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娣,您別忘了,唐姬之事驚動了皇後娘娘,連太子妃也差點兒脫不了幹係。”
儷妍心裏一沉,遲疑地問:“你的意思是,讓事情再次浮出水麵?”
“還有件事恐怕良娣也不知道。”妙雲奸笑著說,“那個曾經救了公子榮的莊太醫莊紹鬱其實正是老莊太醫莊褚的公子,後來殿下因為愛才所以將莊紹鬱召進宮,不但如此,奴婢還打聽到,這個莊紹鬱私底下一直沒有放棄調查他父親莊褚慘死之事,當然有皇後娘娘的禁令,宮裏沒有人敢說起東宮的醜事,可這一事實正說明,其實莊紹鬱進皇宮別有用心。”
儷妍不知不覺地坐起來,恍然地道:“好你個賊丫頭,你居然知道了這麼多事,到今日才說明。”
“奴婢不敢欺瞞,隻是前些日子擔心良娣的身子。”
“若是有反敗為勝的機會,不用吃藥我也會好得很快。”儷妍詭異地笑了下,“你是不是想到了什麼計策?”
妙雲頷首道:“奴婢以為,莊紹鬱這顆棋子一定是良娣的囊中之物,現下他已取得了殿下的信任,在太醫當中也是不可小覷的人物,不如良娣從他身上下手讓莊褚的事情再次浮出水麵,這回也讓楚良娣深陷其中拔不出來。”
若真要幫助唐子衿擺脫現狀,恐怕還要從當初的案件下手,楚月思前想後決定先去一趟中安宮。薄蓉綺滿心歡喜地招待,兩人噓寒問暖情同姐妹,這時芙雪前來請安,又是一陣往事回憶,待到午後時候不早了,楚月才道明真正來意。
薄蓉綺強裝鎮定地說:“我知你早晚要去棲台宮的,不過唐姬一事,你聽我一聲奉勸,不要插手免得惹禍上身。”
楚月猶猶豫豫地問:“是不是因為皇後?”
薄蓉綺焦慮地說:“不管是因為誰,總之事情過去這麼久,你再翻出來勢必會再引起風波,到時候波及了你,那就不好了。”
“多謝太子妃相勸,月兒銘記於心。”楚月莞爾道,“可月兒很清楚,唐姬一人絕不可能有此膽量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何況據我了解,那個關鍵人物莊太醫也死得不明不白,所以……”
薄蓉綺扭過頭去,痛苦地斥責:“莊太醫的事情,更不能再提,皇後早已下了禁令。”
楚月盯著薄蓉綺的反應,頓時了然於心,點了點頭平靜地站起來:“月兒多有打擾,該告辭了。”
薄蓉綺追了兩步,對著楚月的背影說:“月兒,我是真心為了你好,不要再提起這件事,其實不再提起也是為了唐姬。”
楚月沒有回頭,聽了薄蓉綺的話後便堅定地走出了中安宮。
一石激起千層浪,皇宮上下沒有人逃得過王皇後的耳目,得知楚月去了棲台宮,還明目張膽地調查起唐子衿之事,不由得怒火三丈,立刻召見了楚月。
長樂宮上空烏雲密布,楚月自知冒犯了皇後,於是小心謹慎地踏入殿內,誰知道剛進入,王皇後便下令楚月跪在地上。
王皇後看起來臉色十分難看,像是隱忍的怒火一瞬間爆發。詠絮朝著秋霓使了使眼色,而猜到七八分的楚月反而顯得坦然自若。
“你知道你什麼地方錯了嗎?”王皇後冷著臉,質問道。
楚月頓了頓,語氣平緩地道:“回稟母後,兒媳不知。”
“你這麼聰明,難道不知道?”
“如果是因為去冷宮的事情,那兒媳無話可說。”
“無話可說?”王皇後叱嗬道,“我看你真以為自己現在可以無法無天了,是不是?”
“兒媳從未這樣想過。”
“你住口。”王皇後惡氣騰騰地啐道,“我警告你,你若是再插手冷宮的事情,我絕不會饒恕你。”
“母後,其實唐姬已經知道錯了,難道就不能給她一次機會嗎?”
“楚月,你要是那麼喜歡去冷宮,可以,我同樣可以將你也貶去冷宮好好地反省。”王皇後威脅著說。
秋霓驚愕之下搶先說道:“皇後娘娘息怒,是奴婢不好,奴婢沒有及時阻止良娣,娘娘要罰就責罰奴婢吧。”
“倘若還有下一次,我一個都不饒恕。”王皇後憤憤地低吼。
“母後,您聽楚月說,其實……”
“楚良娣。”詠絮見皇後在氣頭上,便好心地勸道,“您還是不要說了,您先退下吧。”
秋霓也伸手拉扯楚月的衣襟,這個節骨眼兒上,千萬不能再錯,稍有不慎恐怕真會招來禍害。
令楚月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去一趟冷宮竟然會惹怒皇後,不過轉念一想,唐子衿之事恐怕內有乾坤,正誤中他人之計,可究竟是誰設下的圈套?是儷妍,薄蓉綺還是皇後?看起來好像都不是,可每個人的反應又太不同尋常,令楚月看不明猜不透。
突然棲台宮刮起一陣陰風,唐子衿轉身時,下意識地覺得身邊好像有另外一個人的呼吸聲,剛開始迷迷糊糊中還以為是蘭落的呼吸,可她猛然想起,她今晚上剛從蘭落的房間搬出來,怎會有第二個人的呼吸聲?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過,嚇得唐子衿忽然就睜開眼,她瞪大雙眼,微弱的宮燈若隱若現,將投在牆壁上的黑影也拉得特別細長。隻見那黑影舉起手,手裏像是握著什麼東西,就朝著床上刺下去。
說時遲那時快,千鈞一發之際,唐子衿從床上跳了起來,尖叫一聲。
與此同時,那黑影閃動一下,掠入唐子衿的目光中,兩人對視半秒,許是驚恐,那黑影見刺殺未遂,便拿著刀子落荒而逃。
“啊——”唐子衿並沒有因為黑影逃之夭夭而感到安全,待她反應過來後,撕心裂肺的尖叫響徹了整個棲台宮。
翌日,旭日升起,照亮了棲台宮破舊的宮殿。房門被人推開,坐在一旁麵色呆滯的女子眼神瞟了一眼,看到是熟悉的人,她又恢複呆滯的神情。
蘭落捧著食盒進入,挨著唐子衿坐下,她將送來的食盒打開,果然香氣四溢,然而即便如此還是勾不起唐子衿的興趣。以往能有吃的,唐子衿一定開心不已,這些時候因為受到楚月的照顧,宮裏送來的食物也越來越好,唐子衿每天都吃得很多,也很滿足。
蘭落將木箸遞給唐子衿,她扭頭望著蘭落,幽幽地問:“蘭落,你說這會不會是我最後一頓了?”
蘭落一怔,連忙搖著頭,安撫地拍了拍唐子衿的手,示意她不要胡思亂想。
可見,昨晚的事情對唐子衿影響還挺大的,她在冷宮裏度日如年,好不容易盼到有機會離開,可沒有想到竟然有人要暗殺自己,且不說暗殺的人究竟有什麼目的,但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宮裏有人不希望她能從冷宮走出去。
“為什麼,為什麼他們還是不肯放過我。”唐子衿淒楚地潸然落淚。
蘭落始終那麼淡然,看到唐子衿這個樣子,她突然想起另外一個女子。
春雷滾滾,劃破天空的寂靜,一聲聲響徹雲霄的雷聲將人們從睡夢中驚醒。胡燁在弘微殿,所以楚月並未覺得害怕,有胡燁的地方才讓她有安全感,隻是一想到棲台宮的姐妹,她不免有些悲傷,臉上的笑容也忽然消失了。
“月兒,近來你心事重重,難道有心事也不能與我說起?”胡燁從背後摟住楚月,將身子緊緊地貼著楚月的後背。
“殿下,實不相瞞,妾身前些日子去過棲台宮。”楚月微微側身,小心地說,“我去看了唐姬。”
胡燁立刻沉下臉,謹慎地問:“她現在如何了?”
楚月轉過身來,麵對胡燁,緊張地問:“殿下,在你心目中,唐姬究竟是不是十惡不赦的女子?”
“雖然不是十惡不赦,可她欺君罔上,所犯之事不能赦免。”胡燁明白楚月想做什麼,於是一句幹脆的話完全擊退了她的企圖。
楚月推開胡燁,咬著唇怒問:“這麼說,若是犯了錯,殿下絕不會原諒?”
“月兒。”胡燁為難地說,“唐姬的事情已不是我能左右的了,當初她不但害了自己,還害得莊太醫……”
“怎麼樣?”
胡燁搖了搖頭,無奈地歎道:“也罷,事已至此,我們就不必再為了這些不開心的事情弄得兩人不愉快。”
“殿下,你有所不知,唐姬現在在冷宮度日如年,過得生不如死。”楚月擔憂地說,“何況也關了那麼久,是不是可以適當地減輕她的痛苦?”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胡燁硬氣地啐道,“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所以她就應該承擔她自己所帶給自己的後果。”
見胡燁態度如此堅決,楚月也來了火氣,負氣地說:“沒有想到殿下竟然如此心狠,不管怎麼說,唐姬也是愛著殿下,之所以她選擇欺騙這條路,那也是因為狗急了跳牆,害怕失去殿下,沒錯,她的行為的確不可取,然而情有可原,殿下怎能全盤否定?”
“你這麼說就是指責我?”胡燁不悅地問,“可你是否明白,她的行為也弄得東宮烏煙瘴氣,而我都被牽連其中。”
楚月識時務地緩下一口氣,她聽胡柔說過,因為唐子衿的事情,胡燁被皇上、皇後訓斥,也正因為他們的壓力,所以胡燁不得不狠心地將唐子衿打入冷宮,想起自己適才說了一番氣話,真是太不理智了,思及此,楚月又懊惱地悔恨起來。
胡燁板著臉,沉思片刻,繼而說道:“姚孺子身體不好,你理應多留些時間陪陪她,至於棲台宮,我看你以後最好少去,在冷宮關著的人都不是皇後所喜歡的人,萬一你不小心扯上關係,就怕皇後對你不利。”
楚月聽出胡燁話中有話,加上之前王皇後反常的情況,所以楚月斷定棲台宮的秘密絕不是那麼簡單。
楚月決定暫且放下唐子衿之事,然而事情一旦被人開啟,便會源源不斷地湧出疑惑,那些勾人的好奇也絕不可能止於現在,再說了,楚月這麼聰穎,她又怎會輕易地善罷甘休。
“啟稟良娣,出大事了。”闖入弘微殿的柳意打斷楚月和秋霓的談話,兩人不約而同地詢問:“出什麼事了?”
“奴才安排人一直盯著棲台宮的情況,剛才有探子通傳,說,說棲台宮的唐姬……”
“唐姬?”楚月噌地站起,秋霓上前攙扶,憂慮地說:“良娣,情況恐有變。”
蘭落想按住掙紮的唐子衿,但見她片刻工夫,臉色、嘴角都已現紫青,兩眼突出,血絲密布,幾乎與白天那個楚楚動人的唐子衿完全不一樣了。
剛才蘭落在自己房間聽到外麵有動靜,並且是從唐子衿的廂房傳來的,於是她趕緊跑去,打開門果然見唐子衿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那嘴裏估計是咬破了舌尖,滿口鮮血亂噴,觸目驚心。情急之下,蘭落將自己的繡帕塞進唐子衿嘴裏,而後再趁著機會馬上跑回自己房裏取出多年不用的銀針。
楚月得知情況後,帶著秋霓他們趕赴冷宮,這時候唐子衿已稍稍緩和一些,被蘭落扶著躺在床上,但是她知道唐子衿身體裏的毒素已經無法控製,想必挨不過今晚。
“蘭落。”秋霓和楚月紛紛撲進,楚月抓住蘭落緊張地問,“唐姬出了何事?”
蘭落搖著頭將楚月帶到內室,眼見床上女子微微抽搐著,麵色已然鐵灰,便知情況十分不妙。
“子衿?”楚月小心翼翼地靠近,戰戰兢兢地再喊一聲,“子衿——”
擔心唐子衿咬斷自己的舌頭,所以蘭落不得已才將繡帕塞進唐子衿嘴裏,楚月看到這樣的慘狀,忍不住將已被鮮血染紅了的繡帕從唐子衿嘴裏拔出來。
唐子衿翻了翻眼皮,張著嘴像是有話要說,楚月抱著她,泣聲低喃:“子衿,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啊。”
唐子衿的頭靠著楚月的肩膀,靠近她耳邊時,唐子衿努力地從喉嚨裏發出很細小的聲音。
“子衿,你要說什麼?”楚月捧著唐子衿的臉,然後把自己的耳朵湊過去。
“太,太子妃……”
“隆隆……”一擊巨響的雷聲劃過,唐子衿突然往後一仰便跌倒在床上,那雙如銅鈴般大小的眼珠子像是要從眼眶中滾出來了。
說完“太子妃”這三字,唐子衿便徹底斷了氣,身邊的宮女紛紛側目,倍感惋惜。
楚月傻傻地坐在床尾,看著床上死不瞑目的姐妹,頓時她心裏像是被人抽幹了血液般空虛無著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