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看了一眼麵前之景,伸出右手,銀色的長槍現於掌心,正是那以北海寒鐵所鍛鑄的戟越槍。神兵現世,風雷大作,青年平舉長槍,單手結印,將印中所蓄之力盡數灌入槍身。銀槍飲足了仙力,發出一聲震徹雲霄的嘯鳴。

青年控住長槍,猛地向下一刺。

長河破開,巨浪陡起,閃電劃破長空,雷鳴響徹天際,大地震顫不已。

河岸旁的眾人隻看到青年以長槍刺破河流,下一刻怒流已滾滾而來,拍打在岸邊的玄光結界上,掀起十來丈高的浪,如同一頭想要破開囚籠的獸,威懾他們,恫嚇他們,也完全地遮擋住了他們想要對河心一探究竟的視線。

不過巨浪雖能阻擋得了凡人的視線,卻阻擋不了南岸的花妖們和北岸的國師。花妖們躍身懸於半空,神情凝重地望向巨浪之後;國師一向好奇心切,不甘落後,抬手化出一片雲絮,攜著天步、成玉亦一同來到高空之上。

自高空俯瞰,國師震驚不已。

戟越槍之下,彩石河的河底沿著東西走向深深裂開,裂口已達百丈之巨。水流還算馴服,自裂開的巨口湧出,與退至岸堤的接天水浪相彙,使得一條原本隻有數百尺寬的戈壁長河,在不到半炷香的時間,已變得猶如一條大江那樣浩大廣闊。

但居中的青年似乎對眼前這一切猶自不滿,冷肅地站在水浪之上,左手再次結印,加持仙力於銀槍槍身,而後右手重重一摜,將周身泛著耀目銀光的長槍更深地探入地底。

更為刺目的銀光自槍頭爆出,在被裂出的巨隙之間橫衝直撞,不過五個彈指,地底猝然傳來一聲巨響,河底的裂隙在那一瞬間延綿至不可望的盡頭處。原本緊緊相連的整片戈壁以裂隙為界,竟分成了兩半,一向北移,一向南移。地心之水被困多年,一朝自由,似脫韁野馬,噴薄而出。

風起,雲動,地裂,海生。

驚雷乍響,猶如九天摧崩。

天步怔怔地看著這一切,恍悟:“原來是這樣,原來殿下他……是要裂地生海。”

國師也看明白了,同時他驚呆了,看向天步,話都有點說不清楚:“的、的確,在烏、烏儺素、北衛、大、大熙之間……”

天步打斷了他:“你緩一下,你這麼結巴著說話,我聽得難受。”

國師從善如流地緩了一下,終於不結巴了:“我是說在這三國之間生造出一片大海來將它們分開,徹底改變彼此的地緣關係,的確也就改變了它們的政治關係,大熙自然不用再同烏儺素結親了,郡主也就自由了。”

對三殿下的這一通操作,無論是從想法層麵還是從技術層麵,國師都無法不感到欽佩:“三殿下,的確是個敢想敢幹的神啊,令人敬仰。”但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一個靈魂疑問,“可這是平地生海啊,施主,這是平地生海!你們做神仙的,是可以這麼隨心所欲的嗎?!”

天步歎了口氣,心道當然不能,她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幾步開外的成玉身上。

片刻前還掙紮著央求他們阻止連三的情緒激烈的少女,此刻卻隻是靜靜地跪坐在雲絮邊緣,凝視著於風雷湧動之中從容不迫調伏著四方巨浪的青年。

天步一直注意著成玉,她發現自成玉被國師綁上這雲絮見到了三殿下,臉上便再沒出現過什麼大起大落的表情。她像是很快就接受了任何人都無法阻止這一切的現實,眉眼通紅,含著悲傷和愁鬱,卻也沒有再流露出更多情緒了。隻是在某些極為驚心的時刻,她會驚嚇似的閉上眼睛,將臉頰貼在麵前的光幕之上,像是那樣做便能使她感到安心。

國師沒有得到天步的回答,偏頭看她,見她正注視著成玉,也順勢看去,見郡主此時安靜且順服,想了想,一抬手解去了成玉身上的束縛,光綾重回到他手中。

束縛被解,成玉也沒有給出什麼反應,像綁著她也好鬆開她也好,都沒有什麼所謂。

國師心大,又是一介直男,沒覺得成玉這樣有什麼問題。天步見此卻有些憂慮,但也沒有什麼辦法,隻在心底更深地歎了口氣。

國師靠過去,堅持不懈地要同天步繼續剛才的話題,又問了她一遍:“你說三殿下這樣,真的沒有什麼問題嗎?”

天步苦笑:“怎麼會沒有問題。世間之事皆有天運,凡世國運亦屬天運,裂地生海,牽連甚廣,改變的不隻是三國的國運。這是極嚴重的逆天之舉,天君定會降下極大的懲戒。”

國師心頭一跳:“譬如說,怎樣的懲戒?”

問出這個問題後國師不由得看向了成玉,因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適才成玉央求他們阻止連三的瘋狂模樣,心中突然有了一個揣測:難道小郡主那時便明白了殿下意欲為何,並猜到了他行事的後果,所以才那樣激動?

他記起了彼時成玉目光中的絕望與恐懼,心中雖有些驚異,卻也相信了一半。

雲絮並不寬大,他們相隔不遠,他想,他與天步的對話小郡主應是盡數聽入了耳中吧。他看到她仿佛顫了顫,但是他也不確定。

對於國師方才所問,天步不知如何回答,靜了片刻後喃喃:“怎樣的懲戒我也不知,畢竟過去沒有神仙犯過這樣的重法。”

話剛落地,四方天空忽然響起虎嘯龍騰之聲。

國師正自沉重,但耳聞此聲,眼見天邊一片紫光掠過,一時也凝重不起來了,驚問天步:“那是什麼?”

天步也是一震:“仙典有載,每一處凡世都有其法則,乃新神紀創建之後諸神共議而定,凡世的山川海河如何分布,也是凡世法則的一部分,這些法則由四頭瑞獸所守護,所以沒猜錯的話,”天步遙望天邊,“應是守護凡世法則的四瑞獸來了。”

像是為了證實天步之言,隨著一聲貫徹長空的雀鳴,下一刻,四方而來的代表瑞氣的紫光便在天頂相聚,耀目的光暈退去,紫光中驀然現出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瑞獸龐大的真形。

大海正中,白衣的水神尚未百分百完成對於腳下肆虐無羈的地湧之水的調伏,但在四頭瑞獸聚首之時,他便立刻做出了決斷,猛地拔出了摜入地底的長槍,半挽槍花,使槍身橫亙於海麵之上,輕輕一推,將仙力注入槍體,留戟越槍暫行鎮壓這片新成汪洋中那些野性難馴的巨浪,而後旋身飛至半空,銀光一閃,已再次化龍。

電閃雷鳴中,龍吟虎嘯,朱雀清鳴,龜蛇長嘶,銀龍穿梭於雷電濃雲之間,以一敵四,與四獸相搏。

雖是以一敵四,初時也是銀龍占據著上風,但無論是水攻、火燒抑或是雷擊,都隻能暫困這由凡世靈運所化,並無血肉實身的四獸罷了,並不能真正地傷害它們。

許是裂地之時使用了太多法力,且還分了大半修為來鎮壓身下的新海,麵對四獸的糾纏,巨龍漸有不支之相。就在這至為緊要的時刻,趁著青龍、白虎、朱雀三獸與銀龍正麵相鬥,居鎮北天的玄武覷到時機,猛地將身體纏上了龍尾。巨龍震怒,猛地擺尾,玄武那柔軟的蛇體卻將龍尾纏得死緊,一口利齒也趁機向龍身咬去。巨龍怒嘯一聲,不再執著於將那討厭的龜蛇甩下去,而是拖著玄武飛快地潛入了濃雲之中,三獸不知就裏,亦緊追而去。

濃雲遮天蔽月,天地一片晦暗,唯聽得雲層背後陣陣瑞獸的咆哮。

天步和國師正自著急,不料下一刻天頂忽起狂風,怒風吹散暗雲,明月輝映之下,銀龍與四獸再現,卻是巨龍利爪之間一隻朱雀一隻玄武,巨大的龍身纏縛住掙紮的白虎,口中已吞食了半頭青龍。不消半刻,四瑞獸皆入龍腹,而後巨龍一聲清嘯,周身忽然爆發出炫目紫光。緊接著巨龍似感到痛苦,在雲層之間翻滾不休,周身忽而銀光流轉,忽而紫光耀目,紫銀二光像是在龍體之內較勁。

國師緊張,聲音發顫:“殿、殿下這是……”

天步一瞬不瞬地緊盯著於天頂翻騰的巨龍:“四聖獸本就是一種守護之力罷了,殿下更改了這世間的法則,促使了祖媞神當初所留下的守護此世的守護之力現形。它們是想要將殿下的更改修正回去。守護之力原本便沒有真身,唯有化形,傷害不了,亦消滅不了,殿下將它們吞入腹中,應該是打算同化這種力量,使它們重新認主。若是成功,這四獸便能為殿下所用,替他鎮守他所更改的、新規定的這凡世的法製。”她停了停,聲音亦有些發顫,“但殿下方才裂地生海,已損了許多修為,調伏新成之海,又耗了不少修為,此時還想收服這四獸,實在太過勉強……”

不及天步話畢,中天驀然一聲龍嘯,龍體爆發出強烈的銀光,貼覆著龍身的那層紫光雖猶自掙紮,卻終於被吞噬殆盡。那耀目的銀龍遨遊於天,似一把泛著冷光的巨刃,刺破中頂,割碎流雲,天雨傾盆落下。

雷電暴雨之中,巨龍忽然張口,方才為其所吞的四瑞獸自龍口依次而出,周身泛著流離的銀光。隨著四瑞獸離體,神龍周身的光輝卻暗淡下來,就像是所有力量都給了那四頭被馴服的瑞獸。而隨著四瑞獸的新生,這強大的巨龍也終於力竭,最後一次擺尾之後,從中天直墜而落。

與此同時,失了仙力支撐,半空的鎮厄扇驟然收扇,橫於海岸之側的玄光結界亦隨之消失,結界消失的瞬間,鎮守這新成之海的戟越槍也化光而去,不見蹤跡。眼看海水又要鬧騰,一聲嘹亮的雀鳴之後,以朱雀為首,新生的四瑞獸次第奔向海底,在瑞獸們入海的瞬間,銀光平鋪了整個海麵,激蕩的海水重新平複下來。

半天之上,墜天的神龍已化為人形,國師不敢怠慢,馭劍而上,正正接住麵色蒼白的青年。見三殿下人還清醒著,國師一顆提至喉頭的心才放了下來,結果回身時發現成玉站在浮於半空的雲絮邊緣怔怔地望著他們,忽然抬腳向前,幸好被天步一把抓住,才沒有跌落雲頭摔個粉身碎骨。國師驚出一頭冷汗,趕緊分神使那雲絮飄落地麵。

雷鳴漸停,天雨止歇,碧色的海在穹廬似的天幕下緩緩搖蕩。

中天那靜止的月輪也終於恢複了原本的軌跡。圓月沉落,天有放亮之相。

國師扶著因力竭而顯得分外虛弱的三殿下,在海岸旁一棵巨大的胡楊樹下坐穩,抬眼時,見不遠處成玉正從雲絮上下來,怔怔地向著他們所在之處走了幾步。

小郡主的步伐緩慢,神情也很空洞;又走了幾步,臉上的表情方漸漸複蘇,巴掌大的一張臉,被恐懼、憂慮和疼痛占滿,眼睛一眨,便是霧蒙蒙一片。她突然提著裙子跌跌撞撞地奔跑了過來,到得二人麵前數步遠,卻又停下了腳步,像是想近卻又不敢近。

三殿下屈膝坐在樹下,背靠著樹幹,仰頭看著微微喘氣的小郡主。兩人都沒有說話,小小一方荒灘,一時靜得可怕。

縱然國師心大,也感到了自己的多餘,悄然退後,將這一方天地留給了默然相視的二人。

成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來到青年麵前的,她的內心被膽怯和傷悲占滿,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麼時,她已跪到了青年的身邊,一隻手無意識地握住了青年的右手腕,另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臉。

無論是左手還是右手,所觸及的青年的肌膚皆是冰雪似的冷,她止不住顫抖起來;同時,聽到自己的聲音也在打著顫,那麼輕,又那麼恐懼地問他:“連三哥哥,你還好嗎?”

青年沒有回答,看了她一會兒,忽然偏了偏頭,將左頰埋入她的掌心,依戀似的閉上了眼:“現在,該相信我愛的人是你了吧?”

不相信也沒關係,我證明給你看。

裂地之前青年於她耳邊呢喃出的那句話忽地掠過成玉腦海,在被僅剩的一絲理智抓住之時化作一把鐵石巨錘,重重敲擊在她心間,令她的胸口鈍痛不已。她終於忍受不住,眼淚奪眶而出,說不出是生氣更多還是絕望更多:“為什麼要這樣證明,我根本不需要你向我證明!”

青年一愣,笑了笑,順著她:“好,阿玉不需要,隻是我想向阿玉證明,讓阿玉明了我的心。”

其實不是這樣的,成玉明白,長依是她心中難以解開之結,若不是連三今日如此大張旗鼓地來搶親,如此為她孤注一擲,她恐怕終此一生也無法相信他對她的情意。

在成玉那些隱秘的深夢裏,她的確渴望連三也能為她不顧一切一次,但她從來沒有想過讓這夢想變為現實。因她並不想要傷害他。她從不想他為她大耗修為,也從不想他因她而受到懲戒。

悔恨和無可言說的痛攫住了成玉,在青年溫柔的安撫中,她反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為什麼要順著我說,你不要順著我說。”她將貼著青年的手收了回來,放在自己的膝上,像做錯事的小孩,緊緊揪著膝上的裙擺,悔痛萬分,“其實都是我的錯,是我說了不該說的話,才逼得你做這樣不理智的事……”

青年反握住了她的手,用著安撫的力道揉了揉她緊握的拳頭,待它們放鬆下來,他牽起她的右手放到唇邊,在手背上印下一吻:“別亂想,不是你的錯,也不是你逼的我。”他頓了頓,“但你的確有不該說的話。”他看著她緋紅的眼,熟練地伸手去為她拭淚,“你不該說很快就會忘記我。”他認真地看著她,認真地問她,“如今,你還能很快就忘記我嗎?”

成玉愣了片刻,然後她想了起來,是那次在小桫欏境他們告別之時,她同他說,即使我們喜歡彼此,那也不是多深的感情,你忘了我吧。當他反問她是不是也會很快忘記他時,雖然心中並不那樣想,但她卻沒有否認他的話。

她不知道他會將那句話記得這樣深。

淚水再次滂沱而出,她不想這樣,但也沒有辦法,她疼他所疼,痛他所痛,又覺得這樣的自己丟臉,不禁單手捂住眼,傷心地搖頭,誠實地同青年坦白:“我、我不可能忘得了你,就算小桫欏境告別那一日就是我們的最後一麵,我也不可能忘得了你的。”

青年容色微動。

她繼續絮絮叨叨地陳情:“那時候我的確想著,並且相信著連三哥哥會很快忘記我,但我知道我是不會忘記你的,我也決定了絕不忘記你,可我不能告訴你,因為我想這是有點丟臉的一件事,我也不想讓你覺得我說一套做一套黏糊不清。”

青年拿開了她捂住雙眼的手掌,強迫她麵對自己:“是這樣嗎?”他問。

看著青年帶笑的眼,她感到有點茫然,又感到有點難堪,但是卻很乖地點了點頭:“嗯。”

“你決定絕不忘記我,是打算一時半刻絕不忘記我,經年累月絕不忘記我,還是……”

她泣不成聲:“是打算一輩子,一輩子也絕不忘記連三哥哥。”

青年伸出手來,忽地將她拽入了懷中,緊緊地擁抱住,良久,在她頭頂輕輕歎息了一聲:“一輩子也不夠,要生生世世才行。”

她其實也不知道他如今再來糾纏她此前一個微不足道的決定有何意義,但向他坦承了心意,說出會記住他一輩子這樣的話,卻讓她傷感又滿足。他想要要求更多,她也願意答應他,因此她伸手握住了他的衣襟,將整個臉頰都埋入了他的胸膛,很輕地點了點頭。想起來他可能看不到,又很輕地“嗯”了一聲,帶著一點很乖的鼻音。

那鼻音讓青年的心變得很軟,微微低頭,在她的發鬢上印下了一吻。

碧海微波,海風輕柔。

二人在胡楊樹下久久相擁,紅衣白袍纏繞在一處,像這天地雖大,卻再沒有什麼能讓他們分離。

敏達王子站在不遠處看著胡楊樹下相擁的二人。

經曆了這一場奇遇的禮官和隨從們無不恍恍惚惚,如在夢中,敏達最先醒過神來,望著眼前陡生的巨海,看著銀白的古木下少女乖順地伏在青年懷中,敏達震駭不已的心中,夾雜了一絲刺痛。

他是真心地喜歡著那紅衣的小郡主。

敏達自幼崇仰漢學,教他的老師是位倜儻的漢人文士。這位老師曾教他八個字:宜動宜靜,宜喜宜嗔。說是所有形容漢家女美好的漢文字詞裏,最妙便是這八字。敏達從前尚且不懂,直到去歲曲水苑中的那個黃昏。

那個黃昏,他為了尋找丟失的玉佩而返回明月殿前的鞠場。經過鞠場東麵的矮牆時,抬目間便見一位白衣少女提著鞠杖策馬飛奔而過,竟打出了“五杖飛五銅錢”的格局。彼時他並未特別在意,隻覺漢女中原來亦有如此擊鞠高手,老師說漢女柔弱,也不盡如是。他繼續沿著東牆向觀戰台而去,少女身下的駿馬也停了下來,沿著東牆緩緩而行。那時候他們相隔不過數丈,他感到一陣香風拂過身旁,不禁抬頭,正瞧見少女抬起袖子輕拭香汗的模樣。女子容貌麗得驚人,紅唇微勾,看著不遠處的友人似笑非笑,不知是得意還是愉悅。

敏達當場便怔住了,老師曾提及的八個字驀然撞入心口,他麵上聲色不動,心中卻若擂鼓。而後他悄悄打探,才知她是大熙的郡主,他打聽了許多她的事,知她聰慧無人能及,知她愛動愛笑,知她最會惹禍,知她不擅琴畫……

今日迎親,他本以為自己夙願得償,她會成為他的妻子,孰料……

他早該明白,這樣的姑娘,非等閑人可消受。他身為烏儺素王子,本以為自己可以有這個資格。可若同天神相比,他又何德何能呢?一介凡人,怎可與神祇爭奪新娘。

敏達心中不是沒有遺憾,卻隻能將遺憾壓在心底。他是富有柔情,但他也富有理智。

最後望了一眼胡楊樹下纏綿相擁的一對身影,敏達轉身牽馬,並沒有招呼禮官和隨從,獨自向著來時的雪路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