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裏嘩啦一聲響,把午睡中的朱宣驚醒過來,然後聽到外麵是小廝們的低聲說話;“快收拾,別驚動了王爺。”
朱宣坐起來往窗外看一看,梧桐樹下倒了一個山架,這是為胖倌兒單獨收拾出來一個房間,無處擺放的一個架子,現在是倒在地上揚起一片雪。架子旁站著兩個會挪步的孫子。
這樣一聲巨響,把朱宣也弄醒了,倒是沒有嚇到賢哥兒和防哥兒,兩個人手拉著手隻往後麵退了兩步,賢哥兒一隻手拉著弟弟,另一隻手放在嘴裏咬著,瞪著那倒了的山架,還在問小廝們:“怎麼倒的?”
嘴裏含著小手的賢哥兒說話就更不清楚了,而防哥兒則回答哥哥:“推,倒了。”朱壽正在訓人:“哥兒們到這裏來,要小心著才是。”
防哥兒再告訴朱壽:“我推,倒了。”朱壽對著小小的防哥兒躬身回答:“哥兒請到房中去,老王爺在歇中覺呢。”
後麵跟防哥兒的人幫著說一句話:“我抱著哥兒呢,哥兒要推一把,不想雪地裏滑,沒有放穩,這就倒了。倒是不關別人的事情。”
推倒以後,兩個哥兒一起下地來手拉手看倒了的山架,還正在用不清楚的話語,有限的詞彙來評論評論。
抬頭看一看門上繡著山川秀水圖案的錦簾,祖父笑容滿麵走出來招手,賢哥兒拉一拉弟弟,帶著他蹣跚著過來,口水滴噠噠的笑:“祖父抱,”
朱宣一手一個抱起來,祖孫三個人笑嗬嗬,防哥兒還指著那正在收拾的山架對祖父有幾分得意地道:“ 我推,倒了。”
“真不錯,防哥兒有力氣,”廊下的人先是一驚,後來看著王爺沒有說什麼,這才鬆一口氣。這口氣還沒有鬆下來,朱宣吩咐朱壽:“這院子裏以後收拾幹淨,哥兒們也來,福慧也來,能碰到的東西都放穩才行。”
朱壽答應著,看著王爺抱著哥兒們去了,這才轉過身來對著小廝們再一頓罵:“下次不許再這樣,作差使要上心才行。”看一看院子裏擺放著的兵器架子,原本隻是安放著的,自從有了世子就開始換成鐵打的,牢牢地鑲進地麵去,就是怕年紀小的哥兒們碰到。
懷裏抱著孫子的朱宣一手一個抱著往房中去,家裏是紅梅吐香,妙姐兒房中也是紅梅吐香,看到朱宣抱著孫子們走進來,妙姐兒嫣然:“我正讓人找他們呢,不想去了表哥那裏。”
把賢哥兒和防哥兒放到地上來,朱宣看一看妙姐兒星眸微醉,雙頰微紅,也象是剛睡起來,先取笑她道:“想來是你睡著呢,哥兒們就自己出去了。”
“我睡著呢,”妙姐兒笑容格外燦然,對朱宣道:“做了一個夢。”朱宣微微一笑:“夢境不必提。”夫妻對看一眼,都有疑問,是不是一樣的夢?朱宣是不會理會,伸出手掌來在妙姐兒肩頭輕撫一下:“不必提。”
外麵走進來顧冰晶,是聽說婆婆起來,過來問事情的:“年下四家侯爺的年禮兒備好,大嫂看過,說請母親看一看。”
一****紅色的箋子是禮單,妙姐兒接過來看一看,指著其中一樣道:“西陵侯府不必送這個,這是往年他們家老太爺愛吃的,去年就老了,以後不必送。”再送到倒象是人不經心。顧冰晶微紅了臉答應接著出去改,朱宣看著高興,手撫在紅木雕花鳥桌圍的小桌子上問妙姐兒:“兩個媳婦沒有你還是不行?”
妙姐兒則是揉一下手中絲帕,也恭維朱宣一下:“上午毅將軍還來對我說,父親怎麼怎麼好,這家裏沒有表哥也是不行。”
夫妻相對吹捧著,一起攜手看房外雪花飄。院門外走來一行人,前麵是一個小小的身影,大紅色的鬥篷圍的緊緊的,在太夫人房中歇中覺的福慧郡主過來了。
南紅色繡纏枝紋的錦襖襯的福慧郡主玉雪可愛,走過來先倚到父親膝前去告訴她:“福慧走姐姐家。”袖子裏再掏出來一個紅色的貼子:“請福慧的。”
這是端慧郡主和妹妹在玩笑,下的一張請貼。福慧郡主讓父親:“給福慧念念。”朱宣大樂,展開來一個字一個字地念給福慧聽,福慧郡主隻把小小手指點在福慧這兩個字上,仰起臉來問父親:“這是福慧麼,這就是福慧?”
再拿過來給母親看,福慧就美滋滋:“這是福慧呢。”
妙姐兒柔聲細語:“可不是福慧又是誰,”再喊丫頭拿過一件新的雪衣來給福慧郡主換上,交待跟的人:“這就送去吧,晚上要早回來才好。”
把福慧郡主又叮囑一回,傳了出門的人來,好生送到長公主府上去做客。朱宣在房中倒覺得心滿意足:“福慧也可以出門了,再就是賢哥兒了。”
賢哥兒同弟弟在廊下送過小姑姑進來,聽到自己的名字,趕快走過來問祖父:“賢哥兒什麼,也給防哥兒一份。”
“哈哈,”朱宣又樂了一回,看著麵前兩個孫子手拉著手隻是看自己,朱宣就對賢哥兒道:“很疼弟弟是不是?”
賢哥兒用力點頭,看一看正在吃著一塊糖的防哥兒;朱宣再問防哥兒:“哥哥好不好?”防哥兒也點頭,兩個孩子一點兒大,是大人問什麼都點頭的年紀,就這懵懂的點頭,祖父母一起歡喜,誇著兩個什麼也不懂的孩子:“這才是好孩子。”
王府門口坐上馬車的福慧郡主此時還沒有走,胖倌兒站在馬車前,把腦袋伸進馬車裏,對著小妹妹一陣耳語,最後交待道:“就這樣對姐姐說,四哥天天給你買好玩的。”
福慧郡主點頭表示知道了,笑逐顏開地對胖倌兒道:“福慧不會忘。”胖倌兒這才移開身子把車門關上,自己騎上馬送到長公主府的街口那裏,看著馬車繼續前行在長公主府前停下來,胖倌兒才離去。
小侯爺夫人的妹妹來了,門上的人早早就迎過來,幫著開車門穩車身,隻到這一行人進去,門房的人才回去重新向火。
抱著福慧郡主進去的是端慧郡主的丫頭,進去拜過長公主和武昌侯,各得了一樣東西,這才喜滋滋往姐姐房中來。
一進來先給姐姐行個禮:“福慧想姐姐,福慧要是不讓人來說,姐姐是把我忘了請。”端慧郡主比成親前要出挑不少,眉目間頗有神采,想來是在婆家掌家手握大權的緣故。長公主隻主外,武昌侯要養老帶孫子。自端慧郡主一過門,武昌侯如他自己所言,甩手扔挑子,從來大袖手,隻和兩個孫子在一起。
長公主這一對婆媳一個主外一個主內,別人家裏背後談論起來,也有羨慕的,也有談論的。齊文昊隻是護著母親,隨在她身後。
笑吟吟的端慧郡主房中有客人,是一位宮裝的命婦,此時端慧郡主對她道:“謝夫人,你的意思我已經明白,我的話你也聽的清楚?”
“是,”謝夫人恭敬地站起來,聽著端慧郡主道:“我妹妹來了,我今天會家人,你去吧,明兒再來。”
送走謝夫人,端慧郡主讓人拿點心來,看著福慧郡主笑著分辨她剛才的話:“姐姐今天專請你,改天也專請你。我下貼子請的呢,這一點兒倒忘了。”
自己有了孩子以後,端慧郡主就不怎麼和妹妹爭寵,以前就是成過親,眼睛也要盯著父親。膝下一次多了兩個孩子,端慧郡主這才明悟,一碗水是端不平,對雙胞胎尚且如此,何況不是雙胞胎的兄弟們。
“福慧有話對姐姐說,”拿著點心的福慧郡主這就想起來胖倌兒交待的話,這是一件至重要的事情,四哥叮囑再叮囑,福慧郡主這就告訴端慧:“四哥讓我帶個話兒來。”
端慧郡主一聽就板了臉:“什麼話兒?”胖倌兒不僅求了長兄朱睿,也求了姐姐端慧,端慧郡主是覺得胖倌兒胡鬧,父親說過要再看一看,胖倌兒的親事不著急,胖倌兒才不肯白呆著不動,他就找兄姐們來商議,隻是沒有一個人肯同他商議。
“四哥說,姐姐接福慧呢,幾時也接接胖妞兒姐姐,如果不接胖妞兒姐姐,以後胖倌兒也不來了。”傳話的福慧郡主把話全說出來:“也是四哥說,姐姐好些天不接福慧,說姐姐應該接福慧才對。”
聽過這話,又是好氣又是好笑的端慧郡主對上還在等回話的福慧,先對妹妹道:“四哥說話不對,姐姐最疼福慧,福慧也最疼姐姐。”
外麵管事媽媽進來回話:“新年裏吃年酒,咱們請的客都訂下來了,請夫人看一看,還有哪些要添減的?”
接在貼子在手裏,端慧郡主看一看十五以後請的客,想想胖倌兒說以後再也不來了,這就命人:“加上金禁衛郭將軍家,他們家裏沒有人主中饋,請他家的姑娘來坐坐,看一回花燈才是。”
看著把胖妞兒加上,端慧郡主覺得四弟這就沒有話說了吧,那張愛吃好吃的嘴,還會教唆福慧來施壓,這就可以堵上了。
與妹妹伴了一時,福慧隻是找三嫂:“臨來母親交待過,姐姐忙呢,可是三嫂走的時候說過,可以找她去,怎麼不見三嫂?”
“康寧進宮去,一會兒就回來。”端慧郡主這樣告訴妹妹,再讓人去看看康寧郡主有沒有回來。隔個兩天回一次娘家住兩天,康寧郡主先拜父母,再去宮中走一回,看看臥病的太上皇,再看看皇上和皇後,然後在家裏呆足餘下的時間,這就是康寧郡主全部的一次歸寧。
去的人不一會兒就回來了,是悄聲地告訴端慧郡主:“姑奶奶從宮裏回來,現在長公主房中呢,隻是看著有些不高興的樣子,房裏的人都不敢大聲呢。”
凝神細聽的端慧郡主猜了一猜,讓長公主不高興的事情太多,自從太後去世,長公主不如意事情就慢慢起來,正想著間,來了一個長公主房中的人:“請小侯爺夫人過去說話。”
長公主房中,坐著的是康寧郡主,正在對著母親說話,是康寧郡主今天在宮裏遇到的事情,康寧郡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遇。
“看過太上皇,路上回來遇到張淑妃,她看到我就當作沒有看到,”這是第一個冷遇,然後是皇後宮中,康寧郡主告訴母親:“我去見皇後,回我說身子不快,可是我遇到安寧公主,她就進去了。”
長公主心裏是大怒,母後在世親手選的兒媳婦,母後去世不過年餘,這就變了一個樣子。讓人去請端慧郡主來,長公主繼續聽康寧郡主氣呼呼地說話:“皇後也罷了,我看著皇上呢,隻是張淑妃這般無禮,我有心上前去說她呢,閔將軍不讓我去,說什麼要為著母親想一想,也不能宮中失儀。”
含笑的長公主聽著女兒繼續氣鼓鼓:“閔將軍不在,我一準兒要她難堪一下。是不是母親?”康寧郡主問母親:“下次我訓她去。”
“你呀,還是跟著閔將軍一起進宮的好,”長公主隻是一笑,康寧郡主倒是不樂意了:“自從我成了親,閔將軍更是成了件件兒都對,我成了事事兒都不中,果然嫁人不好,除了他會說笑話以外,總陪著也不好。”
心裏大怒的長公主被女兒逗笑了:“總陪著也不好?聽聽這糊塗孩子的話,你嶽母吃了大虧,給了我一個能幫忙的孩子,要了你這個諸事不行的孩子,隻知道玩樂。”然後長公主欣慰:“好在你婆家兄弟都能幹,由得你自在地無事忙。”
房外一聲回話:“小侯爺夫人來了,”端慧郡主走進來,長公主把康寧郡主打發走:“你小姑子來了,去陪她吧,我和你嫂嫂說話。”
等到康寧郡主走了,長公主收起笑容來,把剛才的話學給端慧聽:“自老太後去了,太上皇還在呢,我這就成了沒著沒落的人,再這樣下去,還象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