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毛換糖”有著深刻和無限的商業奧秘與精神實質,隻有在久搖撥浪鼓的旋律中才能細細品出它的獨特性與深刻性。
對義烏人和義烏市場來說,廿三裏是一個特殊而又不可抹去的裏程碑,它不僅締造了撥浪鼓和“雞毛換糖”,更重要的是它在新的曆史時期為形成義烏中國小商品城奠定了基礎。如果我們把義烏農民在20世紀末所進行的偉大實踐,看做是中國農民運用鄧小平理論,在我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所進行的市場經濟的成功實踐,那麼,廿三裏走過的路則是這種偉大實踐的縮影。
廿三裏,當我著意再一次滿懷情感邁步在那條百米老街時,我仿佛聽到腳下無數塊青磚都在隆隆發響。啊,那是千千萬萬個撥浪鼓手在向苦難的曆史告別發出的鏗鏘步履和向往新生活的怦怦心跳聲。啊,當我的腳步輕輕移動在那每一塊青磚石塊時,分明再一次清晰地感受到,那一條條縫隙間流淌的,正是義烏人幾百年來向命運奮爭所付出的成噸成噸的血與淚;而踏步在老街盡頭那小橋頭的級級台階時,我分明意識到義烏人在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和奔小康過程中所肩負的沉重。
我忘不了有人告訴我:在那割“尾巴”的年代,有一婦女想上街用自己的長辮去換幾盒“蛤蜊油”途中,一群造反派喪心病狂地搶走了她心愛的長辮後向她扔下一堆唾沫,並罵道:“見鬼去吧,臭資產階級分子!”
我忘不了有人告訴我:當有個農民第一次提著自家的母雞上街想為新出生的兒子換幾塊稍稍柔軟的尿布時,突然一群“打擊投機倒把辦公室”人員將他拉進一間黑屋責問,而膽小的他竟然嚇得當場小便失禁……
我忘不了有人告訴我:那年的一個風雪之夜,有位“地富反壞右”子女剛把幾盤“義烏青”糖塊和貨郎擔備好,幾個打砸搶分子帶著棍棒和手電不由分說地橫衝直撞進門,將那副未挪窩的貨郎擔和青竹做成的撥浪鼓,連同其主人一起砸得皮開肉綻……
我更忘不了馮愛倩說的:“有一次上蘇州沒有進到貨,我就改道到上海,終於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將貨進到後,老天下起了大雨。為趕路,我便冒雨挑著擔子上火車站。哪知車上人很多,車廂擠得水泄不通。車門進不去,我便想扒窗子。可當時衣服濕,手也濕,車身也濕,我攀著車窗剛往上掙紮,手突然一滑,我的整個身子像小泥袋一樣重重地摔在鐵軌上,頭也摔破了一層皮,疼得怎麼也動彈不得。可眼看火車快要開了,我不顧一切地跳起來伸出雙手再一次扒住車窗,但我還是鉤不住,因為我的手是滑的,車也是滑的,可火車則在隆隆啟動,我當時真的眼淚嘩嘩往外流,就在這時,是車上的好心人伸手將我拉了上去……等火車到了嘉興,我透過車窗見也是經商在外的我們義烏的樓香雲等4個婦女,正在站台上焦急萬分地一邊嚷一邊跺著腳,個個全身淋得像落湯雞。我心頭一陣酸痛,忙伸出雙手招呼她們。我一手接過她們的貨擔,一手抓住她們的胸前衣襟,拚著全身力氣將她們一個個拉進車廂。樓香雲她們上氣不接下氣地倒在車廂內臉色蒼白,剛開口就哇地嚎啕大哭起來,那情景我至今想起便想哭……”
我更忘不了朱關龍說的:“那是1985年正月,我同堂弟樓桂賢和樓華明一起到溫州進貨。由於春節剛過,在溫州一時找不到貨源,於是我們又回到以往落腳的永嘉一帶尋找貨源。我們搭乘的是一輛機動三輪車。那三輪車剛開出不到十分鍾,突然與迎麵駛來的一輛大客車頂頭相撞,我當時隻聽耳邊一聲巨響,隨後是身子翻了個個兒,便不省人事了……當我清醒過來、從倒地的車廂爬出時,第一眼便看到我的堂弟一動不動地倒在一邊,他的嘴上和鼻子邊直冒鮮血。壞了,堂弟他死了!我的最初反應就是這個。還有樓華明呢?我轉頭一看:樓華明正痛苦地呻吟著指指他的腿:快快,我的右腿不行了!我一看,他的腳不多不少,被扭了個180度。我想起了自己曾在部隊學過醫的,便迅速上前抱住他的腿,來了個扭正動作。老天有眼,還真的成功了!當我再回頭時,發現堂弟的身子輕輕地扭動了一下,啊,他還活著!還活著!我悲喜交加地一邊告訴樓華明,一邊開始上路招呼過路的車子,請他們幫忙搭救我奄奄一息的堂弟。可……可我太失望太痛苦了,從我身邊至少駛過了十多輛車子,他們沒有一個人願意搭救我們,我眼看著倒在血泊中的堂弟帶著對生命的無限眷戀痛苦地離開了人間。當時我的堂弟年僅25歲,原定正月十五完婚,可為了生意而被意外的事故奪去了生命。多少年來,每每想起那一幕,我的心總難平靜,因為春節,我求了好多人想把堂弟的遺體運回義烏,卻在很長時間裏找不到願意拉屍體的人,我為此傷心了好久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