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攜尋舊約、玉顏絲鬢,種種堪驚。隻幾番離合,斷送多情。欲問飛瓊伴侶,塵根在,枉費丁寧。遊仙去,一行清淚,為子誤三生。
好個“遊仙去,一行清淚,為子誤三生”!確實是才子風範。
康熙三年(1664年),顧貞觀任秘書院中書舍人。康熙五年(1666年)中舉,改任國史院典籍,官至內閣中書。次年康熙南巡,他作為扈從隨侍左右。在國史院任典籍期間,曾修訂其曾祖顧憲成的年譜《顧端文公年譜》,又為其父編定文集《庸庵公日鈔》。康熙十年(1671年),因受同僚排擠,鬱鬱不得誌,最終落職歸裏。
用一句話概括,顧貞觀是個才華橫溢卻不被俗世所容的人才。古今有才之人,極易恃才傲物,此為大忌。近代曾國藩有雲:“天下古今之庸人,皆以一惰字致敗,天下古今之才人,皆以一傲字致敗。”此言不虛,也就是說,凡人要戒懶,有才華之人要戒傲。
而這顧貞觀放浪形骸、恃才自傲,當然不為世人所容。
然而容若卻和顧貞觀一見如故,很快便成為忘年之交。
他們是在康熙十五年(1676年)文友聚會時認識的,那時容若22歲,顧貞觀40歲,彼此一見,視為知己。
在這次聚會裏,容若為題顧貞觀所繪《側帽投壺圖》寫下一首《金縷曲》,一時間在京城眾口傳誦,眾手傳寫。
這首詞是這樣的:
金縷曲•贈梁汾[3]
德也狂生耳。偶然間,淄塵京國,烏衣門第。有酒惟澆趙州土,誰會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向尊前、拭盡英雄淚。君不見,月如水。
共君此夜須沉醉。且由他,蛾眉謠諑,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問,冷笑置之而已。尋思起、從頭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裏。然諾重,君須記。
應該說容若的這首詞流露了自己的真性情。他的詩詞之所以大獲稱譽,還與當時的名士王士禎(號阮亭)有一定的關係。
其時王士禎詩作名揚天下,官位也不斷遷升,是清初文壇公認的盟主,所有詩壇新人、文壇後輩到京城求名師指點作品,往往首先拜見王士禎,如能得其一言片字褒獎,就會聲名鵲起。那王士禎也確實是識才、愛才之人。
王士禎本人的作品如何?讓我們來看看他頗有影響力的一首詞:
浣溪沙•紅橋
北郭清溪一帶流,紅橋風物眼中秋,綠楊城郭是揚州。
西望雷塘何處是?香魂零落使人愁,淡煙芳草舊迷樓。
應該說這首詞確實華麗工整,幾乎挑不出毛病。但筆者個人認為全詩沒有獨特的、讓人驚豔的、過目不忘的東西。真正的才華,是可以鎮住人的。
盡管如此,王士禎提攜了不少文人及作品,還是值得肯定的。
比較典型的一個例子是,蒲鬆齡當時是落拓不第的文人,他撰寫的《聊齋誌異》起初不為人知,當蒲鬆齡經人介紹輾轉找到王士禎時,王士禎大為讚賞,他仔細讀過,同時在書上做了點評,所謂“加評騭而還之”,還贈詩蒲鬆齡:“姑妄言之妄聽之,豆棚瓜架雨如絲。料應厭作人間語,愛聽秋墳鬼唱詩。”隨後,為了讓《聊齋誌異》出版,王士禎在該書上大書“王阮亭鑒定”,使得各家書坊爭相求索書稿,刊刻此書,《聊齋誌異》才得以名揚天下。
這讓我想起前一陣流行過的一個段子,說人生要經曆五大發展階段:首先自己要行;其次要有人說你行;再次,說你行的人要行;然後,你說誰行誰就行;最後,誰敢說你不行。
看來一些人生規律,古往今來,大抵相同。
話說在康熙十五年(1676)年,王士禎稱賞容若和馬雲翎兩位新人,使得這兩人聲名鵲起,“文士爭相延接”。然而後來王士禎與明珠有了矛盾,於是容若的詩詞再也不見王士禎提起,甚至王士禎收集整理當時文人的文集裏,也不見容若的作品。隻不過曆史長河大浪淘沙,是金子,總會發光,如今納蘭詞的影響,已然遠遠在王士禎之上。這是當時的人無法預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