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筆法嫻熟,富有力度
筆法是前人在長期的用筆和審美實踐中不斷完善和豐富起來的。線條的質量與用筆是否得法緊密相連。蔡襄勒字、蘇軾畫字、黃庭堅描字、米芾刷字等,不同的筆法產生了不同的力度、風格。筆法精熟的書家可以寫出各種形態美的筆畫,優質的線條既便是很細,但依然圓渾飽滿而有力度,反之則飄浮、淺薄。筆法嫻熟,用筆順乎其性,掌握規律,手中之筆自然得心應手,遊刃有餘。這樣寫出的筆畫氣脈貫通,富有力感。粗短的,敦實而不失笨拙;細勁的,堅挺而不失僵硬;圓轉的,流暢自然而不失輕浮漂滑;曲屈的,跌宕有姿而不致生硬造作。
中鋒寫出的筆畫堅實圓潤、有立體感,側鋒的效果則犀利峻峭、富有開張之勢。圓而厚的線條效果主要體現在落筆、轉折和起收筆上,清包世臣說:“用筆之法見於畫之兩端”。用筆的順逆、方圓、提接等都是書寫線條方向轉換處的運筆技巧和方法。澀是線條本身呈現給欣賞者的一種感受,主要見於畫的中部,行筆宜慢,可以增加用筆的凝重感。清劉熙載說:“惟筆方欲行,如有物以拒之,竭力而與之爭,期不期澀而自澀矣”。“折釵股”、“屋漏痕”、“錐畫沙”、“印印泥”等,都是對線條美的生動概括。
②配合協調,富於變化
講究配合就是要主次分明。劉熙載在《藝概》中說:“畫山者必有主鋒,為諸峰所拱向;作字者必有主筆,為餘筆所拱向;主筆有差,則餘筆皆敗,故善書者必爭此一筆”。講究主筆與從筆之間的配合,是曆代書家都十分重視的,如顏真卿的捺腳,歐陽詢的長豎等都很典型;楷書中有“字無雙鉤”的說法,隸書中有“蠶不重臥,燕不雙飛”的口訣,原因也在於突出主筆。講究配合還要注意線條間的銜接、迎讓和顧盼、呼應的關係。線條間的銜接就如人體的關節,過渡自然緊密,整字才顯嚴謹有力。線條間的迎讓、顧盼不僅可以造成整字的氣息流貫,而且也賦予線條自身靈動多變之態。古人十分重視線條形態的變化,例如五代的楊凝式的《韭花貼》深幽無際,點畫間多有異趣。變化是藝術的生命。王羲之說:“若作一紙之書,須字字意別,勿使雷同”,孫過庭也有同樣的看法:“數畫並施,其形各異,眾點齊列為體互乖”。雖然漢字的基本筆畫並不多,但隨著書體以及筆畫之間的組合狀況不同,每一種基本筆畫,均有多種變形。這樣,線條的總體形態就豐富了起來,加上用墨的變化,更增加了線條的形態美。
⑵結體美
清馮班在《鈍吟書要》中說:“書法無他秘,隻有用筆與結字耳”。結體也叫結字、間架,指漢字內部的搭配關係,就好比人的五官,大小適宜、比例協調、位置得當才能組成完美的麵容。文字本身就有構圖美,前人為我們留下了很多講解字形結構的著作。書法表現的是一種抽象的形式美,不懂得造型美,就象建房造屋沒有設計好的理想的藍圖,線條隻是手頭上一堆沒用的材料。書法結體美是以線條美為前提的,是指漢字間架結構既有變化又有呼應,既多種又統一。它並不是橫撇點捺的機械拚湊,除了恪守文字的可識性之外,還必須遵守對比統一的原則,做到“違而不犯,和而不同”,或平正均勻,疏密相間;或向背呼應,顧盼生姿;或參差變化,斜正得宜。
藝術來源於生活,書法也不例外。漢蔡邕說:“為書之體須入其形,若坐若行,若飛若動,若往若來,若臥若起,若愁若喜,若蟲食木葉,若利劍長戈,若強弓硬矢,若水火,若雲霧,若日月,縱橫有可象者,方得之書矣”。這段文字從一個側麵給我詮釋了書法的造型美,是以人對現實生活中各種事物的形態聯想為發端的。漢字是我國古代的勞動人民從無到有,從少到多,約定俗成,經過較長時間的孕育、豐富、選煉發展起來的。漢字最重要的特點是“以形示義”,它是對自然物象的特征加以概括,運用具有特定意味的線條來表示某種抽象的含義,有無可比擬、豐富多變的視覺形象,這是漢字本身就具有的美的特質,是書法藝術產生並不斷發展的根本原因。為滿足社會實用性的需要,書體、字形不斷地演變,書體自甲骨文、金文之後出現了大小篆、隸、楷、行、草等多種書體;字形也循著從繁到簡、從象形到概括抽象的方向發展,但筆畫形態卻日趨豐富。這不僅豐富了漢字的視覺形象,而且也增加了漢字的抽象意味,使得書法成為一種直觀的視覺形象與抽象的意蘊巧妙結合的藝術。書家深悟其中的道理,總是將自然萬物與人的意象緊密聯係在一起,造就了漢字體勢的豐富性和可變性;同樣一個字可以表現出不同的姿態美,或端莊嚴謹、或瀟灑流暢……但不論如何千變萬化,都有美的共同規律。
疏密:這是構成字乃至作品整體美的重要因素之一,清代鄧石如說:“字畫疏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透風,常以計白當黑,奇趣乃出”。中國畫尤其強調這一點。隻疏不密,顯得鬆散平淡,隻密不疏,則呆板沉悶,生機全無。
向背:向即相向,似兩人促膝交談,如顏真卿的豎畫;背即相背,似兩人背對背,如禇遂良的豎畫;從字的造型角度看,左右結構的字更能表現,可使姿勢活潑生動,儀態大方。巧妙的運用,可避免線條的單調和結體的呆板,又增加筆畫中的神情和韻味,就象音樂中的高低音符,詩中字聲的平仄使作品具有韻律感。
參差:多條線段及字的組合部分之間應有參差變化,錯落有致。董其昌《畫禪室隨筆》說:“作字最忌位置等勻,且如一字之中須有收有放,有精神相挽處,王獻之書從無左右並頭者,右軍如鳳翥鸞翔,似倚反正,米芾謂大年千文,觀其有偏側之勢,出二王處,此言布置不當平勻,當長短錯綜,疏密相間也”。
偏正:字的組合還有偏正的關係,獨體字有主副筆的問題。正則端莊,偏則出奇,但一味正易呆板,“狀若算子”,一味偏則會出現淩亂無度的狀況。偏正互補,就是要偏中求正,動靜相宜,使字的結構既穩健又險峭。
開合:主要運用於左右結構,開處有舒展豪放之趣,合處有茂密充實之感,開合運用借讓:字的筆畫和組成通過線條的伸縮、移位、穿插、省減等手段處理,以避免重複、鬆散、擁擠,使字的各個組成部分之間形成一個相依和諧、映帶相連的整體。在借讓關係的運用時,多注意周圍的借讓情況,借者讓之,讓者借之,參差穿插,以此來達到整體的平衡。
縱橫:上下結構的字和左右結構的字,也可以用縱橫的方法來處理。或上縱下橫,或上橫下縱,或左橫右縱,或右橫左縱,使結體富有變化。
方圓:方和圓的形體本身給人以不同的審美感受,圓的柔和滋潤,血肉豐滿,方的峻整勁挺,筋老骨健。方圓主要用於包圍結構。方圓的變化體現在外形和用筆兩個方麵,一個字可以寫成方形也可以寫成圓形,有的字方中有圓,圓中寓方,則更顯情趣。如《鄭文公碑》以圓求方,其它北碑則以方求圓。
以上隻是結體變化的基本規律和手段,一個字往往是多種法則的綜合運用,隻有熟練地掌握,才能在作書時,自然地進行調節,塑造出美的形體來。如鄭板橋的書法將字的疏密、長短、大小經過其匠心獨運而極盡變化,姿態萬千;再如黃山穀將點畫誇張拉長,似長槳蕩舟,疏影橫斜等。
⑶筆韻、墨趣
漢字作為一種書麵語言,其本身就具備表情達意的功能,它憑借筆形、字勢、行氣、布白、意蘊等的變化去反映書寫的思想、情感、個性、素養、心境等,所以才有“書為心畫”說。隨著毛筆,墨紙等書寫工具的發明,也使得書法藝術獲得了更加適宜的表現媒介。書法是時間藝術,因為線條隨著時間有節奏的流動不能重複疊加,也不能修改遞減。筆鋒的柔韌,墨的濃稠和光澤,使書家創作過程中力的強弱、節奏的變化都十分精細微妙地表現了出來,它通過人的直覺,給人以豐富的美感,或飄逸瀟灑,或滯澀跌宕,或八麵出鋒,或錦裏藏針……總之,在靜態的墨相中,流露著書家運筆時的提按、轉折、映帶等一係列複雜的情狀。書家創作時,就是在自編自演。古人強調“意在筆先”,落筆前,作品的形象已經比較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頭腦,而且對如何運筆、用墨等做到胸有成竹。王羲之說:“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慮,預想字形大小、偃仰、平直、振動,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先,然後作書。”同是線條,繪畫將人的主觀性融入線條,客觀往往掩蓋主觀;而書法恰恰相反,它的主觀隨意性(特別是行、草書),在某種程度上掩蓋了線條的客觀性,最能突出人的精神風貌。如米芾的沉著痛快,顏真卿的風骨凜然,趙孟頫的清秀嫵媚,如此等等。書法是線條與心靈的融合,正因為書法線條所固有的感染力,衝擊著視覺和心理感受,在秩序的破壞、尋找和重組中,我們的內心感受和心理節奏也隨著作品運動而獲得享受。
書法又是黑白組合的空間構成藝術,我中有你,你中有我,其趣味就表現有黑白的不同組合中,書家就在這種不同的黑白構架中賦予自己的情趣,抒寫自己的喜怒衰樂。古人有“計白當黑”說,“書在有筆墨處,書之妙在無筆墨處,有處僅存跡象,無處乃存神韻”。所謂神韻是一種意象,就如齊白石畫蝦,紙上僅有幾隻栩栩如生的蝦,但在白石先生和欣賞者眼中卻是水中之蝦。書家揮毫創作時也是如此,能否有意於留白,乃是形成黑白之趣的關鍵。可以說布白之美是一種具象與抽象的有機結合。就用墨來講一般宜濃淡適當。但由於書家的習慣和風格不同,對用墨的濃淡燥潤、主張和選擇也不同。蘇東坡主張墨濃而有光澤,要墨色“湛湛如小兒目睛”,黑而又有光彩。歐陽詢主張濃淡適宜,認為“墨淡即傷神采,絕濃必滯鋒毫”。清劉石庵、王夢樓對墨色也有主張,時有“濃墨宰相,淡墨探花”之稱。明董其昌的淡墨行書如湖光柳岸,有不盡清新蕭散之感。王鐸善用墨,變化無窮。宋薑夔在《續書譜》中說:“行草要燥潤相雜,潤以取妍,燥以取險”,墨色燥潤得當的話,可以有“幹冽秋風,潤含春雨”意境,兩者參差錯落,交相輝映,濃妝淡抺總相宜。可見墨色濃淡,隻要使用得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構成個人的藝術風格。
曆來書家都很重視筆法、墨法,強調筆墨的個性色彩。筆在紙上運行,一方麵留下了筆跡墨相,另一方麵切割出不同形象的空白,兩者相互映襯烘托,從而形成一種總體形象,產生書家意想不到的妙趣。所謂筆韻墨趣,就是包含著這種運動的力感和韻律感。從欣賞的角度來說,可以從作品的筆畫線條、字勢、字行之間及墨色的運用等方麵去玩味書家的匠心。筆韻墨趣有十分豐富的審美意蘊,與字的體勢美比較,它更為含蓄,耐人尋味。
⑷章法美
“一件真正完美的藝術品,沒有任何一部分是比整體更加重要的”(羅丹語)。書法的章法是一幅作品的格局和表現形式,是書法作品諸要素的綜合。章法又稱分間分布,是研究字與字、行與行之間以及整幅字之間的布局方法,以顯示多樣性的統一,“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以展現和諧變化的風格之美。書法的美取決於整體美,人們常說“不比不知道,一比嚇一跳”、“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這些俗語正道出了書法的整體美。
和諧:作品應力求重心平穩、動靜互補、疏密勻稱、氣脈連貫。重心平穩對於真書作品來說,顯而易見,而對行草書作品來講就可能會有異議。行草書由於相互間配合的需要,個體雖然時現不平衡,但在與鄰近字行的組合中卻又構成一種新平衡,尤其是草書,它的目的就是為了創造一種流動、奔放的氣勢。這此單字總是在與周圍字的組合上或在全局的布白上,獲得某種平衡。疏密相間,就是說字的內、外空間、黑白分布相對勻稱。“疏可走馬,密不通風”指的是線條筆畫筋結處要緊密,舒展處要灑脫自然,這種疏與密的對比,就是為了構建視覺形象的一種“勻稱”。一幅成功的作品,從構思到創作,從下筆到收筆,用筆使墨好比調兵遣將,從容不迫,伸縮有度,張弛有序,一氣嗬成,才能表現書法作品的力度、筆韻、神采。“一點成一字之規,一字乃終篇之準”,各盡姿態,又合乎自然美的法則,
變化:變化是藝術形式美的重要表現,書法的章法同樣富有變化的特點。篆、隸、楷、行、草書作品也無不如此。如王羲之《蘭亭序》中20多個“之”字,各具形態,無一雷同;《蘭亭序》的美不但體現了每個字的結體美,同時還體現為整體的視覺形象美,在一定程度上說,書法的章法美就是漢字體勢美的延伸與拓寬。不同時代,不同書家為了求得章法的變化之美,不僅在大小、正欹、動靜等方麵求變,而動用了各方麵的技法和生活積累。如以筆法和墨色的變化求得結體的新穎,如一字之內中側兼施、方圓並用,如各種書體的交織融合,清鄧石如將隸書的筆意引入篆書就是最好的例證。章法的變化之美,在行草書中更顯其藝術魅力。
風格:風格即人,有無獨特風格,是衡量書法成就大小的一個顯著標誌。風格鮮明是章法美的重要表現之一,古往今來著名的書家無不具備這一點。章法布局不是大雜膾,其中貫穿著一種主調,一種統一而協調的風格。然後,在這主調的管領下進行變化組合,猶如樂曲中的主調和變奏,同中求異,異中求同,自然富有風神。如張旭的“雨夾雪”章法、董其昌的舒曠章法、鄭板橋的亂石鋪街章法……藝術是個性的顯現,這些鮮明風格,使其作品具有多樣統一的和諧之美,使人一望便知某書家作品。
書法作品的結構是線條對空間分割產生的造型,它有充分的空間自由,可以通過線條的移位和誇張,構成整幅作品的生命。書法作品的章法注重於節拍和旋律,必須安排好字與字、行與行之間的造型,處理好整幅作品線條的平衡、連貫和變化等。當選定一種形式之後,除了要符合此類樣式的一般規律,如天地間隙、落款、鈐印等之外,字與字、行與行之間還要通過字形的大小、長短、疏密、正斜、伸縮、開合以至用筆的緩急等手段來求得變化,上承下接,左呼右應,計白當黑,虛實相生,組合成一個平衡而統一的整體,給人以強烈的藝術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