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古今幽恨幾時平(3 / 3)

不過容若到底是聰明人,雖然多有不得誌之處,但他還是懂得擁有樂觀心態的。比如他曾經給顧貞觀寫信說他自己“目睹龍顏之近,時親天語之溫,臣子光榮,於斯至矣”。

可以推測在康熙十九年的這個秋天,納蘭容若和曹寅同時目睹了康熙圍獵的盛況,兩個原本就交情不錯的文友估計當時還打了照麵,彼此寒暄了幾句。然而畢竟各自公務在身,都要圍著皇帝轉,各自的心思,也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史景遷整理一位親自參與康熙狩獵的傳教士的記述後,在《曹寅與康熙:一個皇帝寵臣的生涯揭秘》一書中寫道:

康熙的)狩獵活動十分壯觀,有數千名旗人兵武參與;康熙皇帝幾乎每年秋天都會親自領軍出獵,挑一些軍士一起獵熊射虎,或由眾兵丁圍獵捕殺鹿兔。皇帝會執意坐在雨中,生火烤著剛殺的鹿肉,在簡陋的營帳中度過寒夜。他的隨扈想必也是如此。對於曹寅的漢人朋友而言,這些情景必然讓人神往,因而筆下也恣情奉承他的威猛武勇。

執意坐在雨中,燒烤剛殺的鹿肉,這時的康熙皇帝,一樣是個固執而有浪漫情懷的年輕人。

有一回曹寅在秋天自南京前往北京,想起康熙皇帝曾經狩獵的北方,寫道:

行在天山外,西風玉帳寒。

而容若也寫有陪皇帝狩獵的詞:

風流子•秋郊射獵

平原草枯矣,重陽後,黃葉樹騷騷。記玉勒青絲,落花時節,曾逢拾翠,忽憶吹簫。今來是、燒痕殘碧盡,霜影亂紅凋。秋水映空,寒煙如織,皂雕飛處,天慘雲高。

人生須行樂,君知否,容易兩鬢蕭蕭。自與東風作別,剗地無聊。算功名何許,等閑博得,短衣射虎,沽酒西郊。便向夕陽影裏,倚馬揮毫。

這首詞明顯流露了容若鬱鬱不得誌的心情。

好在,康熙皇帝倒也並非無情無義之人。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容若奉旨和副都統郎坦等人覘唆龍,偵察並宣撫內蒙古、甘肅一帶的少數民族不穩定勢力。

雖然容若此次西北之行史料記載不詳,不知道他們宣撫的具體情況,但可以肯定的是,此行為團結西北各族人民做出了重大貢獻。

我們可以從一些間接資料裏,對此有一個大概的了解。

關於此次覘唆龍,容若的好友薑宸英寫道: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八月,使覘唆龍羌。其地去京師五六十驛,間行或累日無水草,持幹糧食之。取道鬆花江,人馬行冰上竟日,危得渡。僅抵其界,卒得其要領還報,上大喜。君雖跋涉艱險,歸時從奚囊傾方寸劄出之,疊數十紙,細行書,皆填詞若詩,略記其風土方物。雖形色枯槁不自知,反遍示客,資笑樂。

從薑宸英的記述裏,我們可以得到這樣一些印象:唆龍離京師大約1500裏—1800裏(一般三十裏為一驛),此行條件艱苦,有時人喝不上水,馬吃不到草,以幹糧替代,過江的時候是從冰上走過,因為不知道冰層厚薄,稍不小心就可能把冰踩破,人馬落入冰冷刺骨的水中,非常危險。最終他們把偵察的結果報給康熙的時候,康熙非常高興。雖然出行如此艱苦,容若還是堅持填詞寫詩。待容若還家,他明顯消瘦憔悴,“形色枯槁”卻不自知,隻是把自己視為寶貝的詞作拿給大家看。

這首在《瑤華集》裏題作“十月望日與經岩叔別”的《蝶戀花》,就是容若覘唆龍的作品之一:

盡日驚風吹木葉,極目嵯峨,一丈天山雪。去去丁零愁不絕,那堪客裏還傷別。

若道客愁容易輟,除是朱顏,不共春銷歇。一紙寄書和淚折,紅閨此夜團欒月。

此次容若出行的時間是陰曆八月底到十二月底,曆時四個月。

覘唆龍之後,28歲的容若被升為二等侍衛;三年之後,康熙二十四年(1685年),31歲的容若被升為一等侍衛,這一年的三月十八日,是康熙帝的生日,他親手抄寫了賈至的《早朝大明宮呈兩省僚友》詩送給容若。這首詩是這樣寫的:

銀燭朝天紫陌長,禁城春色曉蒼蒼。

千條弱柳垂青瑣,百囀流鶯繞建章。

劍佩聲隨玉墀步,衣冠自惹禦爐香。

共沐恩波鳳池上,朝朝染翰侍君王。

這首詩是寫大臣等候君王來早朝的情景。當時人們紛紛猜測,容若很快會得到康熙的重用。然而,命運如此無常,誰也無法預料,本以為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時刻,等待容若的,居然是徹底而殘酷的厄運。這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