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以退為進(1 / 3)

秋雨風霜,冷冷淒淒。時隔大半年,孤墳周圍的矮樹不但黃了葉,還枯了枝頭,越發地荒涼悲切。

佇立在石板路上的張韜打算在夜幕降臨前趕回皇宮,轉身時,他瞧見另一條小路上有人影,於是駐足停留目不轉睛地看著來者的側影,直到那人也走出小樹林,在將軍墓前默哀片刻。

張韜看清楚那人,隻是麵帶微笑地靜靜等待,待到那人轉過來,麵容平靜地走向張韜。

“人生真是變化無常,沒有想到這樣一個英雄居然落得這般下場。”

“蒙大哥死得光榮,卻死得不值。”張韜搖了搖頭,他們肩並肩走在小樹林中。

“二哥何出此言?”

“你遠在長陵,很多事情都不知道,此事也說來話長,如果以後有機會我再詳細說與你聽。”張韜冷峻地說,“不過這次你怎會來了都城?”

“還請二哥見諒,這次來都城實在有些突然,沒來得及通傳一聲。”長陵督刑李澤謹慎地問,“之前就聽你說起,因蒙大哥的舉薦,現今二哥也在皇宮保護皇上,這麼說來,二哥必然對皇宮十分了解?”

張韜微微蹙眉,緊張地問:“莫非你來都城跟皇宮有關?”

“二哥不必慌張,小弟隻是想向二哥問個人。”李澤小心地說,“此人自稱是宮裏的人,隨從稱他為梁公公,他自己也說,現如今在皇宮楚夫人身邊當差,因奉了楚夫人之命前往長陵督促修建姚公陵墓一事。”

張韜大吃一驚,疑慮地反問:“你確定此人是梁公公,並且在楚夫人身邊當差?”

“我怎能確定?全憑他一麵之詞,但是長陵的衙門並不敢怠慢,我能確定的僅是他應該是個公公,對皇宮裏麵的事情很熟悉。”李澤正色說道,“此次前來都城也是因為他的請求。”

張韜不解地問:“他為何要求你來都城一趟?”

“實不相瞞,他答應帶我去見一個人。”李澤認真地說,“或許見到這個人才能解開兩年來一直糾纏在我心裏的疑惑。”

“難道就是兩年前你提到過的那個血案?”

“這個案子唯一的嫌疑人同樣死得離奇,本來我都打算放下了,可是嫌疑人死了之後,我覺得背後的殺人凶手一定會浮出水麵。”李澤雙眼一亮,仿佛都看到了真凶的樣子。

張韜並不樂觀,依然有些擔憂地說:“你提到宮裏的人,又說案子柳暗花明,莫非你要告訴我,這個案子跟皇宮裏的人有關?”

“至少我要見她。”

“誰?”

“死者姚公的養女。”李澤冷冷一笑,“聽聞她已經是皇上身邊的楚夫人。”

李澤的執著讓他無法放下兩年前的血案,被燒毀的晉家曾經在長陵風光一時,到了晉允這個秀才手中時已經漸漸敗落,哪曉得晉允這個窮秀才不但不成器反而墮落到與地痞廝混,陷入賭博無法自拔。

這樣一個廢人本不該讓他記在心頭,然而晉允的死狀太過瘮人,轟動了長陵,也讓李澤終生難忘,這該是有多大的深仇,才會被人滅了門?

夜色正濃,姚汾準備寬衣入睡,突然窗外閃動著的火光引起了他的好奇,於是他合上衣服打開房門走了出去。

院中的石凳上坐著一人,臧敏剛剛焚燒了一些紙衣靈符,嘴上還喃喃自語。姚汾不知母親在念叨什麼,便探身過去,由於太過恍惚,臧敏並未發現靠近自己的兒子,待發現時嚇得一怔,瞪著姚汾罵道:“臭小子你做甚?”

“母親,你這是在焚燒什麼?”姚汾幹脆也坐在對麵的石凳上,關心地說,“若是要焚燒舊物,怎不交給府上的丫頭?”

臧敏歎息一聲,緩過神來幽幽地說道:“母親想起一些事情,也想起一些人。”

“母親,你就不該胡思亂想。”

臧敏望著兒子欲言又止,她放下手中的雜物,語重心長地問:“你進宮見了姐姐,不知她如今過得怎樣?”

“母親隻管放心,皇上對姐姐恩寵有加,朝中大臣也都時常說起姐姐。”

“說她什麼?”

“說楚夫人乃真胸懷。”姚汾豎起拇指,得意揚揚地說,“其實大家都知道皇上立太子那是迫於無奈,他因為寵愛姐姐,對小皇子也是倍加關心,若不是祖宗規矩和晁大人他們的堅持,我想太子之位極有可能就是小皇子的,到那個時候姐姐才真正是後宮之首,皇後之位也便唾手可得。”

“月兒會是皇後。”臧敏沒了以往的興奮,反而一副愁眉苦臉,低喃道,“高處不勝寒,我擔心她周圍的人不會輕易放過她。”

姚汾也點了點頭,附和說道:“儷妃不可小覷,我看姐姐在宮裏過得也是很辛苦。”

“母親因為一時的貪念,所以將你的兩位姐姐想盡辦法送入皇宮,本以為等到有朝一日她們出人頭地便能為我們換來享之不盡的榮華富貴,可是如今真的得到了富貴,母親卻並不覺得開心。”

“母親,難道你在想父親?”

“佛家說過因果輪回,所以做錯了事根本就跑不掉。”

姚汾深吸一口氣,凝重地說:“事已至此,我們根本就沒有退路了,何況母親也說過,無論如何都要保住姐姐。”

臧敏淒然一笑:“近來秋風甚涼,你進宮見了姐姐,記得告訴她,多穿點衣服照顧好自己。”

“汾兒必定將母親的關心帶到。”

“倘若有一天母親不在了……”

姚汾噌地站起來,急急地打斷臧敏的話:“母親,如今有享之不盡的富貴,你卻總是說些喪氣的話,就算你心中不能釋懷,可是,可是我也不會讓你出事,我是家裏唯一的男丁,我有責任保護你和姐姐。”

臧敏笑得深邃,意味深長地說:“此生有你和月兒,母親真是無憾了。”

胡柔氣勢洶洶地殺到漪蘭殿,等她多時的楚月為她煮好茶,在後院的花圃中,一個悠然自得,一個怒目瞪視,一個嫻靜乖巧,一個張牙舞爪。

胡柔盯著楚月,似乎想將對方生吞活剝了。

“今日難得好天氣,若是長公主沒什麼事,倒不如坐下來一起品茶?”楚月微笑地邀請。

胡柔麵色稍緩下來,麵帶怒氣地指責:“我真是沒處使力自討沒趣,人家做母親的都不著急也不擔心,我這個未來丈母娘卻急得莫名其妙,哼,我看我真是不應該,不應該把希望放在你身上,送你進宮的時候就知道你這人不看重權貴,也不在乎什麼萬人之上,但我真是想不明白,難道你就不想想澈兒今後的生路?你這個做母親的有心情在這裏品茶,就是沒心情去顧兒子的死活。”

楚月心平氣和地解釋:“天底下沒有不在乎自己兒女的母親,我的母親為了我受了一輩子的苦,這些我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那你這個母親又做了什麼?”

“我所做的一切也都是為了澈兒。”楚月隱去笑意,抬眸注視著胡柔,淡定地說,“太子這個位置可以說重要,也可以說不重要。”

胡柔聽來有戲,眨了眨眼睛謹慎地問:“此話怎講?”

“皇上健在,又龍體安康,所以太子等同虛名。”

“難道你不知道太子就是繼承大統之人?”

“我聽說,先帝並不是大皇子,一開始也不是太子,之所以先帝會被冊封為太子,那是因為當時的大皇子品行不端又不能得人心,所以才被先帝取而代之。”楚月平靜地說,“要把太子之位坐穩了,也並非一件易事。”

胡柔一驚,微啟紅唇,小心地問:“你的意思,莫非是想以退為進?”

楚月飲了一杯茶,含笑又道:“一個儷妍已不易對付,再加上晁大人這個智囊,就憑我們的三寸不爛之舌根本就改變不了什麼,哪怕皇上向著我們,可還有規矩擺在眼前,倘若我一味地堅持,反而讓皇上難做,甚至失去人心,這樣適得其反的蠢事,我楚月絕不會做。”

胡柔恍然地說道:“楚夫人啊楚夫人,沒想到你的心思想得如此透徹,我看我這個長公主還不及你半分。”

“想必長公主也是被人指使,當然想得不夠透徹。”楚月話中有話,胡柔聽得心裏一沉。

而楚月話鋒又一轉,安撫地說:“長公主少安毋躁,以儷妍的性子,她不會屈就小小的妃嬪之位,現如今胡榮被立為太子,想來她也認定皇後之位乃她囊中之物,我看我們靜觀其變,就等著儷妍自亂陣腳再坐收漁翁之利吧。”

“哈哈哈,你安排好戲,我當然樂意奉陪。”說著,胡柔不客氣地坐下來,端起茶盞仰頭飲盡。

長樂宮近來不寧,各諸侯王陸續回朝麵聖,那些散落在各地的流言蜚語大概在這個時候都開始發酵,變成這次回朝的最大議論。

不用細說,朝中如今有三股勢力暗中較量,一股是太後的餘黨私下裏結交諸侯王,一股是一些靜觀其變的大臣,他們不敢輕舉妄動,其心自私自利,為了保全自己隨時都有可能倒向任何一方,而最後一股則是擁戴新帝胡燁的力量,而這部分勢力也是三股勢力中最小的。

若是以如今的局勢來判斷,胡燁反而處於被動之中,他不能以強勢抗衡太後,因為他還是估錯了弟弟胡辰的兵力,他們之間的兄弟情義恐怕要麵臨最嚴峻的考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