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霓心平氣和地說:“奴婢十四歲那年,就看到幾個內侍將蘭落宮女押走,後來才聽說了,原來是被皇後娘娘打入冷宮關了起來。”
說著,秋霓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道:“蘭落並不是天生不能說話,她的喉嚨受到很嚴重的破壞,所以損害了說話的功能,才會發不出聲音。”
楚月吃驚地問:“那是誰?是誰這麼殘忍?”
秋霓頓了頓,恨恨地說:“是皇後娘娘,蘭落之所以不能開口說話,全都是拜娘娘所賜。”
楚月揉著太陽穴,皺著眉頭說道:“皇後為何要這麼殘忍地對待宮女?何況也是皇後說了,後宮不能濫用私刑,這麼做豈不是推翻了自己的言論?”
“且不說皇後娘娘是不是推翻了自己的言論,就是這一點,其實也證明了皇後娘娘根本就是個表裏不一的人。”秋霓賭氣地說道,“現在看到良娣為了皇後娘娘,日夜趕至製繡袍,實在是替良娣感到不值。”
楚月釋懷地笑了笑,走過去拉著秋霓的手,勸道:“無論事情如何,我相信皇後是不會無緣無故地懲罰某人,或者說還有我們所不知道的隱情,所以才會有所誤會,當然我並不是說蘭落宮女不好,相信皇後願意將蘭落留在皇宮而不是送到死牢或者發配邊疆,也是有一定的道理。”
秋霓激動地說:“良娣處處為他人著想,就怕到頭來被人算計也渾然不知。”
“有你在身邊,我無須擔心。”
秋霓別過臉,意有所指地低喃:“奴婢何德何能,隻怕會讓良娣失望了。”
為了討好王皇後,各妃嬪無所不用其極,楚月獻上自己親手繡製的錦袍雖說是用心頗深,但王皇後眼睛看不見,也就無法欣賞她幾日熬夜之下的功勞;儷妍自知王皇後對自己成見不小,所以這回她想來個出其不意,早之前就聽說儷妍托人在宮外尋訪名醫,而今在壽辰之上,儷妍卻帶著莊紹鬱進殿叩見王皇後。
叩拜施禮後,莊紹鬱站在儷妍身旁,坐在王皇後身邊的胡柔看他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原來皇宮真是個臥虎藏龍的地方,不光是美人眾多,連這些俊朗的男人也不少。
先前被周蒙傷得死去活來的胡柔,轉眼間,看到此刻意氣風發的莊紹鬱,立馬就忘了舊傷,對莊紹鬱這樣的邪魅男子又開始傾心向往。
與周蒙相比,莊紹鬱少了三分清秀多了一分邪氣,其實莊紹鬱本不是如此,而是父母雙亡之後,性情大變的他越來越陰鬱,人的氣質也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母後,兒媳前段時間忙於尋找神醫實在是抽不出時間準備拜壽的禮物。”儷妍上前一步,含笑說道,“但兒媳沒有想到的是,民間傳言的神醫居然正是禦藥房的莊太醫,所以兒媳隻好將莊太醫帶上殿,希望母後能給莊太醫一個機會替母後治療眼疾。”
王皇後深吸一口氣,靜默不語。
胡燁聽了儷妍的話,也附和著說:“莊紹鬱確實是個不可多得的醫術高手,雖不知道他會不會治療眼疾,但給他一個機會說不定真能帶來驚喜。”
王皇後遲疑的並不是莊紹鬱的醫術,而是因為她很清楚莊紹鬱的來曆,他父親莊褚就曾經是王皇後身邊的禦用太醫,也正因為有莊褚,所以她的眼疾才得以控製,然而莊褚偏偏又牽連到東宮的事情,為了保全皇後和太子妃,他唯有以死謝罪,這個前塵血案堵在王皇後心中,一直無法釋懷。
“我也聽說了莊太醫的事情,好像榮兒的命就是莊太醫所救吧?”
“回稟母後,榮兒的小命正是莊太醫所救。”儷妍欠身說道。
王皇後當下決定替莊褚補償莊紹鬱,但必須加以考驗,於是故意刁難地說:“我的手可不是一般人能碰的,我聽說有一種叫‘懸絲診脈’的方法可以避免這種尷尬,既然莊太醫是‘神醫’,想必應該會用此方法吧?”
“母後,你……”胡柔驚愕地吱了一聲,卻被王皇後故意咳嗽的聲音打斷。
儷妍也有些擔憂地看著莊紹鬱,不過鎮定自如的莊紹鬱卻微笑著說道:“懸絲診脈,家父曾經教過,既然皇後娘娘有此要求,那以後微臣就用此種方法為皇後娘娘看診吧。”
“很好。”王皇後滿意地點了點頭。
夜幕降臨弘微殿。
楚月深呼吸時微微蹙眉,她覺出一絲異樣,便掃視四周,見枕邊有一個精致的香囊,適才嗅到的獨特香氣肯定是從香囊裏麵飄出來的。
秋霓見狀,笑著走上前,說道:“良娣,這香囊裏的香料是殿下賞賜給弘微殿的,說是進貢的香料,香味很特別,還能安神定氣,若是良娣宮裏有這種香味,殿下也睡得舒坦。”
楚月掃去疑慮,微笑點頭,吩咐沐浴等待胡燁回宮。
胡燁基本上每天隻會留宿弘微殿,他恨不能日夜與楚月纏綿,卻又不得不擔負起未來儲君的重任,何況楚月並不是一個魅惑君王的女子,她時常與胡燁商議國事,雖不能給出建議,倒也說得中肯,令胡燁刮目相看,越加寵愛。
旖旎床邊,隻有兩人的甜言蜜語,直到深夜,胡燁才肯停下入睡,有些疲倦的楚月窩在胡燁的身邊,有殿下的保護,一切都不覺得可怕。
“姐姐。”迷迷糊糊中,楚月似乎聽到姚紗的聲音。
“紗紗?”
“姐姐,我是紗紗啊。”
“紗紗。”楚月猛然驚醒,突然坐起來,警覺地環顧寢宮裏的情況。
宮燈閃爍,照得寢宮上下詭異非常,似夢似幻的聲音不停地回蕩,令楚月有些汗毛直豎。
“姐姐,紗紗死得好慘啊。”
“紗紗。”楚月擔心會把胡燁吵醒,於是躡手躡腳地爬下床,聲音像是從外麵傳進來的,她披著外袍赤著腳走了幾步後,空靈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姐姐,紗紗死得好慘,連自己的孩子都沒有見上一麵啊……”
“紗紗,姐姐知道你不甘心,知道你很難過,可是……”
“姐姐,你也要小心啊,有人想讓你這輩子都無法懷上殿下的孩子,你千萬要小心啊。”
“紗紗,你說什麼?”楚月緊張地掃視四周,擔憂地問,“紗紗,你告訴姐姐,是誰要害我,是誰?”
因為聲音提高分貝,躺在床上的胡燁被楚月的質問吵醒,他一驚,發現身邊的人不見了,於是馬上爬起來,嚷了一聲:“月兒?”
“紗紗……”楚月跑了兩步,誰知沒踩穩,踉踉蹌蹌地倒在地上。
聽到動靜的胡燁披上衣服就奔過去,看到楚月狼狽地趴在地上,胡燁嚇得一怔,蹲下來抱起楚月,關心地問:“月兒,你怎麼了?”
“殿下,紗紗來看我了。”楚月撲倒在胡燁懷中,痛哭流涕地哽咽,“可是她不肯出來見我。”
胡燁將楚月抱著走到床邊,他輕輕地擦拭楚月眼角的淚痕,憂慮地勸道:“月兒,你不要太難過了,既然紗紗來看你,那是好事啊,說不定紗紗一直守在你身邊保護著你。”
“殿下。”楚月握著胡燁的手,傷心地抽咽,“紗紗臨走前交代我,要我好好地照顧她的女兒,這孩子命苦,一出生,娘就不在了。”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胡燁說道,“其實我也想過了,若是你想把孩子接過來自己撫養,我一定答應。”
“殿下,你真的答應?”楚月欣喜地問。
“當然。”胡燁點了點頭,應道,“我相信沒有誰會像你這樣對她視如己出。”
楚月靠著胡燁的臂彎,悲慟地說道:“我一定將她視如己出。”
楚月不是不信鬼神之說,但平日裏都是處之泰然,可這一次她很強烈地覺得這不是夢境,是真的聽到了妹妹的聲音。可妹妹欲言又止,似是想要告訴自己很重要的事,甚至這件事關係到自己的命運。
宮裏的人唯恐天下不亂,一有個風吹草動就不安生了,不久就從弘微殿傳出鬧鬼之說,說是姚紗的鬼魂出現,更甚是傳到長樂宮的王皇後耳中時,連多年不提的尹姬的鬼魂都飄了出來。
楚月坐在露台賞花,一副心事重重鬱悶之色,特別是聽到走廊中宮女們窸窸窣窣地議論聲,更覺得心裏不舒服。片刻後,秋霓走近送來糕點,楚月忍不住蹙眉問道:“近來弘微殿的宮女是怎麼回事?”
秋霓一怔,眨了眨眼不解地問:“良娣怎會這麼問?”
“我聽到她們私底下議論已故之人,在宮裏不該嚼舌根,難道她們還不長記性嗎?”
秋霓眼珠子一轉,像煞有介事地說:“這事兒奴婢也聽過不少,但是確有宮女見到尹姬的鬼魂,所以才會……”
“尹姬?”楚月扭頭質問,“她們不是談論姚孺子?”
秋霓搖著頭,正色說道:“奴婢也不太清楚,偶爾不小心聽到提及的也是尹姬,不過宮裏不許提起尹姬,這也是禁令。”
楚月長長地籲了一口氣,若有所思地問:“宮裏的禁令倒真是不少,可是宮裏的人卻依然膽大地製造謠言,我看她們根本就沒有把皇後放在眼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