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疑地端慧郡主對著那搖晃幾下的門上錦簾,胖倌兒說一聲走人就出去。再轉過頭來看父親,端慧郡主嘟起嘴:“父親和他說什麼不能聽的話。”
“哪裏有,”朱宣站起來,走到書架前,在暗閣裏取出一個錦盒打開來,又是一個東西遞給端慧,端慧趕快接過來,父親就是這樣,時不時把東西分一分,父母親都老了,心裏就隻有孩子們。
小廝們聽到吩咐聲,重新泡了一壺好茶送進來,朱宣看著女兒斟茶道:“就這幾兩好茶葉,留著招待你回來。”
給父親奉上茶的端慧郡主自己也拿了一杯,徐徐地對著父親把自己要說的話說出來:“婆婆說,吏部和禮部的官員要換幾個,這些女眷們都是找的我,婆婆讓我做主,報出來名字給她看,”然後是宮中:“開了年以後送進去的秀女,也是安插了好些人在裏麵。”
外麵陰而有雪,雪光映在窗紙上,房裏反而更光亮。借著這白光,朱宣看著女兒如母親一樣秀麗的麵容上,透著毅然和堅定。朱宣是不同意:“兩家都是富貴,太後雖然去世,太上皇也,唉,”
說到這裏,朱宣也歎氣,他是在太上皇手裏封的王,太上皇對他來說是有知遇之恩,也是隔個兩天就進宮裏看看去,看著是不行的人。
“就是太上皇賓天,長公主是皇上唯一的胞姐,為皇上出力多多,皇上不會忘記。咱們家裏,你哥哥們也都長成了,胖倌兒也出息多了,”說到這裏,朱宣又是一笑,胖倌兒為親事在外麵折騰,折騰來折騰去,真的要定這事,還是要來同父親說。
朱宣不同意女兒這樣做:“孩子,你在家裏掌家,人人都說好,我聽到就很高興。文昊雖然文弱,人卻並不文弱,是個有為的丈夫,兩個外孫也很好,你不要插手這些事情,我不喜歡,也會為你擔心。”雖然有鄭太後在前,朱宣還是覺得這事情不適合女子涉足。
聽過父親的話,端慧郡主麵龐上更有神采,眼眸炯炯更見黑亮:“父親,您的話我都明白,可是我是父親的女兒,雖然不能做橫刀躍馬的將軍,也不是退縮之人。再說婆婆也屬意於我,父親還記得太後賜婚,咱們家前門後門都是兵嗎?”
朱宣隻是一曬,前門後門都是兵如何,就是這件事情受群臣彈駭最凶猛,就是皇帝和太上皇也有苛責。屬於太後和臣子鬥氣的事情,結果弄到門外都是兵,當然是讓功勳之家皆不服氣,素來不合的北平王和靖海王都上折子彈駭,太後賜婚乃是家事。
提起來舊事的端慧是傷心上來:“太後剛去世,皇後待婆婆就大不如以前。女兒出生在這樣的家裏,不能避免有這樣的事情。女兒也長大了,能盡一點兒綿力,也不願意閑呆著。”
朱宣不說話了,他突然想起來一個詞,大男子主義,是在夢中出現過;再就是一笑,可眼前不是夢,對著出落得美麗堅毅的端慧,朱宣沉思著。
女兒說出這樣話來,足見長大成人。朱宣高興歸高興,想想偏就給她找了公主做婆家,偏就要做這樣的事情。朱宣一時思忖,這是命嗎?看起來有些象是命中注定。
初二這一天,家裏隻有胖倌兒是不能出去,等到吃過午飯,就再也看不到胖倌兒在。朱宣和妙姐兒都裝作沒有看到,女兒女婿帶外孫,今天不要兒子也成。
兩個活潑可愛的孫子不在,兩個外孫在,房裏一樣是熱鬧。外麵雪飛飛,房中暖融融,一直到下午的時候,這熱鬧歡快的氣氛才打破。
先聽到外麵腳步聲急響,朱宣和齊文昊一起變了臉色,翁婿兩個人站起來,外麵門簾打開,隨著丫頭們回話聲:“朱壽有話回。”朱壽已經進了來。
他臉色也變了,一聽這消息顧不得什麼人就急步進來,對著朱宣和小侯爺行了個禮,穩穩身子沉聲回話:“宮裏來人在門外候著,請小侯爺和老王爺進宮去,太上皇暈厥過去了。”
一陣忙亂收拾,朱宣和齊文昊,還有端慧和孩子們一起進宮去。妙姐兒送到廊下,看著雪中離去的身影和地上淩亂的腳印正在傷感,膝下福慧郡主脆生生問母親:“下午了,天又要變一回。”一到下午天更冷。
福慧郡主的問話讓妙姐兒忍俊不禁的一笑,拉著女兒小手進房裏去,帶著她坐在榻上學著拿針拈線,一麵柔聲告訴她:“天呀,任是怎麼變,也依然是天自天高,地自地闊。”
與朱宣是一樣的看法,或許不是當事人,妙姐兒也覺得依然如故,邊境不打仗了還是突然改朝換代。隻有長公主,與太後在世時肯定是不一樣,她覺得意難平。
太後去了,太上皇也要去了。朱宣和女兒女婿外孫一起趕到宮中。小侯爺一家徑直引進去,朱宣留在外麵和幾位太上皇的近臣坐在一起,大家都是麵沉如水一言不發,隻是聽著裏麵的動靜。
先是幾陣大哭,卻是吳王,大家心提的緊緊的,候著進去叫見,不想又沒有了動靜。又過了足有一個時辰,隻看到皇子們皇孫們都趕來,年邁偏是能活的晉王老態龍鍾相,也被人扶著,其實是兩邊人架著過了來。
晉王與朱宣四目相對,一個已然糊塗不少,隻是覺得眼前這人麵熟,隻是認不出來,晉王已認不出來大半的熟人;朱宣看著晉王被人架進去,再看看自己是騎馬過來,腰板兒依然挺直,步子依然矯健。心憂太上皇的悲傷心情這就衝淡好些,朱宣撫須,我還是不老呢。
房中再叫進的時候,幾位近臣整裝一起進去,朱宣位份高和北平王走在前麵,這兩個人都是身姿挺拔,一起來到太上皇病榻前行禮,看一看太上皇如前幾天來看一樣,虛弱又瘦,隻有兩隻眼睛還是有神,大家都知道是回光返照,不由得近臣們紛紛落下淚來。
自知離去不遠的太上皇隻是要再看一看眾人,一個一個看過以後,手指抬起來無力地晃動幾下,近臣們這就出去,依然是在外麵候著。
宮室中突然傳來一陣哭聲,卻是老糊塗了的晉王此時突然有些明白,袖子遮著臉就哭起來。太上皇看一看他再看看皇帝,再看看吳王,最後對高陽公主再無力地動幾下手指。
長公主近榻前跪下來,再回身來道:“請皇上和吳王這裏來。”兩位皇子一位皇長女跪下來,太上皇眼睛更有神了,象是努力瞪著眼睛表達意思一樣,竭力才迸出來一句話:“你們,姐弟,”隻說出來這幾個字,這就沒了力氣,隻是瞪著眼睛看著跪在榻前的皇帝。
皇帝泣不成聲:“兒子遵太上皇旨意,一生一世將好好對待六皇弟和高姐。”太上皇連人帶身子都鬆馳下來,吳王殿下也是泣不成聲,隻到此時,他才明白太上皇疼愛他的心情。
皇帝隻能有一個,有能力者居之,無能力者下之,太上皇在餘生一直對他是百般嗬護,隻到此時要離去之限,吳王才明白父親的心。
宮室內皇帝和吳王、長公主泣不成聲,晉王是哭的有些嗬嗬的聲音,不過還是哭,他已經完全糊塗,哭上一會兒隻知道這氣氛悲傷,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麼要哭。
太上皇一一再看過皇子們皇孫們,再看的就是齊文昊和康寧,對著端慧和閔將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容,看的後麵站著的太上皇所出的二皇子和三皇子都是心酸,太上皇真偏心。太上皇把皇後去世後自己心裏的缺憾全彌補在吳王殿上的身上。
雪這個時候停了,雪地映著那似亮似不亮,似暈似不暈的一輪殘月,顯得格外淒清。近淩晨的時候,太上皇駕鶴西去,宮中舉哀一片哭聲。
頭一天兒是過年的大紅喜慶勁兒,到了早上的時候,有一半都換成了白幔黑幔。長公主已經哭暈過去三次,再次醒來的時候,眼前是自己的家人、皇帝和吳王。
“高陽,”皇帝紅著眼睛勸解,拉著姐姐冰涼的手,皇帝強忍著淚,以後我的血緣親姐妹隻有眼前這一個人了。
吳王一直與長公主不是太親近,也不是不親近,有了太上皇臨終的話,吳王也是一直就在長公主身邊,也是含淚勸道:“皇姐保重身子才是。”
高陽公主隻覺得氣虛體弱,扶著皇帝的手對他道:“自太後去世,****精力減少,求皇上一件事,允我辭去代管事情,以後餘生,為西去父皇母後長誦經卷,為他們祈福才是。”
哽咽地高陽公主想想太上皇也不在了,以後這宮中還有誰是我的親人,皇上是我胞弟,可他是皇上。隻到此時,高陽公主覺得若是脫生在小家子裏,一個弟弟是不是會覺得娘家還是有靠。
皇上淚如雨下:“你幫著母後,也幫朕才行,姐姐,以後我隻有姐姐了。”這話聽著的吳王和太上皇膝下所出的二皇子和三皇子當然都不會有意見,也不會吃味,皇帝和長公主的確是親姐弟。吳王如果不是此時太悲痛,也許可以想起來,宮中傳言,說吳王輸了皇權,是因為他沒有一個姐妹。
淚下的武昌侯也叩辭:“請皇上準許高陽所請才是。”高陽公主隻是哽咽難言,能說話的時候就哭母後:“為何不帶了我一起去,我怎麼能忍這樣的分離?”皇上聽過心如刀攪,
聽著這哭聲的呈王心灰意冷,也隻有我們這樣的皇家,才有這樣的事情。長公主在這樣悲痛的時候,還有這樣的演技,吳王也是悲痛,可還是演著一半呢,對於吳王來說,臨到了才明白太上皇疼愛與自己,可是他是個活著的人。太後去世長公主有些失勢,就是他最好的一個例子,太上皇去了,自己又會如何?
高陽公主和皇帝一起痛哭,皇帝含淚許給皇姐:“有朕在一天,就有皇姐在。”然後淚落提醒她:“皇姐也隻有朕了不是?”
大慟的高陽公主又暈了過去,武昌侯帶著兒子媳婦跪下來代為叩謝皇上。皇上也是意冷心灰,聽著宮中舉哀一片哭聲,再看看眼前昏厥的高陽公主,對著武昌侯也再說一次:“有朕在,就有皇姐。”
這話透過服侍的宮女太監很快就傳到外麵來,和官員們一起在外麵的朱宣聽過先鬆一口氣,太上皇西去他更傷心,傷心過後,還有一口氣朱宣鬆了下來。
大皇子有意為皇長孫聘福慧為妻,國喪期間,這件事情應該是不會再提。朱宣對著這滿目的白幔,心裏隻想著福慧的親事。
眼角看過去,是兵部尚書錢大人。一看到他朱宣就有些笑意,隻是強忍著。為著太後賜婚,朱宣和老太後狠狠頂了一回,最後太後落敗。到南平王府來提親的人全都是一個口號:“他們家裏不納妾。”錢大人家裏也來提過親。
南平老王爺的女婿不許納妾,京裏是人人都知道,皇後以前很熱乎訂福慧郡主,後來一直是猶豫,要訂的時候也要先同大皇子商議,就是為著這個不納妾。皇子們皇孫們哪有人是不納妾。
傷痛於太上皇西去的朱宣,發現太上皇最後也給他做了一件好事情,國喪三年,至少可以擋上三年。一旦真的是許皇子許皇孫,這個不納妾就是一句空談。
此時在家裏的福慧在和母親作伴,為妙姐兒報了病養,讓她在家中幫著料理家務,照看孩子們。
笑容甜甜的福慧正對著母親道:“我紮個花兒先給母親的好,還是先給父親的好?”
妙姐兒微微笑:“福慧說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