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那個人是林子崢,那片死海一樣荒蕪的地方願意開出新的枝丫嗎?
【5】
第二天早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被上樓的腳步聲驚醒,我睡眼惺忪地爬起來。
這時,門外傳來林子崢敲門的聲音:“了了,醒了嗎?”
我起身下來開門,問:“怎麼了?”
話音落下,我便看見了林子崢身後站著的女人。她披著一頭大大的波浪鬈發,風塵仆仆的樣子。
看到我,她抬手摘掉大墨鏡,笑眯眯地將我上下打量一眼,說:“你就是了了啊?我是子崢的姐姐,我們見過麵的哦。”
我茫然地望著她,想不起來了。
她笑哈哈地提醒我,說:“北戴河,你還記得嗎?”
我猛然記起來,她就是那天在北戴河挽著林子崢的人,我頓時窘迫得紅了臉,不好意思地站在那裏,手足無措。
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更沒想到,她居然是林子崢的姐姐。
想到自己曾經那樣丟臉,我連看她的勇氣也沒有了。她毫不在意地哈哈笑著走進來,徑直走到嬰兒床邊看著還在睡覺的寶寶,扭頭衝我說:“這幾天謝謝你啦!如果不是你,真不知道子崢會把我兒子養成什麼樣。”
“不用客氣,寶寶很聽話。”我不好意思地說。
她笑著抱起寶寶往外麵走去,道:“我帶寶寶回去了,傑森還在樓下等著。”
我和林子崢送她出門,隻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的高級轎車,一個西方男人站在車旁,打開車門接過寶寶。安頓好寶寶後,他扭頭笑著衝我們打招呼,然後上車。
林子崢姐姐坐在車內,從裏麵伸手招了招,笑著說:“了了,下次來我們家玩啊,大家都想見見你呢。”
“好,好呢。”我傻乎乎地笑著。
旁邊林子崢打斷他姐的話,對她說道:“姐,你就快走吧!”
她笑了笑,示意傑森開車離開。
望著他們遠去的身影,我鬆了一口氣,扭頭對林子崢說道:“那個,林先生,現在寶寶走了,我也該回去了。”
林子崢看我一眼,轉身進屋去。
我也轉身走進屋,然後開始洗漱,收拾行李。
收拾完行李下樓,我就看見林子崢坐在客廳裏,拿著遙控器在看電視,不過好像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我把行李放在一旁,想著反正是最後一天了,那就做完早餐再走吧。
這樣想著,我轉身去冰箱拿材料,然後再往廚房走去做早餐。
想到馬上就可以回到自己的小窩去了,我的心情不由自主地覺得愉快。
做完早餐,我好心情地喊他:“林先生,早餐好啦。”
於是,他乖乖地關了電視,過來吃早餐。
一頓早餐吃下來,他很安靜,吃完之後又坐到了電視機前。直到我收拾完屋子,拖著行李準備離開,他才起身說:“我送你。”
說著,他徑直往外麵走去,我拖著行李跟在他身後。
轎車穿過街道,駛過奔流的車海,最終停在我闊別一周的小區樓下。我拖著行李下了車,規規矩矩地站在車外彎腰說道:“謝謝您,林先生。”
他坐在車內,扭頭望著我,然後輕輕地應了一聲,開車離開。
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我拖著行李上樓,回到自己的小窩裏,丟下行李倒頭躺在床上,有一種放鬆的快感。然後,我想起了什麼,隨即又爬了起來,拿起手機給唐曉言打電話,問她的病怎麼樣了。
唐曉言已經退燒了,有氣無力地控訴她老爸的惡行。
“我都病成這樣了,不就是讓他給我買個香奈兒的包包嗎?他就是不肯。他給他那些小情人都不知道買了多少個了,連吭都不吭一聲,給我買一個就偏偏舍不得。就這種爹,誰愛要誰要。”
唐曉言和她老爸的鬥爭從未間斷過,即使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也能成為世界大戰。
我說:“你就別折騰了,你打開自己的衣櫃看一看,裏麵的包包還少嗎?”
唐曉言說,那不一樣,擁有得再多,不是她想要的那個就是不一樣。
我說唐曉言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唐曉言說這個世上很多東西都是有得必有失,她並不是擁有全世界,圈裏的羨慕圈外的,貧窮的羨慕富有的,可是她羨慕別人,做一個一無所有的白癡也是很好的。
我有時候覺得唐曉言挺悲觀的,她雖然表麵上一副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樣子,可是有時候她的很多想法都很悲觀,很陰暗。
她思考問題總是習慣從人性最黑暗的一麵出發,然後一麵驚恐這樣的黑暗,又一麵向往光明。
她說和我們這些人相比,她活得最沒有出息。
藍圖想要成為首席設計師,我想要成為著名編劇,白靜苒想要過得無憂無慮,我們這群人都知道自己想要什麼,可是唐曉言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從小到大,她都是按照她爸爸的安排活著。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傀儡,沒有思想,沒有夢想。
我問唐曉言,這樣不是挺好的嗎?有個人幫你把未來的路都鋪好了,你的未來風雨無阻。
唐曉言說:“可是,我沒有夢想啊!不是很悲哀嗎?”
唐曉言說她想要夢想,我想起徐誌剛問我為什麼想要成為編劇。我告訴他這是夢想,可是他不知道,這樣的夢想原本是屬於何夕的。
高三那年,臨近高考了,“未來”這個詞才開始以一種嚴肅的姿態進入我們的生命。
蔣臣問我們,大家的夢想是什麼。
唐曉言說她想開一個小賣部,全部賣零食,還是她喜歡吃的零食,賣不完自己吃。
藍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國際頂尖的設計師。
白靜苒的夢想很簡單,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她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何夕。我懷著敵意擋在她和何夕之間,割斷她的視線。
何夕說,他的夢想是成為一個編劇,寫自己喜歡的故事,然後拍出來,那應該是一件非常快樂的事情。
何夕問我,我的夢想是什麼?其實那時候的我哪裏有什麼夢想,我的眼裏心裏,全是何夕啊!
然而現在,我的夢想是完成何夕的夢想,成為一名編劇,讓自己寫的故事拍出來。
【6】
後來的一段時間裏,我開始根據徐誌剛提出的意見修改稿子,改好後,我從電子郵箱裏發給了徐誌剛。
一直沒有收到回複郵件,我有些忐忑不安,直到接到海安傳媒的電話。他們的工作人員表示看過我的稿子,想要和我合作,將劇本拍成電視劇,經紀部的約我星期三過去談合約的事情。
“如果沒有問題,那麼星期三見了。”電話那端態度溫和。
我激動地捧著電話連聲道:“好,星期三見。”
掛了電話,我興奮地給唐曉言、藍圖等人打電話,約她們出來聚會。
“唐曉言,恭喜我吧,剛剛海安傳媒公司給我打電話,他們願意用我的劇本了。”電話裏我興奮地叫著。
接著是唐曉言激動的叫聲:“什麼?居然有公司這麼瞎眼敢用你的稿子,他們就不怕傾家蕩產嗎?”
“唐曉言!”我沒好氣地吼。
唐曉言嘎嘎笑起來,說:“我們未來的大編劇,請客吃飯吧。”說到這裏,她似乎被提醒了,說,“叫上蔣臣,那廝還欠我們一頓飯呢。”
“好。”我高興地說著,掛了電話後就給蔣臣撥了過去,告訴他我的劇本被錄用了。
蔣臣嗬嗬笑著,說:“恭喜你了,晚上出來吃頓飯吧。”
“嗯,好,這次我請客,在上次咱們去的那個餐廳。”我說。
“嗯,都可以。”蔣臣笑著說。
和蔣臣約好後,我給藍圖和白靜苒打電話,約她們晚上碧雲軒見麵。
晚上六點,大家陸續來到碧雲軒,我和藍圖坐唐曉言的車過來,白靜苒和蔣臣開車而來。下車的時候正好遇到白靜苒,看著白靜苒的車,唐曉言於是有了換車的衝動,可是她爸不會給她買,這讓她感到很憂鬱。
我們笑著往餐廳走去,蔣臣已經坐在裏麵了,燈光下他西裝筆挺,斯文俊秀。
我們四個笑著走過去,在他麵前落座。蔣臣把菜單遞給我們,讓我們點菜,我心情好,吃什麼都開心。唐曉言捧著菜單一口氣點了十幾道菜。
白靜苒撐腮笑著說:“唐曉言,你是打算把蘇了了吃窮了嗎?”
唐曉言一合菜單,說:“了了這稿費還沒影子呢!蔣臣不是一直說要請吃飯的嗎?正好今天一起,這麼點兒東西吃不窮他的。”她說著驕傲地一拍我的肩膀,扭頭衝白靜苒笑。
白靜苒看我一眼,笑了笑,端起水杯抿一口沒有說話。
我說:“沒關係,今天我請客,大家放心地吃吧。”
蔣臣笑而不語。
飯桌上大家談笑著,唐曉言幾杯酒下肚又開始鬧了,起哄著逼問我跟林子崢是什麼關係。我窘得恨不得把她給一腳踹出去了。
我跟林子崢能是什麼關係?朋友關係啊。
可是對於“朋友”這兩個字,唐曉言顯然很不滿意,說:“其實我覺得林子崢挺好的,了了,你總不能為了何夕守一輩子吧!過去的人和事都已經過去,人應該往前看。”
我往她嘴巴裏塞東西,說:“吃你的東西吧,少胡說八道。”
唐曉言委屈地拽著藍圖說:“我又沒有說錯,你看她,這麼欺負我。”
藍圖抬頭看我,說:“了了,說真的,我也覺得,你要是認為林子崢不錯,是可以相處試試。”
我幹笑著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時,白靜苒開口說道:“感情的事不能勉強,誰也不能幫別人做主。話說回來了,就算了了喜歡他,他喜歡了了嗎?”
她說著,笑著扭頭看我。
唐曉言和藍圖聞言臉色明顯變了,唐曉言生氣地想要站起來。
我拽住她的手,尷尬地笑著說:“別說這些沒意思的了,吃東西吧。”
蔣臣在一旁始終一語不發,喝著酒望著我,過了會兒起身說:“我去一下洗手間。”
說著,他起身離開。
飯桌上,我、唐曉言、藍圖、白靜苒低頭吃著自己的東西,再沒有說話,氣氛變得很奇怪。
白靜苒一丟餐巾起身說:“我去下洗手間。”
說著,她轉身離開。
等到白靜苒離開,唐曉言生氣地說:“喂,蘇豬頭,我說得沒錯吧,她擺明就是喜歡上林子崢了。白靜苒是什麼樣的人我還不清楚,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她幫你是出於情分,可是為了林子崢跑得那麼勤,肯定就有貓膩。我說你還不相信。”
我吃著東西心不在焉。
藍圖搖著酒杯,喝一口酒,淡淡地說:“沒意思。”
我也覺得,是挺沒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