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聽過兒子的話,這就大怒:“沒有她當年義贈銀兩,我怎麼能逃出生天,沒有我在,哪裏有你。我一輩子命苦,就生你一個兒子,我要是多有幾個兒子,你想要也不給你。”
太夫人一通罵,把朱宣罵出了京:“送我的信去,再取回信來給我,路上不許貪著玩,幾時到的幾時走,回來一一對我說清楚。”
“表哥,用早飯。”妙姐兒遞過來一碗粥,朱宣接過來:“有勞。”拿在手裏,想想自己當年被母親罵出京,實在是覺得人生之悲慘者,莫過於強迫訂親事。當時心裏淒淒慘慘出京門,二月天氣裏正打楊花,看在小侯爺眼中,都如枯木一般。
母親自己就出過門趕過路,又問過家裏出門的管家們,扣著日子算行程,朱宣一路快馬帶著兩份禮物趕到沈家。沈居安當然是熱情接待,怎奈小侯爺一肚皮火氣,一直就板著臉。朱宣已經在軍中呆過兩年,板著臉極為習慣;戰場上殺過人,氣勢也壓人,沈居安一直對朱宣有心理壓力,就是起源於從他看到朱宣,和氣的時候就很少。
一份是賀禮,一份是聘禮,小侯爺雖然麵無表情,隨行的朱福朱喜受到太夫人叮囑,當然是客氣萬分,多少抵消一些朱宣的冷淡。
進門那天也很巧,當天下午孩子出生。奶媽抱出來給小侯爺看:“請姑爺看看姑娘。”朱宣對著那繈褓中紅蝦蝦扭動的嬰兒看一眼,更要退避三舍。街頭上看到抱出來的孩子,多是白胖的。這個紅通通,臉上皮膚皺的象小老頭的禿毛孩子,以後就是我媳婦兒?
街頭上抱出來的孩子,至少是在百天以後。小侯爺雖然是高中過,飽讀詩書的人也不明白新生下來的孩子就是這樣。到以後他自己有了孩子,朱宣才明白,原來都是這樣子。
小侯爺第一次相媳婦,嚇了一個半死,比戰場上看到殘肢斷臂還要覺得可怕。蔣氏新生產不得出來會客,讓沈居安傳了一句話出來:“這親事就算結了,回去上複太夫人,這麼多年,多謝她還想著。”
不管小侯爺多麼不情願,這親事就在朱宣這麼看一眼媳婦兒,就定下來。回京去的小侯爺朱宣看看朱福朱喜馬上帶的給母親的東西,心裏那個氣呀,氣就不打一處來。
要不是母親厲害,朱宣覺得自己可以弄點兒詭計,比如說中途接到戰報,讓我早些返京去。偏偏上司將軍是父親的故交,騙不了母親。讓正在學戰場上詭計的朱宣一籌莫展,束手無策。回來過一個年,還沒有來得及返回,就弄出來這樣的事情。
第二年朱宣不肯回京過年,一個人留在軍中。剛升職的朱將軍心頭一件恨事,就是這親事。雖然在軍中,也多與京裏夫人們通信,韓國夫人尚未嫁人,聽到這事情後,一怒之下嫁了人。嫁過人後又後悔不已,常有信來。
對著那信中多少華麗詞藻,朱將軍更是扼腕。雖然韓國夫人我是相不中,覺得她太風流不願意娶。可是這親事,隻怕要害我一生。
新年裏的朱將軍,巡營回來在帳中喝悶酒,覺得心頭之悶,象是排解不開。接下來的兩年,朱宣接到母親幾封家信,命他可以不回京裏,妙姐兒生日要去看看。將在外軍命尚且有所不受,何況是母親的嚴令。
朱宣推來推去,今天打仗明天被襲,一直拖到妙姐兒四歲,他思念父母親,三年沒有回京的朱宣回到京中,如他所料過了年回軍中,路上去看妙姐兒。太夫人指了四個媽媽四個家人跟他一起去,說難聽些,是押著這位小侯爺一起去。太夫人一說話就:“我命苦隻生了一個兒子,不然我不和你說話。”朱宣老老實實地去看妙姐兒,去的路上,還在想著那個禿毛孩子,不會頭發一小把子,紮都紮不起來吧。
路上有橋,在河邊飲馬的時候,臨風對水的二月天氣裏,小侯爺看水中自己的倒影,頭上紫金冠,身上碧羅袍,人人誇我是美男子,我。。。。。。以後要天天對著一個禿毛孩子。小侯爺朱宣傷心一路子,被家人押著去看妙姐兒。
日子算的剛剛好,路上沒有雨雪,沒有不好走的路,提前三天到了沈家,朱宣不是趕著早來,他是想早走。而且主意打好,雖然生日還差三天,來的不是有母親身邊的媽媽和家人,讓他們留下來慶生日,自己說要返軍中,又是一年好逍遙。
隨行的媽媽和家人們看著小侯爺一路緊趕,都在心裏高興,回去說給太夫人聽,太夫人一準兒要高興。哪裏想得到小侯爺肚子裏是這個主意算盤打的好。
沈家在南邊兒,朱宣要是有心思,回京裏去軍中,也可以走這條路,當然他這幾年是躲著走。三月的天氣到沈家,南邊兒暖和正是春暖花開。
“妙姐兒,”蔣家姨媽自產後身子骨兒就弱,看到女婿上門,還是親自出來接。往房中走的時候,蔣氏對著一叢花下麵喊了一聲,朱宣不得不看過去,一個粉妝玉琢的小女孩子搖搖擺擺,小手上一把子花。這一次一看,倒還中看。隻是小侯爺臨風對水照過身影,一個氣宇軒昂的將軍,怎麼能對這麼一個小孩子。
這個是自己的表妹,朱宣回想那時候,自己在軍中養成的麵無表情,而且有些嚇人。士兵們都說朱將軍板著臉能嚇到一片人。朱宣見到蔣氏是緩和一些,一聽到妙姐兒三個字,臉又板起來。
聽著母親喊的妙姐兒,正笑逐顏開走過來,小嘴裏往外麵滴口水,朱宣剛難過一下,妙姐兒被他嚇到了。一身肅殺氣勢的朱宣站在那裏,結結實實地把自己的小媳婦兒嚇哭,妙姐兒對著朱宣看兩眼,“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蔣氏怕朱宣尷尬,抱過女兒哄了兩下,再含笑道:“這是表哥呢,他疼你,來看你。”身邊來的媽媽們也笑著哄:“世子爺疼疼表姑娘。”
接過臉上還有淚水的妙姐兒,朱宣勉強擠出來一個生硬的笑容,看著小嘴裏滴出來的口水流在衣服上,還沒有說話,覺得袖子上一陣熱乎乎。這位表妹妙姐兒給朱宣的見麵禮就是第一麵哇哇大哭,然後口水滴噠噠,最後溺在他身上。
換過衣服用過一頓飯,朱壽從外麵急急進來:“世子爺,軍中有緊急軍情,奴才在後麵一直追來,請世子爺即刻返軍中。”
蔣氏當然是不能攔著,沈居安一直對這親事很是疑惑,侯爺世子,文舉高中,武舉一路軍功大盛,看他來的神氣,他就是不情願的樣子。沈居安也不會攔著。世子爺如願以償的回軍中去,路上重賞自己的小廝,主仆一起歡歡喜喜回軍中。侯爺世子在馬上想一想,帶孩子這事情,我還是不行。
不過妙姐兒長的很是可愛,朱宣心中有了主意,回到軍中就修書一封,對著母親舉薦不少京裏的世家,打著保票不管母親和沈家選中哪一家,這親事一定能成。結果回信可想而知,太夫人在信中把兒子又罵了一頓,逆子不孝子,我命苦隻生了一個兒子,要有別的兒子,我也不用來和你說話。。。。。。
世子爺在軍中威名遠揚的時候,詭詐之名初起的時候,也沒有敵得過母親。然後三年打魚,兩年織網,隔一年去看一回,隔一年太夫人要犯一次病,捂著心口裝心口疼,兒子看過妙姐兒再返京,拿回來的蔣氏書信就是太夫人的一貼靈藥,一看到信立馬病好。母子兩個人一招一招過下來,朱宣從來沒有贏過,誰讓他是個孝子。
一年一年過下去,太夫人屢戰屢贏,世子爺屢抗屢敗。和母親賭氣往家裏進了兩個姨娘,外麵再尋花問柳去。常年在外麵,兩個姨娘漸漸不好,這事情又被母親拿住話柄:“看看你挑的人,還是我挑的一定好。”朱宣每每鬱悶之時,常思自己為什麼會一敗塗地,卻總是弄不明白。
蔣氏病重傳到京裏的時候,太夫人和當時是侯爺的老侯爺背著兒子去了一趟,等朱宣知道以後,這親事更是板上釘釘。太夫人以前是聽去看的人說姑娘生的好,這次自己親眼看到,更是不把兒子的胡說八道放在心上。因蔣氏病重纏綿病榻經年,沈家夫妻都看得出來,世子爺不把親事放在心上。
太夫人為讓蔣氏安心,心口疼改為一年犯一次,朱宣明知道母親無病,可是自己漸長,戰場上多見生離死別。每每戰後,麵對一地骸骨,常思家人平安,覺得自己是戰後大幸之人。少年的叛逆漸轉為青年將軍的沉穩。
朱將軍還是不情願這親事,而且理由越來越多:“小家子的姑娘,怎麼主我府中的中饋,”朱將軍嬉皮笑臉地說話,就要挨太夫人啐:“我自己教,不用你管。”與兒子抗這麼多年,太夫人當時是心灰意冷,把話也早早地放出來:“你隻要成親就行,以後給她個孩子,我自己帶著她,你以後哪裏去,我都不管。”
早就有這想法的朱將軍立即跪下來謝母親:“多謝母親疼兒子。”母子達成協議,從此相安無事。太夫人不再管朱宣在外麵遊蕩,遊蕩名聲早就出了京;朱宣老老實實一年去看一次妙姐兒,除非有時候打仗一打就是經年,他抽不出來時間。
直到蔣氏病故,纏綿經年的蔣氏原本想拖到女兒成親,就是沒有掙過去。朱宣從京裏來奔喪的時候,蔣氏已經下葬,家裏搭著靈堂,妙姐兒為母親守孝,白衣素麵泣哭於靈堂之內。這個時候的妙姐兒為周圍舉哀的人所感,京裏來奔喪的人包括蔣家都來的晚,靈柩不能久停,隻是靈堂待客,讓他們拜祭。
啼哭的妙姐兒再有感於自己的身世,自己在為別人的母親啼哭,家裏的母親不知道幾時得見,妙姐兒痛哭的時候,奔喪的朱宣走進來,燒過紙錢行過禮。對著那瘦弱的身子覺得很是可憐,朱宣就走過去,對妙姐兒低聲道:“以後你的事情,是表哥來管。”
沒有母親,還有表哥。當時封王苗頭已露。南疆一旦收複,就是封王之時,朱宣對著這個剛喪母的孩子,有如看到一隻孤鴻。自己要當王爺,朱宣不認為妙姐兒可以做一個自己滿意的王妃,但是軍中多年與士兵周旋,朝中多年與同僚們周旋,管人和與人相處,是兩回事情。
奔喪過的朱宣,就奔赴戰場,然後朱宣封王,成為這裏的封地之主。沈居安大為不安,給太夫人去過一封信,問這親事有沒有下梢。太夫人直接把信給了朱宣,到這個時候,太夫人語重心長地道:“看著你這兩年懂事不少,你是開衙建府的王爺了,這親事你是怎麼想的,給我一個回話。”
看過沈家的信,朱宣隻淡淡回母親:“故人已逝,怎忍悔婚。”南平王初封王沒多久,就不要前未婚妻,這不是往禦史眼睛裏灑沙子嗎?南平王怎麼會做出來這樣的事情。成親就成親好了,一個小姑娘,還不是手到擒來。
此後兩年,朱宣一年一探視,每每想起來妙姐兒哭泣泣的身影,就覺得這孩子實在可憐,沒了母親。沈居安那人會過多次,不是一個有主見的人,朱宣當時是想著沈居安續弦,妙姐兒就要受苦才是。表哥是封地之主,按時來看你,還可以護著你。
這親事不算是琴瑟和諧,至少表哥疼你。當然得聽話;要是不聽話,表哥也不客氣。朱宣把妻子定在自己管製範圍之內,喜歡就留在封地上,不喜歡送到京裏陪母親。表哥不在京中,妙姐兒理當孝敬父母於京中。(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