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煢煢孑立身 1(1 / 1)

“走開!”

麵對夏正德伸過來的手,雲澤抬起頭,抬起一隻手將夏正德的手臂打到一邊去,狠狠地盯著夏正德,咬緊實的牙縫裏,生生蹦出兩個字來。

夏正德抬眼望去,雲澤一雙眼睛裏,寫滿了仇恨與悲憤。

西海國主站不住了,他衝上來,一腳踹在雲澤的背上,雲澤一個不穩,趴在了雲安的屍體上,他別過頭,一聲不吭,一排潔白整齊的牙齒緊緊咬住下唇的內部,剛毅的脊背上下起伏著,雙目直直地望著西海國主,一動不動,那目光裏若是有刀子,恐怕西海國主這時候已經死上千百遍了。

若說西海國主是放眼整個九州四方天地裏,最沒種的一國君主,那當真不為過。被雲澤盯得脊背發涼,西海國主踉蹌著向後退去,一不小心磕在了門框上,腳下一個不穩,直接跌坐在地上,侍衛趕緊衝上去,扶起了西海國主,倉皇地躲進了有錦繡絲綢裝飾遮擋的軟椅木轎上。

這一邊,夏正德見雲澤如此悲傷,也沒有過多地強求,他默默起身,站在雲安的屍體旁邊,雙手立於身前,掌心向內,出人意料地,對著雲安深深地鞠了一個躬,他輕歎一口氣,緩緩地搖著頭,臉上滿是悲戚的神色,忽然,夏正德撩起衣襟,悶聲跪了下來。

“你……”雲澤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一直以為,夏正德和王庭裏的那些人一樣,無非就是高高在上的享樂人士,民間疾苦和百姓死活從來都是過眼雲煙。但是夏正德這麼一跪,當即觸動了雲澤心底裏的一根絲弦。

夏正德一步一步做完了簡易的喪禮,轉身便要離去,有官兵湊上來低聲詢問,夏正德也隻是擺擺手,不言其他,撩起膝前的衣襟,邁過門檻,向外走去。

“喂!”雲澤抹了一把眼淚,對著夏正德的背影大喊:“你別走!”

“放肆!”有官兵拔出長刀指向雲澤:“竟然敢對夏大人無禮!”

夏正德轉過身來,站在門口,光線從外麵射進來,逆光之中,他的樣貌看不分明,隻見他對著官兵們揮了揮手,官兵們隻好凶神惡煞地收起了長刀。

“孩子,好生安葬你的叔父吧,若有難處,盡管開口……”夏正德身子微微向前屈著,十分謙遜恭敬的樣子,他複而直起身來,目光炯炯地看著雲澤繼續說:“等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處理完,就來善熙閣找我吧。”

話音剛落,雲澤一雙手臂垂在了身側,他終於不再是倔強稚嫩的口氣,而是輕柔地回答:“多謝夏大人。”

聽聞此言,夏正德眉頭輕輕一挑,眼中有股說不明的神色。他沒有繼續說下去,俯身對身邊的人囑咐了幾句,便默默地走出了小院。

官兵驅趕著圍觀的百姓,很快,小院又恢複了寧靜,若不是屋內傳出的陣陣血腥之味,一切真的仿若昨日。

夏正德的話很有用,雲澤不再抵抗,反而是配合著官兵將雲安的屍體蓋上白布,抬了起來,隻是雲澤目不轉睛地看著,看著雲安體內尚在流淌的鮮血浸染了白布,官兵們抬起屍體,沿途走過的地方,便拉起了一道磕磕絆絆的血痕。

雲澤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叔父被人抬走,鮮血浸染的範圍從房間裏延伸到了室外的院中,海國濕潤的土地上,被鮮血浸透,仿佛化成了肮髒的塵埃,向上彌漫在空氣之中,讓人陣陣作嘔。

雲安的屍體被抬著走過了拐角,忽然一大滴淚水滴落在自己的腳背上,雲澤這才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最親愛的叔父了,他拔腿狂奔,眼淚在風中流逝,耳畔依稀響起雲安的話:

“我們還過著以前的日子……”

“可是以前還回得去麼?沒有你,我一個人怎麼回到從前?”

雲澤跑得飛快,卻沒有注意到路邊凸起的石塊,他一個踉蹌向前跌倒在地上,雙手沾滿了泥土,雲澤趴在地上,看著官兵將屍體帶走,隻能在心底裏哭喊著:“叔父,我以後再也不會惹你生氣了,你回來好不好,求求你了,別拋下我……”

善熙閣外,一左一右兩個侍衛橫刀在麵前,厲聲問道:“來者何人?”

雲澤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他冷冷地回答:“我要找夏大人。”

兩個侍衛彼此看了看,又重新審視了一下眼前這個渾身血漬的少年,疑惑之際,還是拿開了長刀。

當雲澤走到善熙閣第三層的時候,他停住了腳步,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滿腹的悲戚洶湧而上,他卻倔強地咬住下唇,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到了夏大人的房間外。

夏正德正在端詳著一隻來自榮朝東川縣特產的青瓷茶杯,聽見門口響起的腳步聲,他別過頭去,看著少年,嘴角輕輕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