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你守護燈塔,我守護你(1 / 3)

午飯後,小魚帶著池故淵來到陶林家,提出要出海捕魚,三人一同往海邊走去,一長排的漁船隊列般停泊在岸邊,正午刺眼的陽光將白帆染成一麵麵紅綢,海麵明淨透徹,微風拂過,蕩漾起片片漣漪。

陶林登上一艘看上去十分老舊的漁船,船上設施十分簡單,小魚跟在後麵,轉頭朝身後的池故淵燦爛一笑:“故淵哥哥,快上來吧。”

池故淵猶豫了會兒,也上了漁船,這裏的陽光似乎比加州的陽光還要熾烈,照得他全身一陣灼熱,他看到船板上擺著的橙色救生衣,連忙第一時間拿起來套在身上,並牢牢係好。

陶林啟動船,船漸漸離海岸越來越遠。

池故淵望著一望無際的大海,感到十分不安。

到了遠海的地方,陶林熟練地把大網放下去,漁船大概跑了半個小時,開始啟動電機,慢慢地把網拉到船上,網上來的東西可不少,有螃蟹、扇貝、蝦,還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魚兒。

小魚拿來鐵桶,將各種各樣的海鮮進行分類,一些不需要的則倒回海裏。

池故淵看著分工合作的陶林和小魚,看到了完全不同於他在紐約的另一種生活方式,靠海而生,為海而活。

“你以前也經常跟爺爺出海捕魚嗎?”池故淵問小魚,他突然很想知道更多關於爺爺的事情。

“小時候爺爺經常帶我出海,但是這幾年爺爺的身體不太好,就很少了,大多數時候都是我跟陶大哥出海。”提起爺爺,小魚的臉上不由得有些傷感。

她望著大海,突然間縱身一躍,跳進海裏。

“哎!”池故淵被驚嚇到,海麵早已不見小魚的影子,他倉皇地尋找著。

陶林笑道:“放心吧,小魚可是被島民們叫作‘小美人魚’,水性很好,她不會有事的。”

池故淵坐回原位,等了好大一會兒,小魚還沒有出現,他又著急起來:“該不會是出什麼事情了吧?”

哪有人能在海裏不攜帶氧氣瓶潛水這麼久的?

“那我下去看看。”陶林正說著,“撲通”一聲跳進海裏。

池故淵看得目瞪口呆,敢情這片海是遊泳池嗎?想跳就跳?

船上隻剩下池故淵一人,他整個人焦灼極了,抬頭看看萬裏無雲的天空,又低頭看著腳旁鐵桶裏活蹦亂跳的魚蝦蟹,再看看風平浪靜的海麵,他感到彷徨而迷茫,仿佛自己被流放在海洋之中。

突然海麵濺起了水花,小魚鑽出水麵,她靠在船的外殼上,雙手高高舉起,托著一枚比她的兩個手掌並在一起還要大的海蚌:“故淵哥哥,你看!”

她笑靨如花,藍色的吊帶裙裙擺漂在水麵上,她像一條童話裏走出來的小美人魚,有著美好的臉和美好的笑容,一瞬間,池故淵呆住了。

小魚敏捷地爬上船,坐在甲板上,將海蚌的殼微微地撬開:“啊,好大的珍珠!”雖然河蚌與海蚌都可以產珍珠,但是兩者珍珠的數量相距甚遠,海蚌的產量很低,每次隻生產一顆珍珠。

小魚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從海蚌裏取出珍珠,這顆珍珠圓潤而飽滿,池故淵雖然不懂珍珠,但多多少少也有些了解,一眼便可以看出這枚珍珠價值不菲,他喜上眉梢,看來修補漁船的錢應該可以一次性還清了!

小魚取出珍珠後,將海蚌放回海裏,笑道:“這樣它又能繼續產珍珠了。”

“小魚,你想成為河蚌還是海蚌?”池故淵突然問道。

小魚不解:“什麼意思?”

池故淵決定用河蚌和海蚌的比喻來開導小魚,他端出演說家的風範來:“河蚌和海蚌雖然都是蚌類,但是命運卻天差地別,一個來自河裏,一個來自海裏,河蚌的珍珠之所以便宜是因為其珍珠產量很高,而且被拆了珍珠的河蚌一般是活不成的,加上肉質不好,人們也不喜歡吃,隻能被遺棄或者加工到動物的飼料裏。

“但是海蚌因為一次隻產一顆珍珠,而且質量很好,所以產出來的珍珠十分珍貴,即便被取了珍珠,也可以放回海裏等它第二次產出,如此循環利用。”

池故淵看著小魚懵懵懂懂的臉,繼續說道:“但是人跟河蚌和海蚌不同,人是可以選擇活在海裏或者湖裏的,你要是待在遠人島,你就隻能是一輩子的小魚,但是你若去了更廣闊的地方,你就能成為任何你想成為的人。”

池故淵幾乎磨破了嘴皮子,最終目的都是希望小魚能夠幫助他離開。

小魚聽得似懂非懂:“但是小魚覺得,這都是它們的使命所在,我並不認為河蚌就比海蚌低賤和卑微,活在深溝裏的人,也可以光芒萬丈,住在高樓的人,未必不是一身鏽。”

池故淵頓了頓,還想與她繼續爭論,就在這時,陶林浮出了水麵,看著兩人笑道:“你們在說什麼有趣的事情啊?”

小魚抿嘴一笑:“故淵哥哥在跟我說他在美國的一些好玩的事情呢。”

“是嗎?那我也要聽聽。”陶林爬上船。

池故淵意味深長地看了眼小魚,突然間覺得她未必什麼也不懂,未必就那麼無知。

他們在海中待了很久,這一趟出海收獲頗豐,船回到了岸邊,他們拎著鐵桶從船上下來。陶林和池故淵一人拎兩桶,還好池故淵在美國一直有堅持健身,這兩桶魚對他來說並不算重。

他們將鐵桶擺放在路邊,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些也在賣海鮮的漁民。

牛大爺走了過來,池故淵連忙讓小魚把那枚珍珠拿出來。

小魚扭扭捏捏,有些不舍,這可是她第一次撈到這麼大的珍珠。

牛大爺看了看珍珠,又看了看池故淵:“這是你撈到的?”

“是小魚。”池故淵誠實答道。

牛大爺將珍珠塞回小魚手裏:“那這是小魚的,我不能收,你欠的錢應該由你雙手掙了還,靠女人,沒出息。”牛大爺說著搖了搖頭。

池故淵不由得有些惱怒,他還是第一次被人說靠女人!嗬,他在紐約那可是豪擲千金的高富帥,對女人向來大方,何曾被人暗諷過吃軟飯這麼難聽的話。

他踢了踢鐵桶:“這些魚我也有參與捕撈。”

牛大爺看了看鐵桶,目光落在一桶蝦上:“這蝦不錯。”

“那蝦你拿去,抵一些修船費。”池故淵說道。

牛大爺拎起鐵桶,掂了掂:“應該就抵五塊錢吧。”

“什麼?這麼一大桶蝦才五塊錢?”池故淵幾乎要喊了起來。

小魚扯了扯池故淵的袖子:“故淵哥哥,這物價在遠人島是正常的,因為每家每戶基本都有漁船,所以買海鮮的是少數,也值不了那麼多錢。”

池故淵再次感到絕望,他現在欠牛大爺五百塊的修船費,等於他要賣一百桶才能還清,而且牛大爺還特意給他設了期限,就是他在遠人島的這一個月,如果規定時間內還不清的話,牛大爺將聯合船長不讓他回美國。

處處都被限製著,池故淵忍不住在心裏低吼了一聲,然後眼睜睜地看著牛大爺拎著那桶蝦離開了。

之後一個老奶奶走了過來,小魚看見她連忙興奮地迎了上去:“花婆婆好。”

老奶奶低頭看了看池故淵麵前鐵桶裏的魚,和藹地笑道:“這魚兒看起來挺好。”

“五塊錢一桶,恕不講價。”池故淵擺出一副商人的姿態來,隻想盡快把這些海鮮都賣出去。

花婆婆的笑容頓時僵了僵,小魚不滿地看了眼池故淵:“怎麼能收花婆婆的錢呢?”

“不收錢難不成免費送啊?”池故淵臉色陰沉下來。

小魚扭過頭,不想跟他說話,對花婆婆笑道:“花婆婆,你要多少,我裝你籃子裏。”

一旁的陶林也跟著附和,熱心腸地將魚兒倒進花婆婆的竹筐裏。

“哎呀,這太不好意思了。”花婆婆笑眯眯地看著小魚和陶林,“你倆真是好孩子。”她道謝了幾聲,拎著裝滿魚兒的竹筐走了。

池故淵頓時怒火中燒,將空了的鐵桶踢翻在地:“你們就這樣白送是吧?不打算賺錢了嗎?難怪十年才存五十塊錢!”

他是個商人,最講究利益,剛剛小魚和陶林的行為已經完全觸碰了他的底線,要知道就算是在經濟危機時期,資本家寧可把牛奶倒掉,也不願意免費分給窮人。

鐵桶在地上發出“哐當”清脆的聲音,小魚嚇了一跳,她頓了頓,看向池故淵:“花婆婆一直很照顧我,就像我的親人一般,怎麼能跟親人計較錢?”

“是是是,這個島上的所有人都是你的親人!那你還賣魚幹嗎?幹脆全部免費送好了!”池故淵又踢了鐵桶一下,怒氣衝衝地走開。

小魚站在原地,看著池故淵離開的身影,心裏十分難受。

一旁的陶林將鐵桶擺好,安慰小魚道:“池大哥不是我們這個島上的人,自然不明白我們這樣做的緣由。”

池故淵往前走著,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臨近傍晚時分,遠處的海水沐浴在夕陽的餘暉下,閃爍著浩瀚無際的紅光。

他腳上穿著一雙拖鞋,走路用力過猛的時候整個腳掌向前直接踩在地麵上,皺巴巴的衣服跟衣衫襤褸的乞丐沒什麼區別,頭發也亂糟糟的,跟鳥窩似的。

他感到十分煩躁,這個島的一切,都讓他不爽極了!一想到自己還要在這裏待上一個月,他就更加崩潰!

路上,他遇見了幾個島民,池故淵一來就成了遠人島的焦點,幾乎整個島上的居民都知道他,島民們看見他,露出樸素親切的笑容跟他打招呼,又看看他的腳下,似乎在盯著他的拖鞋看。

池故淵心生厭煩,不想見到這裏的任何人,徑直朝爺爺家走去,打算將自己隔絕起來。

他剛邁出一步,突然踩到了一團軟乎乎的東西,他低頭一看,是一團黑乎乎的不明物,氣味很臭。

原來剛剛島民是在提醒他腳下有東西。

就在這時,池故淵看到了草叢裏一隻開心奔跑的狗,後怕地退了幾步,又看了眼地上那團東西,反應過來,他忍不住咆哮:“這裏的人都不拴狗的嗎?”

池故淵崩潰到極點,一個箭步衝到海邊,用海水洗腳,洗完腳和拖鞋後,他回到爺爺的房間,躺在床上,什麼事情都不想做,他已經被這裏的一切摧殘到懶得反抗了。

池故淵閉上眼睛,竟不知不覺睡去。再次醒來時,他是被一陣陣提及他名字的聲音給吵醒的。

“請池故淵速速到燈塔的崗位上,請池故淵速速到燈塔的崗位上……”一直循環重複著。

池故淵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發現是從電線杆上綁著的喇叭裏發出的,他記得前天爺爺舉行葬禮時,這個喇叭也播報過爺爺下葬的消息。

池故淵沒想到他守燈塔的事情還要被這樣聲勢浩大地命令,頓時感到鬱悶而煩躁。他走下床來,打開門,小魚正坐在餐桌旁吃著飯,她軟糯地說道:“故淵哥哥,你終於醒了,趕快吃完晚飯去守燈塔吧。”

每次吵完架,小魚都像個沒事人一樣,池故淵都有些懷疑她是不是金魚的記憶了。

池故淵本想拒絕守塔,但又想到自己已經跟村長約定好了,不能失信,不然他真的很可能走不出這座島了。

他悶悶地在餐桌前坐下,意外發現晚餐除了海鮮之外,還添了盤麻婆豆腐。

“這是花婆婆送過來的豆腐,她自己親手做的,你嚐嚐。”小魚舀了勺豆腐到池故淵的碗裏。

花婆婆雖然拿走了他們的魚,但送來了她親手做的豆腐,也算是禮尚往來。池故淵想起自己當時過於激烈的反應,突然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