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從飯店裏出來後,我們就分道揚鑣了。回到家裏,打開電腦,我開始修改之前的劇本,直到淩晨一點多,實在是困得厲害,才轉身往床上一鑽,裹著被子睡了。

第二天,我在鬧鍾聲裏迷迷糊糊地醒來,睡眼惺忪地光著腳走到日曆前,原來已經是8月9號星期六了,時間被紅筆畫了個大圈圈,旁邊寫著——老媽生日。

我抓了抓腦袋,轉身往衛生間走去。不一會兒,我洗漱完畢出來,打開爐子開始煮雞蛋。打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麵而來,整個人頓時精神了許多。

我靠窗站著給老媽打電話,窗外清風吹過,樹葉嘩啦作響。

“媽,生日快樂。”我笑著喊一聲。

電話那端老媽生氣的聲音傳來:“什麼媽?不要亂喊人,你是哪個?我不記得我還有一個叫蘇了了的女兒。”

“媽,你跟我爸還好嗎?”我賠著笑問。

“我們過得好不好都跟你沒有關係!反正養大的女兒就是白眼狼!啊,你現在是長大了,所以不聽我們的話了是不是?你說你天天在家裏寫啊寫的,寫那些破劇本有一本拍成電視電影了嗎?賣出去一本了嗎?年紀輕輕做什麼不好在家裏宅著,像個什麼樣子?你要是乖乖聽話呢,就給我回家來,跟著你爸爸好好地學釀酒,也總比你寫劇本要好。”媽媽大聲訓斥著。

我就知道,每次打電話回去,老媽肯定要因為這個沒完沒了。大學畢業後我就在北京租了個房子,天天宅在家裏寫劇本。從畢業到現在已經快兩年了,可是我還是一個長篇都沒有賣出去,靠一些零星的短篇稿費和唐曉言的接濟過日子,混得實在是捉襟見肘。

可是每個人都有夢想,我還年輕,我想為夢想而活。

“媽,你再給我三年時間,三年後如果我還是這樣,我就跟你們回去好不好?”我退而求其次地哀求道。

“三年?再給你三年你都什麼年紀了?到時候還沒有一個正經的工作,怎麼可能嫁得出去?我不管,蘇了了,你要是還有我這個媽,就給我馬上回家來,否則你就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說完,她氣呼呼地掛斷了電話。

握著手機,我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這時廚房裏水沸騰的聲音嘩啦作響,我轉身去廚房關了火,取出雞蛋來。

客廳裏,我坐在沙發上吃著白水煮蛋,看見茶幾上的餐巾紙,想起昨天林子崢的事來,於是從沙發上滑下去,打開餐巾紙看上麵的地址。

樺林A區六棟?不知道林子崢叫我去這裏做什麼。

吃完早餐後,我打開電腦,搜索樺林要怎麼去。

知道路線後,我換好衣服,背著單肩包下樓,乘坐公交往樺林走去。

【6】

兩個小時後,站在樺林富人區,我被眼前的景色美呆了。

這裏偏離了市區,安靜幹淨,街道兩岸是整齊的白樺樹,陽光下碧綠的樹葉如一幅畫,風一吹樹葉嘩啦作響,空氣裏飄蕩著草木的清香,綠色的垃圾桶設計得別具一格。

我沿著馬路往上走,沒走多遠看見路邊休息的棕色長椅和桌子,整個小區清新寧靜,讓人的心也跟著沉澱,變得無比寧靜。

走了沒多遠,一棟棟相連的別墅出現在眼前。

我拿著地址在一棟別墅前停下來,不懈地按響了門鈴。

屋子裏久久不見人來開門,我於是又按了按,忍不住皺眉:“該不會又被他耍了吧?”

這時,門被打開,穿著白色棉布睡衣的林子崢站在門內,一臉沒睡醒地看我,呆怔了片刻後回過神,說:“來了,進來吧。”

說著,他轉身進屋。

我奇怪地跟著走進去,好奇地打量他的房子,問:“這是你家?你叫我來這裏做什麼?”

林子崢踩著透明的螺旋樓梯上去,說:“幫我把屋子收拾一下,我去洗臉。”

“啊?”我徹底傻眼了,瞪大了眼睛瞪著他的背影,直到他上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

等等,他特地叫我過來就是為他打掃衛生的?

我又不是清潔阿姨!

我氣鼓鼓地跑上樓去興師問罪,拉開房門大聲問:“你特地叫我過來就是給你打掃衛生?”

房間裏,他正在脫上衣,我嚇得倒抽一口氣,趕緊轉身趴在門上,麵紅耳赤,心“怦怦”亂跳,捂著眼睛偷偷地瞟他。

他光著上身轉身打開衣櫃取衣服,問:“會做早餐嗎?”

“會煮白水蛋。”我老實地說著,透過指縫偷瞟,順著他的脖子往下看。

他側對著我,修長勻稱的身材沒有半點多餘的累贅,六塊腹肌,還有性感的人魚線,如果穿著衣服根本就看不出來,他的身材居然這麼好。

他取出一件黑色的襯衣來,問:“冰箱裏有土司,會做三明治嗎?”

“電視上看過,但是沒有做過。”我說。

“那就試試。”他說著穿上衣服,扣著扣子,扭頭斜睨我一眼,問,“我要換褲子了,你要繼續看嗎?”

“對不起……”我窘迫地再次紅了臉,立刻轉身逃走。

一溜煙跑到樓下,我臉頰滾燙地打開冰箱,滿腦袋都是他的六塊肌和人魚線,然後就發現他的冰箱裏真是五花八門,什麼都有,三文魚、牛排、吐司、西紅柿、雞蛋等,食材齊全。

東西這麼多,原來還是個居家男人。

半個小時後,他換好衣服、洗漱完畢下樓來,我不安地站在餐桌前,望著盤子裏的東西,自我安慰地想,雖然不是很好看,但是樣子至少有八分是相似的,應該可以吃。

他走過來,看著桌上那盤東西,然後陷入沉默中。

最後,他說:“還是給我煮蛋吧。”

呃,這是在嫌棄我嗎?

我鬱悶地把那盤看起來“秀外慧中”的三明治倒進了垃圾桶,轉身給他煮蛋。他轉身開門出去取報紙,取完後坐在餐桌前看起來,說:“給我一杯牛奶。”

“好。”我轉身跑去冰箱給他倒牛奶。

“我喜歡烤焦的吐司。”他說。

“好。”我又轉身去找烤箱。

等到雞蛋、吐司都好了,他坐在長長的餐桌上開始就食,我坐在旁邊奇怪地打量他。

突然,他開口:“吸塵器在電視機旁邊,打開來丟在地上它會自己吸塵,找塊布把家具擦一擦,茶幾上擺點兒水果,水果在冰箱裏,樓上床單給我換了,洗衣機直接烘幹。”

我瞪著他徹底蒙了,我覺得他似乎哪裏搞錯了,我真的不是保潔阿姨啊!

見我不說話,他突然抬頭,問:“有意見嗎?”

麵對他那張沉著冷靜的臉,我莫名其妙地慫了,氣焰瞬間被壓了下去,說:“沒,沒意見……”

我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有意見”三個字很難說出口嗎?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麵對他我有種無法反抗的感覺,似乎從一開始到現在,我都是被他牽著鼻子在走。

可是,我居然不敢反抗,難道說,這就是傳說中的奴性使然?

擦著桌子的我開始為自己的奴性感到悲哀,抬頭偷瞟餐桌那邊的人。他喝一口牛奶、吃著吐司繼續看報紙,我咬牙暗暗警告自己,以後看見這個人一定要繞路走。

做完樓下的清潔,他也吃完了,起身收拾桌子。我拎著吸塵器往樓上走去,走到一半停下來,隻見他站在廚房水池前安靜地洗碟子,低著頭,頭發在臉上留下一道剪影。

他的側臉很好看,輪廓線條很美,如果是拉去畫室當模特,一定非常棒。我趴在樓梯上望著他發呆,突然,他回頭看過來,我嚇了一跳,做賊心虛地紅著臉“噔噔噔”地跑了上去。

吸塵器趴在他的臥室裏開始工作,我過去抽床單,三下五除二把床單裹成了一個球,然後抱著略大的球去找洗衣機,一股好聞的味道從床單裏飄出來,說不清是什麼味道,有股淡淡的香。我於是停下來,忍不住低頭嗅了嗅,想要確認上麵到底是什麼味道。

“你在幹嗎?”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走道裏,望著抱著他的床單嗅個不停的我。

我渾身僵硬,如臨末日地抬頭看他。

他麵無表情地看著我,深邃的眼眸始終冷靜。

我突然有一種想死或者殺人滅口的衝動,怎麼辦?他該不會以為我是變態吧?

讓我去死吧,誰也不要攔著我。

這下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我有種生不如死的絕望。

蘇了了,你到底是為了什麼才坐了兩個小時的公交跑到這裏來丟人現眼的啊?

安靜的走廊裏,我站在這頭,他站在那頭,臥室裏是吸塵器工作的聲音。

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小學、初中、高中、大學的老師都沒有教過我遇到這種情況該怎麼處理啊。

“洗衣機在樓下衛生間。”他麵無表情地說完,轉身下樓去。

我轉身一頭往牆上撞,欲哭無淚地咬牙:“蘇了了,你這個蠢貨,你到底在做什麼啊?”

我灰頭土臉狼狽地跑去衛生間洗床單,守在洗衣機旁不敢出去,倒不是怕洗衣機出什麼岔子,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麵對客廳裏的人。

【7】

就在這時,門鈴聲響起,林子崢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了了,去開門。”

“哎。”我條件反射地應一聲,完全沒有察覺到他的話裏有什麼不對勁。

急匆匆地跑過去開門後,我看到門外站著個一臉青胡、憔悴不堪的胖子,頂著一對青色的黑眼圈,驚詫地把我上下打量一眼,問:“你是誰?”

我還來不及作自我介紹,身後就傳來林子崢的聲音:“胡飛,進來吧。”

胡飛聞言衝我笑了笑,我急忙轉身請他進來。進了屋,我不解地看客廳裏的林子崢,他今天還請了其他客人?

“林少,好久不見,最近都沒怎麼看你露麵,還以為你要退出江湖了呢。”胡飛笑著坐下來。

林子崢衝他笑了笑,抬頭對我說:“把被子抱去陽台曬一曬。”

“好。”我乖乖地轉身上樓,身後傳來他和胡飛談笑的聲音。

上了樓,臥室裏,我卷起被子往陽台上拖。曬完被子後,我筋疲力盡地坐下來。

這時吸塵器跑了過來,圍著我的腳轉啊轉,我懶得管它,趴在陽台上看下麵。

下麵是一個小型的私人遊泳池,遊泳池左邊是一片薔薇花牆,花瓣落在地上,被風吹進池中,微微蕩漾。

我抬頭眺望四周,忍不住感慨,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這樣奢侈的生活我要寫多少個短篇能換來啊?

我正想著,樓下傳來開關門的聲音,我於是跑下樓去,林子崢關了門正往回走。

走到客廳,他拿起茶幾上的名片遞給我,說:“明天拿著這個去福臨大廈找他,該做什麼他會告訴你的。”

我奇怪地接過名片,看一遍名片上的介紹,旋即瞪大了眼睛,猛然抬頭看林子崢,不敢相信地問:“胡飛?他就是拍《八年成城》的胡飛?”

當年《八年成城》紅極一時,捧紅了葉琳等新人明星。如今葉琳一躍而起,成為紅得發紫的偶像明星,而這背後功不可沒的就是《八年成城》的導演胡飛了。

世界上同名同姓之人大有人在,我隻是沒有想到,他居然就是導演胡飛。

林子崢說:“嗯。”他說著看了看時間,說,“時間不早了,我要去雜誌社一趟。走吧,先送你回去。”

“好。”收好名片,我按捺住激動的心情,鎮定地說。

不一會兒,樺林小區的馬路上,林子崢開著一輛大黃蜂載著我回去。

頭頂白樺樹葉隨風嘩啦作響,他專注地開著車,我坐在旁邊偷偷地看他,光影在他臉上閃過,隨著車馳的速度頭發在風中揚起。

我望著他有些出神,突然他動了動,我慌忙收回目光,扭頭看旁邊。

一路上,我糾結著努力地組織語言該怎麼跟他說一聲“謝謝”,可是我突然就詞窮了,滿腔的謝意不知道該怎麼表達。

直到車入小區,他停下來,說:“到了。”

我才回過神來,下車後他就要離開,我急得不知所措,上前一步追上去。

他握著方向盤,斜睨後視鏡裏的我一眼,停下來,問:“還有事嗎?”

我憋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謝謝你。”

他輕笑一聲,開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