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春後,宮裏沒有絲毫的祥和之氣,反倒是長樂宮蠢蠢欲動。胡燁走在回廊之中,忽然怔住,猛然回頭,冷冷地問:“這些禁衛軍怎麼如此眼生?”
“啟稟皇上,張大人不是被您降職了嗎,或許是新上任的統領撤換了之前的侍衛。”晏南小心翼翼地提醒。
胡燁對臧敏的死多少有些怨恨張韜,身為臣子,不懂天子的心思那是大忌,偏偏張韜還真就一直秉公辦理,完全不顧她是楚月母親的身份。
轉眼過了幾個月,漪蘭殿的悲痛漸漸平息,楚月的精神寄托都在一對兒女身上,她感受到母親對自己的無私,現在她自己也身為母親,所以絕不能掉以輕心,理應全身心地栽培兩個孩子。
胡澈不過一歲,卻顯得極其機靈可愛,之前的楚月毫無野心,對皇權更是不屑一顧,可如今的楚月卻不會再這麼想。
正如胡柔所言,胡榮是太子,儷妍順理成章就是皇後,等到皇上仙逝,以她的性子絕不可能輕饒自己和兩個孩子。
孩子身處危險,母親理所當然地要保護,但她不必拿著匕首刺向敵人,隻需用現有的資本對付,她相信自己一定能笑到最後。
然而這次,看似勝利的就是儷妍。雖然,沒有如願害得楚月入獄,可臧敏的事情卻嚴重影響了楚月在朝中的聲望,連後宮的宮女奴才都私下裏議論楚月。而被推到風口浪尖的楚月卻一直按兵不動,她在靜等儷妍的自亂陣腳,等不來也不要緊,她有一計能“助娘娘一臂之力”。
柳意剛傳話,胡柔就按捺不住地進宮,但她沒有去見楚月,而是直奔宣明殿覲見皇上。胡燁見到胡柔也不敢怠慢,兩人拉拉家常,便聊到了立後的敏感問題上。
“我知道,如今呼聲最高的就是儷妃。”胡柔不屑地冷笑,“但立後這事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且不說儷妃那人值不值得皇上相信,就說她的品行皇上是一清二楚的,她啊,唯恐天下不亂,若是她成了皇後,姐姐就怕以後這皇宮都不能安寧啊。”
胡燁沉默不語,他心裏確實也很猶豫,可是胡榮是太子,儷妍有被冊封為後的理由。
胡柔的本事就是添油加醋,小事說大,於是她又湊上去,像煞有介事地說:“皇上不了解女人的心思,儷妃之所以恨透了楚夫人,那是因為在她心裏一直認定是楚夫人搶走了皇上,這種恨隨著時間的推移隻會加深不會消失。若皇上立儷妃為後,我看啊,楚夫人母子到時候肯定沒有好日子過了。”
胡燁心思一動,謹慎地問:“姐姐的意思,儷妃不會善待楚夫人?”
胡柔翻了翻白眼:“姐姐跟皇上打個賭。”
胡燁左思右想還是打算去一趟含章殿,他不是對這個賭言感興趣而是想弄清楚儷妍的心思,他不能忍受楚月母子受欺淩的任何可能,定要將所有可能都扼殺在搖籃裏。
“臣妾見過皇上。”儷妍出宮迎駕,堆著一臉笑容顯示出勝利者的得意,胡燁看不透,隻當她今日心情好,正好能試探出來。
“聽說近來你身體抱恙,太醫檢查後有何說法?”胡燁關心地問。
“多謝皇上記掛在心,其實太醫說了,臣妾就是感染風寒,倒不是什麼大事。”
“那也要多休息,少出去走動,你一直體質欠佳,總出現一些小毛病。”
儷妍故意說道:“是啊,以前臣妾生了病,皇上總是最先想到來探望,如今卻是等到臣妾病了許久,皇上才想起臣妾。”
胡燁別過臉,尷尬地說:“你宮裏有宮女,她們的照顧自然比朕周到。”
“皇上是真不知還是假不知?”儷妍有些慍怒。
胡燁抿了抿嘴,不耐煩地問:“看來你一直怪朕冷落了你,那你可否想過朕為何要冷落於你?”
“因為有個狐狸精迷惑了皇上。”儷妍毫不客氣地咒罵,“那個女人將皇上的愛全都奪走了,所以皇上根本沒有心思關心臣妾。”
胡燁聽著刺耳,不悅地問:“朕很好奇,若是有一天朕不在世了,你會如何對待楚夫人母子?”
儷妍對胡燁的企圖毫無察覺,不可一世地冷啐:“皇上放心,臣妾怎麼說也是姐姐,自然會好好地照顧他們,不過楚夫人向來自視清高目中無人,就怕臣妾管不住,到時不得不用其他手段對付。”
胡燁一驚,上前急問:“什麼手段?”
儷妍還想再說,哪曉得身旁的妙雲有所頓悟,立刻在這關鍵的時候咳嗽起來,阻擋了儷妍繼續說下去。被妙雲打斷後,儷妍才緩過神來也改了口風。
“哎呀,皇上怎會說這麼不吉利的話?”
胡燁板著臉冷瞟一眼妙雲,他沒有問個明白,心中憋得難受,不過從儷妍的言辭與眼神中不難覺出她的冷酷無情。萬一真有一天楚月母子落在她的手中,以女人的妒忌之恨,儷妍是絕對不會放過他們的。
一切準備妥當後,胡柔突然在自己的公主府宴請宮中大行官司馬空。
大行官並不受人追捧,隻因他沒什麼實權,管的都是皇宮裏麵的禮節瑣事,然而這次他是被長公主特意邀請,所以司馬空毫不猶豫地就赴宴了,不過天下可沒有白吃的午餐,司馬空漸漸意識到胡柔別有用心,但他已經不設防地陷了進去。
話說酒過三巡,胡柔突然沉了臉,放下酒樽,正色道:“其實最近呢,我就一直琢磨著一件事,不曉得司馬大人是否會放在心上。”
“臣願聞其詳。”司馬空畢恭畢敬地說。
胡柔瞥了一眼司馬空,似笑非笑地說:“所謂國不可一日無君,按理來說,後宮也不可一日無主啊,雖然說現在還有太後坐鎮,可是太後的身子,我們都很清楚,加上太後雙眼看不見了,行事多少也有些不太方便,你說呢?”
司馬空心中一沉,連連附和:“長公主說的極是。”
“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那是皇上治國有道,毋庸置疑。”胡柔若有所思地說,“可是皇上的後宮似乎就不那麼太平了,出了事連個做主的人都沒有,想到太後年事已高,並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親力親為,我們也就沒必要總是去刻意煩她老人家了。可正因為如此,皇上的後宮才會源源不斷地出現一些事端,甚至埋下了禍根,讓皇上都不省心了,這豈不就分了皇上的神,耽誤了皇上處理朝政,還令天下人看笑話?說到底,是我們這些人做得還不夠。”
“是是。”司馬空還是一副謙卑的樣子應付。
胡柔瞪視一眼,冷冷地說道:“司馬大人別總是敷衍我,你聽我這麼說,可有想過什麼?”
司馬空心中一顫,支支吾吾地說道:“長公主一直為皇上盡心盡力,令臣等自慚形穢。”
“得了吧,這些冠冕堂皇的話,我聽的也不少了。”胡柔深吸一口氣,謹慎地說道,“你是負責宮中禮儀的官員,你的責任是什麼,你自己可有清楚地想過?食君之祿擔君之憂,作為臣子,你要為皇上想到他不能想到的事情,要時時刻刻地提醒著皇上,要做到臣子該盡的責任。”
司馬空心中一緊,看了一眼胡柔,試探地問:“臣愚鈍,還望長公主指點一二。”
胡柔滿意地冷笑,語重心長地說:“後宮不能沒有皇後,有了皇後才能有凝聚力,後宮才不會像現在這樣是一盤散沙,總是惹出事端來讓皇上傷透神。”
司馬空怔怔地問:“莫非長公主說的就是立後之事?”
“不然呢?”胡柔輕笑一聲,問,“俗話說得好,子以母為貴,母以子為榮,如今公子榮貴為太子,那麼太子的生母儷妃是不是理應被封為皇後?”
司馬空這才恍然徹悟,當然他也浮現居多不解,難道傳言說儷妃和長公主不和,那是空穴來風?
並非空穴來風,胡柔從未原諒儷妍對自己的不敬和當初儷妍帶給自己的恥辱,她之所以敢這麼做,那也是因為楚月的計劃。
她知道楚月,這個女子要麼不動聲色,一動便會讓儷妍永不翻身。
司馬空以為胡柔給自己指引了一條康莊大道,他上奏皇上後,就在自己府上坐等加官晉爵,可他哪曉得惹怒了皇上,換來的也是皇上的斥責與懲治。
司馬空在奏章中越是將儷妍被冊立為皇後這件事說得“合情合理”,胡燁的心情就越是低沉,他認定司馬空必是受了儷妍的好處才會在這個時候上奏立後的規矩。
胡燁黑著臉,突然將奏章扔在地上,沉聲喝道:“規矩規矩,什麼都是規矩!”
之前立太子,你們說有祖上的規矩,現在立皇後,又說什麼合情合理,真是氣炸了胡燁。
就在宮中局勢一觸即發之時,宮外的情況也有了變化,被降職的張韜很快感受到新上司的敵意,新的廷尉不但撤換了駐守皇宮的禁衛軍,連都城城門口的將領也都換上了他自己的人馬。
張韜對此不解,他雖然被罰,可是這些侍衛一直恪盡職守,並未有過錯,何以新上任的廷尉要將他們都換掉?
李澤鬱悶又自責,覺得是自己害得張韜被罰,沒想到皇上會將臧敏自縊的事情全部怪在二哥張韜身上,一想到這裏,他就憤憤不平,便勸張韜幹脆離開皇上,與他返回長陵田園。
“我不能走。”張韜轉身,看著李澤說道,“我感覺有人要對皇上不利,所以我更不能走。”
“二哥,皇上將過錯壓在你頭上,分明對你不公。”李澤不悅地啐道,“這樣的君王有何資格讓我們賣命?”
張韜微笑地勸道:“皇上說得對,人在我的管轄內出了事,理應由我承擔後果,我不但沒有調查出事情的真相,反而讓重要的嫌疑人無緣無故暴死牢中,換作是任何君王,大概都不會輕饒了我。”
“哼,這個臧敏就是要袒護楚夫人,即便我們查到楚夫人頭上,你以為皇上也會秉公辦理嗎?”
“臧敏一死,這就是個真正的無頭冤案了。”張韜心事重重地說,“我始終相信楚夫人不會殺人。”
李澤勸不動,便掃興地離開,他在街上溜達正猶豫著要不要返回長陵,就在這時,街角的兩個黑衣男子引起了李澤的好奇,不知為何,這兩個男子的身段讓李澤好生眼熟,於是他趕緊跟了上去,偷偷地跟蹤在那兩人身後。
那兩個黑衣男子走出西城門,來到不遠處的小山坡上,似乎那裏有他們要見的人,由於害怕暴露行蹤,李澤不敢靠得太近,就躲在樹後靜靜地遠觀。
李澤看得越久,思緒也就轉動得越快,片刻後,李澤恍然一驚,想起那日在小巷子裏遇刺的經過,這兩個黑衣人的身段跟那日與自己過招的黑衣蒙麵人幾乎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