮的啞巴宮女相處得也算融洽,之前因蘭落麵容猙獰才嚇壞了她,之後唐子衿總是被蘭落照顧,久而久之唐子衿又對蘭落產生了依賴。
入冬後,棲台宮更加寒冷,被褥也少,幾乎不能暖身。也不知為何,今夜寒風特別瘮人,呼呼地吹響外麵的枯葉,像是張牙舞爪的鬼影,又冷又怕的唐子衿再也待不下去了。
蘭落把衣櫃裏藏著的牌位拿出來,然後安置在一張矮桌上麵,她今天晚上準備了不少東西,牌位被她擦了又擦,平時都不能拿出來,所以隻能藏著,而今日不同,是逝者的忌日。
“咦,蘭落還沒睡?”快要走到蘭落廂房的唐子衿張望時,看到蘭落的房間還有光亮,於是她加快腳步。
蘭落準備的都是祭品,她將牌位放在桌上,自己三跪九拜十分恭敬。
躲在窗邊的唐子衿偷偷地瞧著,她眯著眼聚精會神地望去,看到牌位上麵好像刻著幾個字,究竟是什麼字,她就看不太清楚了。
不一會兒,蘭落拜完又緊張地收拾牌位,像是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樣。唐子衿暗忖,這奇怪的宮女果然有問題。
除卻臉上殘留了歲月的痕跡,其實蘭落應該還算是很好看的女子,她鬢角的白發過早的出現,應該是長時間的抑鬱導致,不過蘭落又像是極為聰慧的人,凡事都考慮得很周到。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呢?說她是宮女,為何也會在冷宮?若是犯了事兒,把她安排在宮女苑做低等宮女不是更好的懲罰嗎?
思著想著,唐子衿更加睡不著了。她仔細地回想剛才那個牌位,會不會是蘭落的家人?越想越覺得詭異,弄得唐子衿也越來越害怕。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唯有滿腦子的牌位陪伴。
王皇後的眼疾成了皇宮裏的大事,任何一個人都不敢怠慢,有些人隔三岔五地就來長樂宮探望聊表心意,當然來得多了自然也鬧心,王皇後並不是不知道他們的好心,可是雖然她眼睛瞎了,心卻明亮著,是什麼樣的嘴臉,不用眼睛看,就用心感受,便能得知七八分了。
宮女來長樂宮通傳,說雲鸞殿的楚良娣求見皇後娘娘,這算是一家子全都到齊了,把王皇後樂得是合不攏嘴。
隻見來者長裙曳地,素雅出塵,碎步輕靈,笑顏嫣然。楚月雙手緊握置於胸前,站定後向每一位上殿施禮問安,眉角洋溢的乖巧真是惹人愛憐。
坐在王皇後身邊的胡燁看到楚月時,他的目光便在她身上紮了根,儷妍媚眼一掃,嗤之以鼻,不屑一顧。
“今兒個怎麼覺得楚良娣特別清香。”王皇後雖然眼睛看不見了可是鼻子卻變得十分敏感。
楚月禮畢後,再往前一步,恭敬地說道:“母後,兒媳今日來,其實還帶了一些東西。”說著,楚月命芸梵和秋霓將香囊攤開,眾人不解,紛紛將目光移到香囊上。
香囊都是一樣的大小,不過顏色各異,楚月拿起其中一種橘紅色香囊,對大家說道:“兒媳得知母後的情況就連夜想了個辦法,當然也不知道有沒有作用。”
“月兒心思細膩,想的法子一定可以。”胡燁目不轉睛地看著楚月。
“像這橘紅色的香囊,裏麵放著菊花花瓣,走路時菊花花香便能飄動。”楚月一本正經地說,“若是宮女佩帶這樣的香囊,靠近母後時,母後就能根據她們身上的氣味辨知是誰。”
“這裏有五種顏色。”詠絮問道,“就是說你把長樂宮的宮女分為五種?”
“詠絮說得很對。”楚月點點頭,“香氣太多反而容易混淆,所以楚月將娘娘身邊的人分成五種。其實很簡單,像詠絮這樣的貼身宮女,一定是佩帶比較明顯的花香,而我準備的正是蘭花花香,蘭花的香味淡雅,又不會濃鬱,詠絮平日在母後身邊最久,若是用太濃的香氣,反而會讓母後不舒適。”
“楚良娣想得真是周到。”詠絮走過去拿起丁香手中的淺綠色香囊,她迫不及待地係在自己了腰間,也覺得特別清香。
王皇後長籲一口氣,勾唇笑道:“果然還是楚良娣有心思,這比那些過過場走走表麵功夫的人好多了。”
薄蓉綺看到詠絮的香囊,笑著說:“之前楚良娣也給我做過一兩個香囊,到現在我都愛不釋手呢。”
胡燁有心瞟到楚月的手指,他突然隱去笑容,起身走過去,試圖抓住楚月的雙手。
剛開始楚月還躲閃,可是胡燁硬是捉住了她,掀開她的衣袖,赫然發現楚月的食指和中指全都受了傷。
楚月不安地垂著頭,薄蓉綺見狀吃驚地倒吸一口氣。
王皇後覺得不對勁,緊張地問:“怎麼了?”
薄蓉綺掩嘴說道:“楚良娣的手指受傷了,想必是繡香囊的時候弄傷的。”
楚月慌張地解釋:“這都是皮外傷,都怪妾身不仔細,否則也不會受傷了。”
秋霓眨了眨眼睛,忍不住說道:“是奴婢們不好,沒有盡責,可良娣說,一定要自己親手縫製,她擔心香囊不過關,所以這三日來,良娣一個人在語花閣連夜趕出這麼多香囊。”
王皇後緊閉雙唇,默默地點頭。胡燁更是心疼不已,握著楚月的手,也不敢用力。
儷妍則是恨得咬牙切齒,瞪著楚月的眸光仿佛是一把尖銳的利刃,隻可惜她到此刻才明白,這是她第一次接楚月的招,可以說輸得不知所措,因為儷妍花費這麼多年的努力都未曾獲得王皇後的肯定,而楚月卻一次就討得了王皇後的歡心,然而以儷妍的性子,她豈會輕易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