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五章,番外(七)(2 / 3)

齊文昊伸出手來在鄭天楷肩頭上輕拍一下,道:“你知道就好。”房中又傳來一陣嬌笑聲,兩位連襟一起側耳去聽,細細分辨一下,齊文昊露出笑容來:“這是端慧,”齊文昊站起來:“我們也去看看,嶽父成天就想背著我們給嶽母買些什麼,既然攪了,我們也去要一樣去。”

南平王起了興致,帶著妻子出來添件首飾,怎奈孩子們太多,防不勝防,今天看來是見者人人有份,不見的人也要有份才是。

自此朱宣帶著妻子和幼女夫妻長居京中,攜妻教孫,把一個一個的孫子親手往軍中送。每送去一個,就覺得家門後繼有人。

又是一年盛景,桂子結實,猶有桂香時,王妃雪慧一早起來往房中看一看,對著朱睿道:“外麵喜鵲兒叫呢,可見這喜鵲兒也知道是父親的壽辰。”外麵一株老樹上,兩隻黑羽白腹的喜鵲正叫的歡。

朱睿走過來看一看,仍然是板著麵孔,雪慧倒是心裏過意不去:“你別再想了,父親做壽,你隻是板著臉讓父親也不高興才是。”

“見到父母親,我當然不會這樣。”朱睿這才稍緩和一下麵色,聽著房外丫頭們道:“世子爺世子妃來給王爺王妃請安。”朱睿把臉又板起來,雪慧推了他一下,小聲道:“今兒大喜的日子,別惹父親生氣。”

世子朱賢娶的是鄱陽侯郭服的女兒郭氏,一進來看到父親正在對著母親瞪眼睛,母親欠欠身子,朱賢也對著郭氏瞪瞪眼睛,郭氏也欠欠身子,這一對婆媳都不約而同的垂一下頭。

雪慧是心中高興,媳婦不知事體,背後說一句母親偏心,偏著弟弟們,朱睿聽到耳朵裏,這幾天裏正在發脾氣。

“你和媳婦先往前麵壽堂上去,我和世子有話說。”朱睿先把雪慧和郭氏打發走,這才嚴厲地問朱賢:“以後再有這樣的事情,我看著你收拾她,再揭你的皮。”

這說是朱宣當年對著朱睿說過的,兩個媳婦一人一出子蹦噠完,朱宣的信就隨之而至,曆數了家門不和的弊處,最後一句則是嚴厲無比:“朱家無休棄之婦,隻有病亡之婦;朱家無遺棄之夫,隻有顯貴大丈夫。”

王妃雪慧和毅將軍之妻顧冰晶不知道她們險些在鬼門關裏走一遭,朱宣不是一個上來就動情的情種,他也生不出來這樣的情種。朱睿當年在情思朦朧之中,就被父親一頓板子打下來。兩個媳婦不好,朱宣紋絲不動,如果不是有一個好婆婆,當機立斷寫下來:“世子之子既為世子”,再任由世孫之位這個大胡蘿卜在媳婦們鼻子尖上晃悠,兩個媳婦隻怕是保不住一個。

家裏有休棄的女兒,娘家人不好過,可是家裏有一個休棄妻子的丈夫,象是也不體麵。朱宣少年時不願意和一個禿毛孩子訂親,就是為著家裏不能休妻,到南平王封王後,回答母親:“故人已逝,怎忍悔婚”的時候,他的主意就太周全。

妻子不好,束之高閣;再不好,不用灌藥也可以病病歪歪,天天關著一個人,心情憂鬱,足可以關出病來;再不好,一碗藥下去也就病病歪歪,天天灌藥說是治病還是致病,這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對這種古代強權之家,再不好,病病歪歪幾年以後,就此夭折,沒有人會懷疑什麼。要蹦要跳的人,先看清楚這不是小門不戶,幾個丫頭婆子都能按倒人。這環境可是不對頭,要是小門小戶,開個後門一走,在不拐跑家裏東西的情況下,估計是沒有人來追,別人也要忙於生計才是。

是以太夫人在蔣氏去世,兒子封王以後,要對著兒子再長談一番,就是擔心太多,擔心自己一死,妙姐兒不如跟著自己去。後來朱宣主動來信關心關切妙姐兒,太夫人一時不防讓兒子鑽了這個空子。

也正是鑽了這個空子,朱宣自己強行先帶了一年,太夫人才覺得放心一半,妙姐兒看到兒子就怕,看不到兒子倒是自如;再一年,太夫人就更放心,兒子沒有要打要殺,就是管的嚴些,不許她這樣不許她那樣,而妙姐兒年紀幼小,太夫人有時候也覺得朱宣管的有一大半是對的。隻有一小半態度粗暴,好在妙姐兒是能忍。

家門不和,可謂不幸。朱宣對於妻子尚且如此,何況是媳婦們,孫子媳婦們。朱睿和毅將軍後來都是對著父親親口承諾:再有不妥當之處,兒子們都明白。家門重要還是媳婦重要,朱宣讓兒子們自己選。

而此時房中的朱睿則到了對著父親的孫子說這話的時候,朱睿站起來帶著賢哥兒出來:“和我去見祖父。”

父子兩個人行過家裏的一個功勞堂,裏麵的是從祖輩們開始的曆代戰功,行過此門,朱睿再回身瞪上兒子一眼,朱賢趕快縮著頭陪個笑臉。再看一看那功勞堂裏麵,世子朱賢一樣是素然起敬。

南平王一身紅色錦衣在書房中,今天是他的八十整壽,相對於他的年代,他也是長壽人。

這一位長壽人此時隻想著子孫後代,代代昌盛。這有些遠,再想著眼睛看到的這一代要好,這就不遠。

看到孫子和兒子進來,朱宣微笑,睿兒也是五十歲的人,朱宣近三十才有長子,他八十歲整壽,朱睿五十歲。賢哥兒也是三十歲出頭的人,媳婦說錯一句話,一樣是不能放過。

“我知道孫子媳婦是無意中說出來的,”朱睿就著這個事情不能放過,朱宣也是一樣。世子妃先理順了,家裏別的媳婦自然就順。朱宣撫須道:“這種話無意中也不能說出來。”

郭氏無心之過,與妯娌們玩笑,說了一句:“母親偏心呢,多給你一個笑臉兒。”這是朱家最忌諱的事情。

朱賢對著祖父跪下來:“再有這話,讓她閉門思過一年,如果再有,讓她閉門思過五年,再有。。。。。。”。

這話雖然聽著象是不嚴厲,算一算女人的年紀,一下子就奔老而去。朱宣點一點頭,這個世孫媳婦向來是懂事,偶然一句玩笑話,在親兄弟眾多的環境中,讓家裏的當權派都心驚。

進這個家門也有十幾年的郭氏膝下是幾個孩子,不想到中年有這麼一句,公公和祖父都提著朱賢要再三注意,注意再三。

朱睿也來說,朱宣也來說,朱賢一一受教。朱宣這才問朱睿:“你和世子選的是哪一個孩子?”朱睿對著朱賢道:“是賢哥兒的長子。”

院外有風吹梧桐樹葉的聲音掠過,朱賢突然明白到骨子裏。自己是世子,可是下一代卻沒有選下來。朱賢有兄弟四個,朱賢有不止一個兒子,世子朱賢這會兒明白的很是徹底。

朱睿再轉過身來對著父親道:“立賢哥兒的長子。”

祖父和父親都是這麼一句話就定下來,隻有世子朱賢覺得自己頗能體會到老人的心情,必定在心裏想了這麼多年。

“我們可以走了,你母親該等急了。”朱宣緩緩站起來,他還是不需要人扶著走。出得門來走上兩步,再回朱睿:“醫生怎麼說你母親的身子。”

朱睿低聲道:“說是上了年紀就是這樣。”朱宣一聲長歎,交待兒子和孫子:“你們記得我們是要同棺的。”

壽辰之日又鄭重地交待這一句話,聽得朱睿心中難過,同穴倒還可以,同棺實在太難。還是答應父親:“兒子知道。”父子一路往房中來,走到房外就聽著裏麵妙姐兒一連聲地在問:“是你父親忘了吧,一定是他愛忘事。”

最小的一個孩子,是福慧的,才得一、兩歲的年紀,正奶聲奶聲地附合祖母:“從來都是祖父愛忘事。”

房裏正在歡笑,朱宣大步走進來,在小小的孩子頭上拍一下,佯怒道:“什麼事情都是祖父不好,祖母給你什麼好吃的,你這樣向著她。”

妙姐兒伸出手臂摟住跑過來的這個小小孩子,已經是六十多歲的年紀,對著朱宣嗔怪道:“你嚇孩子作什麼。”

再眯著眼睛看朱宣身上是紅色的壽袍,這才滿意:“我一早起來,就看不到你,你這衣服沒有穿錯。”再看看自己身上,也是一件紅色的錦衣。

兒子媳婦們捧過一盤子菊花來,福慧和端慧捧過鏡子,朱宣親手給妙姐兒戴上一朵花,看著她回眸一笑,麵上皺紋不少。

“咳,咳,”妙姐兒一笑過後就是咳上數聲,朱宣輕輕拍撫幾下。想想醫生說的,王妃將不久於人世。展眼看著兒女滿堂,朱宣沒有傷心,隻是看一看身邊人,自小的時候跟在身後怯生生:“表哥,”如今夫妻白頭,似乎到走奈何橋的時候。

妙姐兒自己心裏明白,夜裏多夢,常見亡人,有時候還能看到蔣氏。夢中的蔣氏倒沒有指責她占了自己女兒的身子,隻是和蔣太夫人和蔣大夫在一起。

亡去的衛夫人,亡去的沈居安,太夫人和老侯爺也常在夢中。亡人招手,隻怕將去不遠。眼前朱宣溫柔相對:“好些了沒有?”

“好些了,咱們出去吧,外麵一定很多客人。”妙姐兒強撐著站起來,任由朱宣扶著往外麵去。

前麵廳上客人眾多,迎客的卻沒有一個是主人。等到天這般時候,才看到白發蒼蒼的朱宣和妙姐兒在兒女們簇擁下出來,兩個人都是一臉喜慶的麵容。。。。。。

是夜客人還在前廳,朱宣和妙姐兒是早早回到房中,妙姐兒不能久坐,上午去一時回來,晚上出去一會兒給朱宣敬過酒再回來。

朱宣依然有力,抱著越發瘦弱的妻子在榻上,陪著她看月亮。“我這身子是不中用了,”妙姐兒一到晚上,更感受這秋涼難耐,這話本不該今天說,隻是覺得精力日減,生怕明天就說不出來。

“等我去了,讓福慧給表哥找一個服侍人,”妙姐兒還是笑眯眯,朱宣伸出手掩住她的口,柔聲道:“那你在那橋上還能願意等我,指不定一氣就先過去了。”

妙姐兒靠在朱宣懷中,仰麵看窗外月色,都說一顆星星是一顆靈魂,哪一顆是我的,哪一顆是表哥的呢。

把自己夜夜所夢說給朱宣說:“都看著我,想來在等我。隻是表哥的表妹,卻不在那裏。”蔣氏身邊隻有蔣大夫和蔣太夫人。

“我都說了,她一定早投了好胎。”朱宣含笑,輕輕拍撫著妻子瘦弱的身子,低聲道:“有表哥陪你見他們,不要怕。”

妙姐兒對著窗外搖曳的樹葉笑道:“我不怕,我倒是想和她說說話,那個時候,她不知道我不是她女兒。”朱宣柔聲道:“不是年年都祭拜她。”哪一年也沒有少過。

“妙姐兒啊,你前麵先行,我後麵追你,”朱宣和妻子此時再說死,不再是戰場上的纏綿,反而有種心滿意足。人都要一死,這是一件遲早要來的事情。白頭夫妻說起來,更象是去趕另一個路程。

妙姐兒含笑:“我等著你,就在那橋底下。”然後向往:“那橋是什麼樣子?”朱宣也跟著向往:“應該是座大橋,一天要去多少人,人少了走不下。”

看一看房中有自己的寶劍,朱宣想起來自己的愛馬早就逝去,以前提起來傷心,這時候提起來突然覺得可以相聚:“表哥騎著馬帶著你,遇到達瑪那個老東西,再同他戰上三百回合。”

“撲哧”一聲笑,是自妙姐兒口中,笑過妙姐兒就苦著臉,從嘴裏慢慢吐出來一顆牙,懊惱地埋怨朱宣:“這牙早幾天就活動,我還想多留幾天呢,看看你什麼時候不好說笑話,偏要這一會兒說,你說的太好,這都怪你不是。”

朱宣接過那顆牙在燭光下看一看,一甩手扔到外麵去,這就笑嗬嗬:“哪裏還有,你今天就沒有掉牙。”

“讓我看看你,為什麼牙齒牢的很。”妙姐兒伸出手扳住朱宣的下頷,讓他張開嘴:“給我看看哪一個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