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1 / 3)

�\bt��述而第七此篇多記聖人謙己誨人之辭及其容貌行事之實。凡三十七章。

子曰:\"述而不作,信而好古,竊比於我老彭。\"好,去聲。述,傳舊而已。作,則創始也。故作非聖人不能,而述則賢者可及。竊比,尊之之辭。我,親之之辭。老彭,商賢大夫,見大戴禮,蓋信古而傳述者也。孔子刪詩書,定禮樂,讚周易,修春秋,皆傳先王之舊,而未嚐有所作也,故其自言如此。蓋不惟不敢當作者之聖,而亦不敢顯然自附於古之賢人;蓋其德愈盛而心愈下,不自知其辭之謙也。然當是時,作者略備,夫子蓋集群聖之大成而折衷之。其事雖述,而功則倍於作矣,此又不可不知也。

子曰:\"默而識之,學而不厭,誨人不倦,何有於我哉?\"識,音誌,又如字。識,記也。默識,謂不言而存諸心也。一說:識,知也,不言而心解也。前說近是。何有於我,言何者能有於我也。三者已非聖人之極至,而猶不敢當,則謙而又謙之辭也。

子曰:\"德之不修,學之不講,聞義不能徙,不善不能改,是吾憂也。\"尹氏曰:\"德必修而後成,學必講而後明,見善能徙,改過不吝,此四者日新之要也。苟未能之,聖人猶憂,況學者乎?\"子之燕居,申申如也,夭夭如也。燕居,閑暇無事之時。楊氏曰:\"申申,其容舒也。夭夭,其色愉也。\"程子曰:\"此弟子善形容聖人處也,為申申字說不盡,故更著夭夭字。今人燕居之時,不怠惰放肆,必太嚴厲。嚴厲時著此四字不得,怠惰放肆時亦著此四字不得,惟聖人便自有中和之氣。\"子曰:\"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複夢見周公。\"複,扶又反。孔子盛時,誌欲行周公之道,故夢寐之間,如或見之。至其老而不能行也,則無複是心,而亦無複是夢矣,故因此而自歎其衰之甚也。程子曰:\"孔子盛時,寤寐常存行周公之道;其老也,則誌慮衰而不可以有為矣。蓋存道者心,無老少之異;而行道者身,老則衰也。\"子曰:\"誌於道,誌者,心之所之之謂。道,則人倫日用之間所當行者是也。如此而心必之焉,則所適者正,而無他歧之惑矣。據於德,據者,執守之意。德者,得也,得其道於心而不失之謂也。得之於心而守之不失,則終始惟一,而有日新之功矣。依於仁,依者,不違之謂。仁,則私欲盡去而心德之全也。功夫至此而無終食之違,則存養之熟,無適而非天理之流行矣。遊於藝。\"遊者,玩物適情之謂。藝,則禮樂之文,射、禦、書、數之法,皆至理所寓,而日用之不可闕者也。朝夕遊焉,以博其義理之趣,則應務有餘,而心亦無所放矣。此章言人之為學當如是也。蓋學莫先於立誌,誌道,則心存於正而不他;據德,則道得於心而不失;依仁,則德性常用而物欲不行;遊藝,則小物不遺而動息有養。學者於此,有以不失其先後之序、輕重之倫焉,則本末兼該,內外交養,日用之間,無少間隙,而涵泳從容,忽不自知其入於聖賢之域矣。

\"德者得也,得其道\",清仿宋大字本作\"德則行道而有得\"。吳英以為後者非朱熹定本之文,故不取,詳本書附錄四書章句集注定本辨。子曰:\"自行束修以上,吾未嚐無誨焉。\"修,脯也。十脡為束。古者相見,必執贄以為禮,束修其至薄者。蓋人之有生,同具此理,故聖人之於人,無不欲其入於善。但不知來學,則無往教之禮,故苟以禮來,則無不有以教之也。

子曰:\"不憤不啟,不悱不發,舉一隅不以三隅反,則不複也。\"憤,房粉反。悱,芳匪反。複,扶又反。憤者,心求通而未得之意。悱者,口欲言而未能之貌。啟,謂開其意。發,謂達其辭。物之有四隅者,舉一可知其三。反者,還以相證之義。複,再告也。上章已言聖人誨人不倦之意,因幷記此,欲學者勉於用力,以為受教之地也。程子曰:\"憤悱,誠意之見於色辭者也。待其誠至而後告之。既告之,又必待其自得,乃複告爾。\"又曰:\"不待憤悱而發,則知之不能堅固;待其憤悱而後發,則沛然矣。\"子食於有喪者之側,未嚐飽也。臨喪哀,不能甘也。子於是日哭,則不歌。哭,謂吊哭。日之內,餘哀未忘,自不能歌也。謝氏曰:\"學者於此二者,可見聖人情性之正也。能識聖人之情性,然後可以學道。\"子謂顏淵曰:\"用之則行,舍之則藏,唯我與爾有是夫!\"舍,上聲。夫,音扶。尹氏曰:\"用舍無與於己,行藏安於所遇,命不足道也。顏子幾於聖人,故亦能之。\"子路曰:\"子行三軍,則誰與?\"萬二千五百人為軍,大國三軍。子路見孔子獨美顏淵,自負其勇,意夫子若行三軍,必與己同。子曰:\"暴虎馮河,死而無悔者,吾不與也。必也臨事而懼,好謀而成者也。\"馮,皮冰反。好,去聲。暴虎,徒搏。馮河,徒涉。懼,謂敬其事。成,謂成其謀。言此皆以抑其勇而教之,然行師之要實不外此,子路蓋不知也。謝氏曰:\"聖人於行藏之間,無意無必。其行非貪位,其藏非獨善也。若有欲心,則不用而求行,舍之而不藏矣,是以惟顏子為可以與於此。子路雖非有欲心者,然未能無固必也,至以行三軍為問,則其論益卑矣。夫子之言,蓋因其失而救之。夫不謀無成,不懼必敗,小事尚然,而況於行三軍乎?\"子曰:\"富而可求也,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如不可求,從吾所好。\"好,去聲。執鞭,賤者之事。設言富若可求,則雖身為賤役以求之,亦所不辭。然有命焉,非求之可得也,則安於義理而已矣,何必徒取辱哉?蘇氏曰:\"聖人未嚐有意於求富也,豈問其可不可哉?為此語者,特以明其決不可求爾。\"楊氏曰:\"君子非惡富貴而不求,以其在天,無可求之道也。\"子之所慎:齊,戰,疾。齊,側皆反。齊之為言齊也,將祭而齊其思慮之不齊者,以交於神明也。誠之至與不至,神之饗與不饗,皆決於此。戰則眾之死生、國之存亡係焉,疾又吾身之所以死生存亡者,皆不可以不謹也。尹氏曰:\"夫子無所不謹,弟子記其大者耳。\"子在齊聞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圖為樂之至於斯也!\"史記三月上有\"學之\"二字。不知肉味,蓋心一於是而不及乎他也。曰:不意舜之作樂至於如此之美,則有以極其情文之備,而不覺其歎息之深也,蓋非聖人不足以及此。範氏曰:\"韶盡美又盡善,樂之無以加此也。故學之三月,不知肉味,而歎美之如此。誠之至,感之深也。\"冉有曰:\"夫子為衛君乎?\"子貢曰:\"諾。吾將問之。\"為,去聲。為,猶助也。衛君,出公輒也。靈公逐其世子蒯聵。公薨,而國人立蒯聵之子輒。於是晉納蒯聵而輒拒之。時孔子居衛,衛人以蒯聵得罪於父,而輒嫡孫當立,故冉有疑而問之。諾,應辭也。入,曰:\"伯夷、叔齊何人也?\"曰:\"古之賢人也。\"曰:\"怨乎?\"曰:\"求仁而得仁,又何怨。\"出,曰:\"夫子不為也。\"伯夷、叔齊,孤竹君之二子。其父將死,遺命立叔齊。父卒,叔齊遜伯夷。伯夷曰:\"父命也\",遂逃去。叔齊亦不立而逃之,國人立其中子。其後武王伐紂,夷、齊扣馬而諫。武王滅商,夷、齊恥食周粟,去隱於首陽山,遂餓而死。怨,猶悔也。君子居是邦,不非其大夫,況其君乎?故子貢不斥衛君,而以夷、齊為問。夫子告之如此,則其不為衛君可知矣。蓋伯夷以父命為尊,叔齊以天倫為重。其遜國也,皆求所以合乎天理之正,而即乎人心之安。既而各得其誌焉,則視棄其國猶敝蹝爾,何怨之有?若衛輒之據國拒父而惟恐失之,其不可同年而語明矣。程子曰:\"伯夷、叔齊遜國而逃,諫伐而餓,終無怨悔,夫子以為賢,故知其不與輒也。\"子曰:\"飯疏食飲水,曲肱而枕之,樂亦在其中矣。不義而富且貴,於我如浮雲。\"飯,符晚反。食,音嗣。枕,去聲。樂,音洛。飯,食之也。疏食,麤飯也。聖人之心,渾然天理,雖處困極,而樂亦無不在焉。其視不義之富貴,如浮雲之無有,漠然無所動於其中也。程子曰:\"非樂疏食飲水也,雖疏食飲水,不能改其樂也。不義之富貴,視之輕如浮雲然。\"又曰:\"須知所樂者何事。\"子曰:\"加我數年,五十以學易,可以無大過矣。\"劉聘君見元城劉忠定公自言嚐讀他論,\"加\"作假,\"五十\"作卒。蓋加、假聲相近而誤讀,卒與五十字相似而誤分也。愚按:此章之言,史記作為\"假我數年,若是我於易則彬彬矣\"。加正作假,而無五十字。蓋是時,孔子年已幾七十矣,五十字誤無疑也。學易,則明乎吉凶消長之理,進退存亡之道,故可以無大過。蓋聖人深見易道之無窮,而言此以教人,使知其不可不學,而又不可以易而學也。

子所雅言,詩、書、執禮,皆雅言也。雅,常也。執,守也。詩以理情性,書以道政事,禮以謹節文,皆切於日用之實,故常言之。禮獨言執者,以人所執守而言,非徒誦說而已也。程子曰:\"孔子雅素之言,止於如此。若性與天道,則有不可得而聞者,要在默而識之也。\"謝氏曰:\"此因學易之語而類記之。\"葉公問孔子於子路,子路不對。葉,舒涉反。葉公,楚葉縣尹沈諸梁,字子高,僭稱公也。葉公不知孔子,必有非所問而問者,故子路不對。抑亦以聖人之德,實有未易名言者與?子曰:\"女奚不曰,其為人也,發憤忘食,樂以忘憂,不知老之將至雲爾。\"未得,則發憤而忘食;已得,則樂之而忘憂。以是二者俛焉日有孳孳,而不知年數之不足,但自言其好學之篤耳。然深味之,則見其全體至極,純亦不已之妙,有非聖人不能及者。蓋凡夫子之自言類如此,學者宜致思焉。

子曰:\"我非生而知之者,好古,敏以求之者也。\"好,去聲。生而知之者,氣質清明,義理昭著,不待學而知也。敏,速也,謂汲汲也。尹氏曰:\"孔子以生知之聖,每雲好學者,非惟勉人也,蓋生而可知者義理爾,若夫禮樂名物,古今事變,亦必待學而後有以驗其實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