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你有孕在身,可不能太操勞。”儷妍扶著姚紗,狡黠一笑,“我派人送你回雲鸞殿。”
“多謝儷良娣。”姚紗欠身,低頭冷冷地拉長了臉。
目送姚紗離開昭陽殿,妙雲上前半步湊過來剛要開口,然而儷妍斂了笑意,陰冷地發了話:“讓語花閣的探子確定周蒙與楚良娣幽會之事。”
儷妍等在永信宮殿外,直到大臣們陸續離開,她才匆忙地踏入殿內。見到儷妍一臉急切的樣子,胡燁以為又是胡榮出了事,哪曉得儷妍有備而來,拽著他要去語花閣“捉奸”。
夜深人心卻不寧,陰謀詭計在暗處蠢蠢欲動。風雪停了,仿佛也不敢驚擾皇宮裏的暗潮湧動。
語花閣的楚月依然泰然自若地坐在絮楓亭品茶,不同的是,她會看天行事,夜幕降臨之後,她才有所行動。置身皇宮也有她的無奈,她隻想活得舒坦,所以才會陪儷妍演這場戲,好揪出藏在身邊的探子。
天灰蒙蒙的,恐怕再晚一點真會下雪,寒風肆虐,吹得人心惶惶。突然間,真有人朝著絮楓亭靠近,隻不過他穿著黑色氅衣,勾著身軀緩慢地前行。腳印印在雪地裏,不難辨出這大腳應該是個男子的腳,所以氅衣下麵包裹的人肯定是個男子。
“殿下。”儷妍冷冷一笑,扭頭說道,“我早就說過了,他們兩個今晚上相約而至,現在眼見為實,您可相信妾身的話了?”
胡燁難以置信,他們躲在回廊中的死角,隔著木窗子看到絮楓亭中的動靜,要說東宮的流言蜚語,胡燁一向不予理會,可現下所見又不得不令他相信這些空穴來風的事情果真有因。
“聽說楚良娣在公主府便與周公子結識,兩人交情可不是一兩天的事了。”儷妍火上澆油地說,“恐怕隻有殿下還蒙在鼓裏什麼都不知。”
胡燁瞪了一眼儷妍,二話不說地衝了出去,雖是討不到好臉色,但儷妍反而興奮起來,於是帶著自己的人跟上胡燁朝著絮楓亭奔去。
侍衛奴才很快就包圍了絮楓亭,裏麵的兩人吃了一驚,見到胡燁走上台階,楚月立刻跪下請安,身邊的男子也誠惶誠恐地趴在地上。
“楚良娣真是好興致,這麼晚了還有心情跟別的男子在此幽會。”儷妍故意加重語氣。
楚月不慌不忙地站起來,欠身道:“儷良娣也好興致,這大冷天的還跟殿下散步到了語花閣,隻是妾身不知你們要來,沒能及時出宮相迎。”
胡燁穩住怒火,蹙眉質問:“他是誰?”
“殿下這麼問難不成是懷疑妾身?”楚月掃了一眼胡燁,淡笑著說,“倒也是,最近宮裏不少人傳言語花閣有男子進出,殿下質疑也是在所難免,隻是月兒心寒的是殿下竟然也會分不清流言蜚語。”
“我……”胡燁尷尬地問,“我並未懷疑你們,隻不過這麼晚了,他怎會出現在語花閣?”
“他?”楚月上前一步,輕笑地問,“我閑得發慌,找他聊會兒天應該也不會礙事吧?”
“不知廉恥。”儷妍啐了一口,得意地罵道,“深宮之中這等苟且之事豈能容忍?”
“請太子殿下饒命,奴才,奴才什麼都不知道。”趴在地上的男子突然開口說話,他的聲音驚呆了儷妍和胡燁,特別是儷妍撲上去提起男子的外衣好讓他仰麵朝著自己。
看清楚那人,儷妍頓時傻了眼,胡燁大惑不解,支吾地問:“怎麼,怎麼是你?”
“奴才柳意叩見太子殿下,叩見儷良娣。”
楚月斜睨一眼儷妍,似笑非笑地問:“不是柳公公,儷良娣還以為是誰?”
一陣涼風拂麵,吹醒了胡燁也吹滅了儷妍的火焰。
楚月此舉不但平息了東宮的謠言,同時讓胡燁不再信任儷妍,當然在這個過程中,楚月一直安排秋霓調查雲鸞殿所有宮女,終於鎖定了她們身邊的探子。
胡燁臉麵掃盡,為平複楚月的“委屈”,他將儷妍斥責一頓,並且下了禁足之令,讓儷妍在昭陽殿好好反省,沒有他的允許不得踏出昭陽殿半步。
楚月自己都未曾想到這一次的棋局竟然會造成這麼嚴重的後果,甚至東宮都引起了騷動,紛紛倒戈相向地開始巴結起雲鸞殿的兩位楚姚姐妹。
揪出藏在姚紗身邊的眼線,楚月也開始準備清理自己身邊的人,可正當她打算調查此事,語花閣卻傳來了震驚東宮的意外,令楚月意想不到的是她懷疑的宮女竟然選擇服毒自殺。
性格孤僻的芸梵一直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楚月不敢肯定語花閣的探子就是她,於是找來秋霓商議,故意將那晚周公子夜赴絮楓亭的事情透露給芸梵,哪曉得儷妍果然帶著殿下前來,看似塵埃落定,她們正準備拿芸梵問罪,然而意外就發生了,捉到的隻是一具冰冷的屍身。
悲劇令人措手不及,楚月因此而自責懊惱,她痛恨自己的懷疑之心,眼睜睜地逼死一條鮮活的生命,這些卑微可憐的宮女,為了生存而不得已聽人擺布,說到底她根本就不該怪罪芸梵,她不該將自己陷入無法自拔的猜忌之中。
“姐姐,你沒事吧?”姚紗挺著大肚子前來安慰,楚月佇立語花閣殿外,吩咐內侍厚葬芸梵。
“你我大費周章,無非是想過得安寧,哪知道害了這些無辜之人。”楚月牽著妹妹的手,兩人並肩行於走廊中。
“這些宮女都是儷良娣派遣到我們身邊的眼線,她們死有餘辜,姐姐不必自責太多。”
“最初我一直懷疑芸梵,可她無緣無故毫無征兆地服毒自殺反而令我……”楚月搖了搖頭,無奈地歎息,“我要改了疑心的毛病,我不想繼續害人。”
“姐姐,你哪有害人?那芸梵是自己害怕了才會服毒自盡。”
“東宮接二連三地出事,我擔心會影響太子。”楚月憂心忡忡地說,“我看還是好好地照顧你順順利利地誕下孩子。”
姚紗撫摩凸起的肚子,憂慮地皺起眉頭:“我也想盡快地擺脫她的束縛。”
語花閣死了人畢竟不太吉利,不到兩日,胡燁便賞弘微殿為楚月的寢殿,這弘微殿與昭陽殿不相上下,並且弘微殿離永信宮較近,也方便胡燁隨時都能前往探望。
儷妍在昭陽殿一病不起,妙雲很是擔憂,每日都會前往藥房親自煎藥,這一來二去的便結識了莊紹鬱身邊的小公公初九,打聽之後才知曉原來莊紹鬱正是莊褚的公子,雖說暫時沒發現莊紹鬱的問題,但心細的妙雲還是多留了一個心眼。
弘微殿內其樂融融,柳意前往踏入,跪拜喝道:“奴才叩謝良娣。”
“起來吧。”楚月笑著說道,“事情結束了,我呢,要論功行賞,首先要謝的就是你們兩位。”
秋霓也跪下來,頷首說道:“奴婢不敢。”
楚月走過去扶起秋霓,揶揄地說:“別動不動就下跪,我們大家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弄得如此生分,我都不習慣了。以後你們在弘微殿,我絕不會讓你們再受半點兒委屈。”
“奴才多謝良娣。”柳意記一大功,自然被楚月要過來在弘微殿當差。
轉眼兩月即過,東宮還算平靜。然而棲台宮的唐子衿卻有些按捺不住好奇,趁蘭落忙後院的事情時偷偷地潛入了她的房間。
確定關上門也沒什麼動靜之後,唐子衿弓著身子,躡手躡腳地往前走。她在衣櫃裏翻找著,蹲下來在最底層翻出不少華貴的衣服,這些綢緞錦棉根本就不應該是一個宮女所能擁有的,關鍵還是一個被貶入冷宮的宮女。
也不知什麼時候,蘭落悄然無聲地走到唐子衿的身後,看到她肆無忌憚地拿著自己珍藏的東西,不由得怒氣瞪視。可能是一陣冷風無意間從外麵刮進來,惹得唐子衿脊背一涼,下意識地往後一望。
“呀!”唐子衿嚇得捂著胸口,吃驚地罵道,“你,你飄進來的嗎?走路居然沒聲音。”
唐子衿的指責好像在說做錯事情闖入別人地方的人是蘭落,不過看到蘭落冷若冰霜的麵容,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的不對,於是尷尬地笑了笑,討好地道歉:“蘭落,我,那個我,我不是故意闖進來的,我本來以為你在房間,可沒想到進來後發現你不在。”
蘭落沒搭理她,而是毫不客氣地奪走衣服,攤在床上很認真地折疊。唐子衿咬著唇蹙眉說道:“蘭落,這些衣服這麼好看,你把它們藏在衣櫃裏麵豈不是太浪費了?”
蘭落對她的話不予理會,將衣服重新收拾放進衣櫃,等到忙完,她轉過身來拉著唐子衿走到桌邊,然後在竹簡上麵寫了一行字:“衣服是已故之人的,活著的人穿,意頭不好,以後不要再翻出來了,這次我就原諒你。”
“你真的原諒我?”唐子衿開心不已。
蘭落微笑地點了點頭,唐子衿冷靜下來,得寸進尺地追問:“那已故之人是誰?她之前也是在冷宮嗎?”
麵對唐子衿的刨根問底,蘭落也沒有太生氣,隻是寫道:“此人不必再提,為了你好,以後忘了這件事。”
“哦。”唐子衿失望地放下竹簡,要說忘記,這怎麼可能?
在兩個宮女的跟隨下,楚月走進棲台宮。唐子衿和蘭落紛紛跪在地上,聞聲望去,蘭落瞥見楚月華貴非常,寶煥珠輝,襯得她更是清麗脫俗。
唐子衿心中一顫,忙跪下喝道:“唐子衿叩見楚良娣。”
楚月款步走去,親自扶起唐子衿,歉疚地問:“子衿,我現在才來看你,你會不會怪我?”
唐子衿搖著頭說道:“罪妾不敢,我,我以為楚良娣早就忘了子衿。”
“我怎會忘了你。”楚月心歎一聲,說道,“看到你如今這個樣子,我心裏很不是滋味。”
“這是我咎由自取,你不必覺得難過。”唐子衿苦笑一聲。
楚月惆悵地說道:“當日得知你在宮裏出了事,我在公主府上急得到處詢問你的下落,沒有想到的是,你被殿下打入了冷宮。”
唐子衿抿著嘴,自嘲地笑道:“殿下不想見到我,自然要把我貶去離他最遠的地方。”
“其實事情都這麼久了,我相信殿下什麼氣都消了。”楚月說道,“你放心,我會想辦法找個機會跟殿下說說情。”
“真的?”唐子衿點燃希望,抓著楚月的手,激動地問,“你真的會幫我?”
“我當然會幫你。”楚月說道,“但是我暫時還不能給你答複。”
“隻要你肯幫我,我相信可以的。”唐子衿心裏比誰都清楚,其實殿下真正所愛之人就是楚月,沒有想到當初自己千方百計地送走楚月,其結果還是替他人做了嫁衣,這可能真的是命運,可笑至極的命運。
由秋霓引薦,楚月端詳麵前這個看似不諳世事卻透著一絲精明的女子,雖然頭發中已經長出了白發,可是她的樣貌清秀,似乎不應該老得這麼快。
“你就是蘭落?”楚月和善地問。
“呃。”蘭落努力地吱了一聲,拚命地點點頭。
秋霓急了,忙解釋道:“啟稟良娣,因為早些年出了一點意外,蘭落的嗓子壞了,所以不能開口說話。”
楚月一怔,蹙眉問道:“可有找太醫給她看看?”
秋霓笑了笑,說道:“太醫怎會給宮女看病,再說了,蘭落的傷這是治不好的。”
楚月同情地看著蘭落,可是蘭落的骨子裏分明藏著難能可貴的氣節,她一點也不覺得自己應該被人同情,反而笑臉盈盈地對著楚月比畫。
雖不能開口說話,但楚月對這個叫蘭落的宮女出奇地有好感,本是來探望唐子衿,可最後她反而詢問的更多是關於蘭落的近況,離開棲台宮,楚月特地吩咐少府送來一些禦寒之物,善良之心讓蘭落感激不盡。
妙雲屏退昭陽殿寢殿的宮女,探身來到儷妍床榻前,小聲地慰問:“奴婢叩見良娣,不知良娣今日覺得如何了?”
“還死不了。”儷妍咳嗽兩聲,氣喘籲籲地回道,“你這兩天似乎挺忙,寢殿裏也不見身影。”
“奴婢不敢鬆懈,正替良娣看著東宮的動靜。”
“是嗎?”
“啟稟良娣,昨日楚良娣居然帶著人去了棲台宮。”
儷妍一怔,若有所思地嘀咕:“這有什麼奇怪,棲台宮關著唐子衿,她們是該聚一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