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人生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要多麼曠達的人,才能夠把一切看透,
從而接受並盡可能笑對自己的人生?
容若雖然生性穎悟,但他閱曆仍然受限,
也許不夠時間把人生看透。
所以他也偶爾會有幽恨難平的時刻。
一
人世間悲劇、喜劇總在交替上演。
盧氏去世的那一年,也就是康熙十六年(1677年),這年秋冬季節之間,容若終於等來了皇上的詔書,任命他為乾清門三等侍衛。
這個任命實在令人疑惑,值得琢磨。
一年多的時間康熙對容若遲遲不予任命就不提了。除了康熙本人,誰也不清楚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們重點來關注這個遲來的任命。
關於禦前侍衛,清初規定一等侍衛六十名,正三品銜;二等侍衛一百五十名,正四品銜;三等侍衛二百七十名,正五品銜。到了康熙年間,隨著皇權的加強,又將侍衛分為禦前侍衛、乾清門侍衛和大門侍衛。禦前侍衛和乾清門侍衛都由皇帝親自來授選,沒有名額上的限製,根據皇帝的需要和心情來定。
僅僅從表麵上看,容若任三等侍衛,是五品銜,比狀元、榜眼所授的翰林院修撰、編修還要高一級,每年的俸祿自然更多,而且和王公大臣一樣,有園、田分,要是在一般讀書人眼中,這是個求之不得的差使,算是得到了皇上的重用。
然而他不是一個普通讀書人,他是納蘭容若,是當時上升勢頭極好的皇帝的重臣納蘭明珠家的公子,他不缺俸祿,他要的是施展個人才幹、建功立業的機會。容若是有思想、有抱負的人,有很強的個人意誌,並不喜歡完全聽命於另外一人。
在《淥水亭雜識》中的一些內容表明了納蘭容若先進的治學思想,比如主張博覽群書;比如對一些曆史人物進行品評時,提倡忠君盡節。納蘭的思想非常開明,還在著作中介紹西方的科學技術,他認為西方一些機械比國內的故有之器要“便易”許多。一個錦衣玉食的富貴公子關心民間疾苦是非常難能可貴的,可見他心係百姓,而且有著飽滿的政治熱情和社會責任感。在一首《金縷曲》詞中,他寫道:“未得長無謂。竟須將、銀河親挽,普天一洗。麟閣才教留粉本,大笑拂衣歸矣。”分明在說要將銀河水引下來,將天地衝洗一遍。可謂氣勢如虹,滿是少年壯誌、書生豪氣,想要建立一番功業。
可以這麼說,從實質上看,禦前侍衛品級再高,但他們完全沒有自己的自由,任憑皇帝驅使。作為侍衛,皇帝在京時必須隨時聽從差遣;皇帝出巡時則隨扈保駕;皇帝駐蹕行宮也要戒備守衛;皇帝行圍狩獵,更要執弓執矢,一邊要射擊獵物取樂皇帝,一邊還要保護皇帝不受野獸侵襲;皇帝要檢閱八旗官兵操練時,還需上場給他們表演示範,甚至與各營將領比武演練,來激發兵士的熱情;有時侍衛還要擔當皇帝的特使,被委派去執行一些特殊任務,比如到軍前探詢敵情。
作為侍衛得處處體察皇帝的意圖行事,一言一行必須唯皇帝旨意是從,有些事還不能讓皇帝明言,而需要侍衛體會,替皇帝把話說明。即使盡心盡力一意奉承,還是難免百密一疏,稍有閃失就會被降黜,重者流放充軍,甚至頭顱落地。
納蘭覺得這侍衛的頭銜像是給他套上了金枷玉鎖,讓他痛苦萬分,在給好友的一封信中他這樣寫道:“鄙性愛閑,近苦鹿鹿。東華軟紅塵,隻應埋沒慧男子錦心繡腸。仆本疏庸,那能堪此。”
皇帝出行,往往聲勢浩大,禦前侍衛必須時刻保護皇帝安危,晝夜巡視,精神高度緊張,又毫無自由可言。可以想象這樣的差事確實勞碌辛苦。
當然,話又說回來,挑選八旗貴族的精幹子弟充當侍衛,考察他們的才能,培養他們對君主的感情,然後委以重任,這是清代皇帝發現和訓練棟梁之材的一個重要途徑。索尼、索額圖、明珠,都是侍衛出身,容若的弟弟揆敘也是初任侍衛,後至翰林院掌院學士、都察院左都禦史。容若以進士出身而授侍衛,在他麵前展開的完全有可能是一條通往尊顯的光明大道。
所以雖然容若覺得自己作為禦前侍衛受到種種羈絆,但他依然恭謹勤勉、盡職盡責,容若的朋友評價他“從久不懈,益謹”“遇事勞苦,必以身先,不避艱險退縮”,還說他“上有指揮,未嚐不在側,無幾微毫發過”。
忠於自己的職責,時刻“修身”,是容若明顯的特質。徐乾學說容若“其扈蹕時,雕弓書卷,錯雜左右。日則校獵,夜必讀書”。
容若除了文武全才,可堪大用,還有一個極大的優點,就是他的口風特別緊。應該說,口風緊,這是權貴身旁隨從必備的特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