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信相思渾不解

午後,七月盛夏的北京,天氣晴朗而幹燥。停機坪蒸騰起陣陣熱浪,廊橋緩緩伸出,嚴絲合縫地吻上一架機身塗繪著銀翼與星辰標誌的的空客A320飛機。

機艙內一切均已準備就緒,靚麗的空乘們站在入口兩旁,臉上掛著微笑,等待著迎接旅客。

乘務長三十上下的年紀,長相溫柔嫻靜,長發在腦後盤得一絲不苟,胸口的金色銘牌上印著“葉茹”三個字。她看了眼站在駕駛艙門口的機長,心中有些疑惑。

隻有極其重要的客人登機,機長才會親自出迎,但本次航班並沒接到有VIP旅客的通知。葉茹想了一下,還是走過去問道:“今天有重要客人?”

年輕英挺的機長看著廊橋通道,目光有些沉鬱,心不在焉地“嗯”了一聲,又馬上回過神來,搖搖頭:“哦,是我一個老同學,受了傷,行動不太方便。”

葉茹沒有多問,隻是點了點頭,表示她會照顧好。還沒等旅客上來,機長卻已轉身回了駕駛艙。

旅客陸續登機,果然有輛輪椅。葉茹連忙過去,幫忙將腿腳不便的客人挪到座位上坐好。

推輪椅的中年男人道了聲謝,也在旁邊的位子上坐下。

細心的葉茹見輪椅客人嘴唇微微幹裂,轉身去倒了杯溫開水,走過去俯下身:“林先生,請喝水,是溫的。”

她的語速和緩,聲線低柔,帶著種特別溫暖的感覺,讓林宇凡不由抬起頭,打量了她一眼。

空客A320的頭等艙隻有兩排共八個座位,葉茹按照慣例,早在登機前就已經用心記下了乘客的姓名和特殊要求。這位旅客腿傷未愈,醫院開證明可以乘機,需要輪椅服務。

葉茹微微一笑,把杯子小心地放到林宇凡手裏:“林先生,您的水,請拿好。”

林宇凡握住杯子,神情鬱鬱地抿了一口水。

跟在後麵的唐瀟瀟在一旁看著,不由感慨,星航頭等艙的服務真是貼心到家了,不像捷航,雖然算是排名靠前的民營航空公司,但一向做廉價航空,機隊清一色的不設頭等艙,輪椅上機不方便,所以林宇凡才會乘坐其他航空公司的飛機吧?

這次林宇凡是專程來北京看腿傷的,他是捷航高管,身邊又沒什麼親人,董事長卓其遠特地派了專人隨行照料,可見對他的重視。唐瀟瀟則是利用航線實習的假期和機票,坐不了頭等艙。

隔板後麵就是高端經濟艙,唐瀟瀟把隨身行李放好,卻見自己的座位上已經坐了人。

“對不起,小姐,您的座位不是這裏吧?”唐瀟瀟和顏悅色地詢問。

靠窗邊座位上的女子一副蝶翼形墨鏡遮住了大半邊臉,紋絲不動,恍若未聞,身上還隱約散發出酒氣。

唐瀟瀟飛機坐得多了,也不是沒見過這種人,以往她也就換過去了,但今天她想就近照顧傷患,可不想隨便讓,於是抬手示意空乘過來。

本來很簡單的事情,但那女子就是不肯回去,明明前麵頭等艙已經滿座,還鬧著要升艙。在前艙的葉茹見這邊動靜鬧大了,便走過來勸她回自己座位去。

“我向來都是要坐頭等艙的,這什麼高端經濟艙,已經夠擠的了,後麵的座位那麼窄,腿都伸不開,怎麼坐?”墨鏡女把身子往後一靠,一副坐定了這裏的架勢。

“您上飛機前喝過酒是吧?”葉茹聞到撲鼻的酒氣,略皺了一下眉,耐心地勸導,“兩個小時之後的航班是架空客A380,頭等艙座位很多,不如您轉乘那個航班?”

“我是坐飛機又不是開飛機的,喝了一點酒有什麼關係?”墨鏡女把墨鏡往下拉了拉,“你知道我是誰嗎?耽誤了我的正事你負的起責任?要不是趕時間,誰想坐你這破飛機!”

葉茹也不著惱,風輕雲淡地道:“不管是誰,都要遵守飛機上的規則,請您趕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以免影響飛機正常起飛。”

“我坐在這裏,怎麼就會影響飛機起飛了?”墨鏡女沒好氣地嚷嚷。

“飛機上座位的安排都是要計算配重比的,如果您不按位置坐,會影響安全,機長可能會拒絕起飛。”葉茹語速低柔,不急不緩。

“別蒙我了!換個位置而已,哪有這麼嚴重?你們這是故意刁難!”

“的確是有這麼嚴重。”肩上扛著金燦燦四道杠的機長出現在葉茹身後。

唐瀟瀟一愣,沒想到今天這班機竟是聶卓揚的,是巧合,還是特意的安排?

聶卓揚走上一步,清朗的聲音不急不緩:“每個航班在起飛前,地麵配載平衡部門都會根據旅客的人數和所裝貨物的重量,計算出飛機的平衡參數,將旅客合理分布在飛機的某一座位上,而我們飛行員就會根據相關平衡參數來飛行。因此是不允許旅客擅自調換座位的,以免飛機失衡影響操作性能而危急飛行安全。所以,請您立刻回到自己座位上。”

一番話說得墨鏡女啞口無言,而後麵的旅客見到年輕英俊的機長親自出來解釋,紛紛探頭觀望,像見了明星一樣興奮激動,甚至還有人拿出了相機拍照。

聽到快門的聲響,墨鏡女縮了縮肩膀,頭一低,把臉轉向了窗口。

“請您配合,否則這飛機就留在北京不用走了。”聶卓揚神色肅然,聲音冷靜中透著威嚴。

後麵早有乘客對墨鏡女的囂張和自以為是不滿,頓時噓聲四起。最後墨鏡女無奈,隻得站起來。她的助理從後麵過來,打開頭頂行李艙,正要幫她把隨身行李拿下來,她卻搶先抬手,負氣地用力拽下了行李。

唐瀟瀟正站在行李艙下方,還沒來得及往旁邊讓開,二十吋硬殼行李箱已經落下來撞在了她的額角。

“哎呦!”唐瀟瀟痛呼一聲,跌坐到地上,捂住額頭。

聶卓揚搶上兩步扶起她,一臉的緊張和關切:“怎麼樣?”

唐瀟瀟緩緩搖了搖頭,覺出有些頭暈,額角也火辣辣的疼,把手放下來一看,果然上麵沾了些血。

聶卓揚頓時神色一厲,把她交給旁邊的乘務長,向前攔住了正想往後艙座位走的墨鏡女,沉聲道:“請您下飛機吧!”

“什麼意思?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墨鏡女闖了禍依然嘴硬。

聶卓揚也不多說,唇角緊抿,冷著一張臉,側身讓了讓。

墨鏡女一看,後麵上來兩個警察,頓時慌了:“我不下飛機!我又沒犯法,你們憑什麼趕我下去?我今晚在濱海有新劇發布會,各大媒體和粉絲都在等著我……”

任憑她連聲叫嚷,還是被警察帶到了艙門口。

“等等!”聶卓揚叫住了她。

墨鏡女一喜,揚起臉哼了一聲:“我可是主角,發布會就等我呢,你們可耽擱不起!”

不料聶卓揚指了指額角貼了條創可貼的唐瀟瀟:“請向這位旅客道歉後再離開。”

墨鏡女一愣,然後氣急敗壞地跺了跺腳:“走就走,讓我道歉,沒門!你們等著,我要去投訴!”

唐瀟瀟見她狼狽的樣子,忍不住撲哧一笑,心中大為解氣,額頭的傷口好像也不疼了。她衝聶卓揚感激地笑了笑,一轉頭卻對上林宇凡幽暗如墨的眼眸,不由心頭一沉。

林宇凡受傷三個多月了,骨折的部位也已經拆了石膏,可是仍然腿部無力,不良於行,這次在北京求醫的情況也並不太樂觀,專家說隻能先做複健鍛煉和針灸看看。

唐瀟瀟心事重重地回到自己座位,飛機按時起飛,誰也沒想到,之後會餘波未了,再掀高潮!

當天在機場守候女明星的大批粉絲都撲了個空,而當晚的新劇發布會,主角沒露麵,引得媒體紛紛評論該女星耍大牌,這時女明星才透露她缺席的原因是被星航機長“無故”趕下了飛機。

這下女明星的粉絲們炸了營,誰也想不到,網絡的力量會有如此強大,粉絲們竟然通過聶卓揚實名認證的微博,挖掘出他和唐瀟瀟的同學關係。原本聶卓揚不過是行使機長的權利,把醉酒鬧事傷害旅客、有可能危害飛行安全的女明星趕下了飛機,處置並無失當,結果卻被明星粉絲們炮轟為以公濟私,挾怨報複。

聶卓揚的粉絲也不少,紛紛力挺他。隻是人多口雜,難免有人說出一些過火言論,頓時受到了明星粉絲團的口誅筆伐,把聶卓揚稱為“史上最牛機長”。

事情愈演愈烈,迫於各方麵壓力,聶卓揚取消了自己微博上“星航機長”的實名認證,並向廣大網友道歉,稱自己的粉絲因意氣用事,用語不當,將問題引向了與事件無關的方向,但大家的出發點由始至終都是航空安全。隨後聶卓揚提出了休假申請,消失在公眾的視線中。

海天禦苑坐落於濱海市的濱海大道旁,是繁華的市中心難得一見的園林式高級住宅小區。上午九點多,小區裏靜悄悄的,該上班的都去上班了,隻有幾個推著嬰兒車的老人家坐在樹蔭下邊逗弄孩子邊聊天。

“嘎——”一輛黑色的路虎開進了小區路,瀟灑地一個擺尾,準確地插入樹下的停車位,刺耳的刹車聲惹得幾位老人家紛紛側目。

車門打開,年輕男子捧著大大小小幾個盒子下了車,他一身簡單的白襯衣牛仔褲,在旁邊沉穩硬朗的車子襯托下,更顯得身姿修長挺拔。

他抬頭看了看周圍幾棟樓,有些慵懶地揚了揚唇角,陽光灑在他斜飛的眼角,映得眉目鮮明,不是別人,正是處在“休假式”停飛期的聶卓揚。

“史上最牛機長”自嘲地笑了笑,徑直走向中間一棟樓,坐電梯上去,騰出一隻手來拿鑰匙開了門,進了912號房。

這是林宇凡的寓所,他受傷後仍是一個人居住,隻請了鍾點工照料日常起居。

聶卓揚進到書房,環顧一下四周,對林宇凡道:“這次給你介紹的鍾點工感覺怎麼樣?田姨可是從三甲大醫院退休的護士,要不是家裏遇到經濟困難,也不會出來打工。”

“謝了,她很好,幾乎每天八個小時都待在我這兒,跟貼身保姆沒差別。”林宇凡往椅背上一靠,閉上眼,有些疲倦地伸手揉了揉額角,“說吧,有什麼事還要你親自跑一趟?”

聶卓揚把盒子往桌上一放:“全套的智能語音識別聲控係統,有了這個,你在躺床上就可以隨意開關大門和控製所有房間的燈光了。”

林宇凡意興闌珊地扯了扯嘴角,微微抬了抬眼皮:“你是覺得我站不起來了,所以才雪中送炭嗎?”

“你的傷沒好,說話難聽我不跟你計較。”聶卓揚不再理會他,自顧拆開包裝盒,開始連接硬件,然後調試軟件。

半個小時後,聶卓揚拍了拍手,站直身:“裝好了!要不要試一試?”

林宇凡淡淡一笑:“你這麼能幹,不如順便幫我通通下水道吧,洗手池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