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LT的重要的高層之一——社長崔大誌,以“故意傷害綁架罪”被檢察院逮捕。最令人驚異的,崔大誌綁架的人竟然是LT會長金太成的兩個女兒。這震驚世人的消息在全國引爆,一時間,大街小巷都對這則新聞嘖嘖有聲。
如果說這已經是最令人震驚的新聞,另一則爆出的新聞就更加有衝擊力。
社長崔大誌在綁架未遂後,本來是已經坐船逃跑的了,但是在即將出海之時被抓獲,並被用紅色的細繩捆綁裝進大紙箱,送到了檢察院門前。隨著崔大誌一起被放入箱中的,隻有一張打印的字條,字條上隻有四個黑字:城市獵人。
“城市獵人”再度出現令所有人驚歎不已。隨即,崔大誌因為又被查出與LT下屬工廠工人連續過勞死有關聯,而被檢察院嚴加看守,深入調查,並且拒絕任何人探訪。
艾瑪麗醫院的加護病房中,一塵不染的玻璃透進淺淺的陽光,薄薄的紗簾靜靜地垂在窗邊,窗台上的幾枝鮮嫩的百合靜靜地綻放著,如玉的花瓣中吐露著微微的清香。病床前的液晶電視中,財經記者拿著話筒,硬邦邦的聲音傳出:
“隨著社長崔大誌的被捕,之前一直有關LT工廠喧囂塵上的問題繼續湧出。據記者調查走訪,發現LT作業車間清潔排氣裝備十分落後,粉塵聚集而導致工人大量患肺部病症,並且,工人的勞作時刻表十分苛刻,休息日,假期極少,加班時間不斷增加,並且還拖欠加班費用。據LT的一些退職工人透露,LT這樣密集的勞作時刻表已經進行了十幾年的時間,大量工人因健康嚴重受損,得不到LT的正麵對待與公平賠償……”
輕微的一聲響動,尹英善舉起遙控器,將電視屏幕關上。電視畫麵歸於一片黑暗,病房內顯得更加靜謐。尹英善將遙控器放在床頭櫃上,神情擔憂地看著躺在床上的金允娜。
金允娜的臉蒼白無色,肌膚近似於透明,嘴唇也毫無血色,仿佛一尊白玉的雕像,安靜得令人害怕。她的一條手臂上打著石膏繃,背靠著白色的靠枕,目光依舊停在黑漆漆的電視屏幕上。
她並沒察覺,此刻病房門口,穿著長風衣的澤井亮正靜靜凝視著她。兩天以來,他每天都是靜靜地來,在門口看看她,後再靜靜地離開。
“吃點東西吧。”尹英善將削好的蘋果切開,將一半遞給金允娜,“醫生說一周後就可以出院了。”金允娜將尹英善遞來的蘋果輕輕推開,將臉轉向窗戶。
自從那天被崔大誌攔截,已經過去兩天了。隨後自己被趕來的救護車送到了醫院,整整兩天過去了,澤井亮卻一點消息都沒有。
澤井亮——“城市獵人”……
“城市獵人”——澤井亮……
他不顧肩膀的傷口,伸手將她從死亡線上救回來。
當那強有力的胳膊伸手死死拽住她時,那道漆黑的目光投向她時,她就確定,眼前的“城市獵人”就是澤井亮。後來看到他胳膊上的紅色閃電胎記,讓她更加確認。
連續將LT的高層人員不斷送到檢察院的那個神秘的男子,被大家口口相傳的“都市英雄”,就是他。金允娜心中猛地抽了起來,覺得無比刺痛。
尹英善將蘋果拿回來放在盤子上,將盤子放在床頭櫃子上,將金允娜的挎包往櫃裏推了推。突然,他的目光凝住。
金允娜的挎包微微敞開著,露出相機和粉紅色的錢包。錢包沒有合緊,可以清楚看到錢包裏層一個小小的透明照片夾,夾中放著一張小小的合影。
是笑容燦爛的金允娜與澤井亮。
尹英善的目光凝在照片中的澤井亮身上,照片中,藍天碧海,穿著白色襯衫的澤井亮站在白色的沙灘上,朝金允娜笑。這張照片在之前被撕破了,後又被金允娜重新粘好放進了錢夾。
尹英善眉毛突然挑起,伸手將錢包拿了出來,臉上掠過一層陰影。
圖片上的澤井亮,襯衫擼起,露出小麥色的胳膊。胳膊肘上,一道紅色的閃電形胎記清醒可見。這個閃電形的胎記,十分眼熟。和他在金太成的辦公室前遇到的那個穿灰色服裝的保潔工人身上的胎記一模一樣。
保潔工人……澤井亮……
兩人是同一人?
澤井亮為什麼要裝扮成保潔工人去金太成的辦公室?他既然是LT的新品代言人,見金太成一麵不至於費如此大的勁吧?除非……有不想被金太成知道的目的。
一個當紅藝人假扮成保潔工人進入森嚴的辦公室,行動神情卻如此熟稔,仿佛他早已對偽裝駕輕就熟。他到底是什麼人?到底要從金太成那裏得到什麼?不會是金錢……那麼……是什麼?
最近跟金太成關聯最多的事情就是有關LT的血汗工廠事件,會不會跟這些事情有聯係呢?最近跟LT的事情攪在一起的人……都有些什麼關鍵人物呢?
尹英善眉頭緊皺,腦海中搜尋著最有可能的重點人物……突然,一個身影仿佛鬼魅一樣閃過他的腦海——
黑衣黑褲,黑色發線,黑色的麵罩,雙目如炬。
“城市獵人”?!
“允娜,這是什麼時候照的?”尹英善回過神來,指著照片上的澤井亮問。
“什麼?”金允娜見尹英善手中的錢包,伸手拿了過來合上,神情有些不自然,“是之前采訪的照片。”
“允娜,這個澤井亮他平時有什麼地方古怪嗎?”尹英善希望從金允娜口中打探一些情況。
“古怪?什麼意思?”金允娜微微一驚。
“比如……比如很多黑色的衣服,或者動作比較敏捷,常常夜間晚歸之類的?他是不是常常跟你打聽LT的事情?”
站在門口的澤井亮眼瞳微微一凜。
金允娜眉心微微斂起,心髒加速跳了起來。難道尹英善察覺到了“城市獵人”的什麼情況?但是她的表情依然自然而平靜:“都有啊。”聽到這裏,澤井亮輕輕攥緊了手指。
尹英善眼底放出驚喜的亮光,急切地問:“是嗎?”
金允娜點點頭:“黑色的晚禮服,他幾乎擠滿了兩個櫃子,他很少有其他顏色的禮服,動作敏捷的話……拍攝MV時有跳舞情節,他的平衡力真的很好,舞姿也華麗。至於晚歸那是肯定的啦,藝人沒有一個作息是正常的,很多活動都是晚上舉行,還要喝酒什麼的呢。關於LT,他倒沒跟我打聽,不過他手下的助理倒是常常問我LT高層的喜好,想要給高層們送禮。”
金允娜說完,抬頭看著尹英善,一臉疑惑,“英善哥,你怎麼突然對澤井亮這麼感興趣?你不會也是他的歌迷吧?”門口,澤井亮的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笑容。
“呃,沒有啦,我隻是隨便問問,嗬嗬。”尹英善擺擺手,眼底浮起一層失落。他抬手看看表,站起身來抱歉地說,“允娜,我還要處理崔大誌的事,得先回去了,晚上再來看你。”
“嗯,謝謝你,英善哥。”金允娜點點頭,躺回床上,將被子拉上來蓋好。
尹英善沿著空空的走廊離開時,並沒有注意到,他一直在尋找的“城市獵人”此刻就站在他一根石柱後看著他。尹英善走後,“城市獵人”透過玻璃再次望了金允娜一眼,轉身悄然離開了。
(2)
當護士說一名叫“樸美貞”的女士來探望她時,金允娜疑惑地說對方也許找錯了人。但護士再次回來說:“那位美女說,想找你談一談有關“城市獵人”的事情。”
金允娜霍然坐起,渾身冰涼。仿佛被突然浸入了一桶冰水之中,頭皮有些微微發麻。對方到底是誰?來談談有關“城市獵人”的事情?!
當那位名叫“樸美貞”的女子推門進來時,金允娜不禁睜大了眼睛。這女子她見過很多次。是與澤井亮關係十分親密的那名妝容妖冶的女子。
原來她叫樸美貞。隻不過今天的她衣著依然時尚華麗,但臉色明顯透著一抹疲憊與蒼白。明亮的眼眸中流轉著迷蒙的光芒。
“請坐。”金允娜指了指床邊的座椅,不明白為什麼這女子突然來找自己。而且,關於樸美貞與澤井亮的真正關係,她從未過問過。她認為,如果是重要的事情,澤井亮都會告訴自己的。他沒說,她就不會去問。
“我是井亮的助理,我叫樸美貞,第一次正式與你見麵,沒想到是在這樣的場合下,我很抱歉。”樸美貞神情有禮,微微透著冷靜的倨傲在床邊坐下。
“呃,是的。”金允娜點點頭,不知該說什麼好。
“我們的時間不多,就請允許我長話短說。”樸美貞下頜微微抬起,目光直視金允娜。
“好,請說。”金允娜示意她繼續。
“井亮是‘城市獵人’的事想必你已經知道。我一直為井亮工作,協助他完成‘城市獵人’的工作,下麵我想說的都與此有關。”樸美貞開門見山說道。
金允娜呆呆地望著樸美貞,震驚不已。這個女子是澤井亮的私人助理?怪不得,之前總是出現在澤井亮身邊,原來,她是知道澤井亮“城市獵人”身份的人。
“井亮的父母在十六年前同一天過世,死亡原因是粉塵吸入性肺炎惡性感染,常年辛苦勞作的體質缺乏抵抗力,而且沒有及時醫治導致器官衰竭而死。醫院的鑒定為,過勞死。”樸美貞的麵容冷靜,聲音冰冷如同雪山寒霧,金允娜一陣寒戰,心底湧起莫名的不安。
“過,過勞死嗎?”金允娜的聲音如同細蚊,與其說是在確認對方的話,倒不如說是下意識的震驚反應
樸美貞點點頭:“因為父母同時去世,所在的工廠上報公司,會長非但沒有給出相應的補償,而且將過勞死的信息及時封閉,對外宣布井亮父母的死亡是自己的胃病不治而亡。九歲的井亮打算被送到孤兒院,但之後幸運地被父母的好友接到了海外撫養。”
金允娜呼吸急促起來,她覺得一陣眩暈,心底的不安感越來越強烈,仿佛一頭凶猛的怪獸要咆哮著衝出來將自己撕裂。
“井亮父母所在的工廠就是你很熟悉的LT製造業工廠,當時擔任會長的是剛上任的金太成。”樸美貞冷冷地注視著金允娜,聲音不夾雜一絲感情,仿佛她隻是一個冰冷的機器人在播送早已錄好的語音。
金允娜捂著胸口,大口喘著氣,心口撕裂般的痛楚襲來。
我的父母,在血汗工作連日的勞作,過勞而死。他們在同一天離開我,那年我九歲。
怎麼樣,這算是個大新聞吧?你要進行下專訪嗎?
月光下,澤井亮雙眸中那層清冷而悲傷的光霧,殘忍地撕開自己血淋淋的傷口。但是他卻是在微笑著。那微笑是金允娜所見到過最令人心碎的笑容。那麼,導致他失去珍愛的父母,遠離國家生活,長大,在年複一年仇恨的滋長中成長的根源,果然……是自己的父親嗎?!
“十六年來,井亮都是在為這一天而戰,他的終極目標,就是你的父親——金太成。”樸美貞直視著金允娜。
空氣似被抽空般死寂。金允娜張嘴想要呼吸,四周卻是冷凝的透明塊狀固體,肺中無法吸進一絲新鮮空氣。
“擊敗金太成,將他的所作所為公之於世,是支撐著井亮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動力,但是誰知道,這動力居然會有遇到阻礙的一天。”樸美貞嘴角浮起一抹嘲諷,看著金允娜,“你,是井亮複仇的絆腳石。”
“什麼?!”金允娜心中驚痛,似乎無法呼吸!
“井亮已經掌握了你父親最關鍵的罪行證據,但是你的父親卻至今在逍遙法外。井亮沒有行動,他痛苦到無法去前進哪怕最微小的一步!這都是因為你的緣故!”樸美貞淩厲的目光射穿金允娜孱弱的身體,“如果他無法為父母複仇,那麼他就失去了生命全部的意義,但是如果複仇,將會無法陷入另外一個地獄。”
樸美貞突然慘然一笑,將目光收回,喃喃地說:“這難道是井亮的命運嗎?他終究隻是被上帝拋棄的孤兒。”
“所以,你,你來找我是因為……”金允娜捂著胸口,顫抖著聲音問。
樸美貞轉過臉,半晌開口:“不因為什麼,我隻是想讓你知道這一切,隻是想讓你知道井亮在背負著什麼。事到如今,我想不到他會怎麼樣。你父親的罪行證據已經放在他身邊好幾天,他卻隻是將自己關在屋中。如果你不存在的話,井亮就不會這麼痛苦!也許,你知道自己該做點什麼。”
樸美貞有些憤恨地看著金允娜,此刻,她的胸口翻湧著無盡的苦澀與心痛。她深愛著的男人,此刻徘徊在極度的痛苦之中。她隻想為他做什麼,但是卻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了。那感覺令她即要崩潰。
如果你不存在。
如果,你不存在……
眼淚奪眶而出,金允娜飛快地用衣袖擦拭掉眼角的淚。
如果,自己真的不存在了,澤井亮肩上那些可怕的負重會不會少一些?樸美貞此來的目的,就是希望自己能夠徹底從澤井亮麵前消失嗎?
“我要走了,今天告訴你這些希望你可以記得,也可以都忘掉,隻是不要對任何人提起。我想這一點對你的信任,你應該還肩負得起。”樸美貞說著站起來,冰冷倨傲地轉身離開。
門被輕輕合上,金允娜仿佛所有的骨頭都被抽走,癱軟在床上。
(3)
金允娜幾次打開手機,按下那熟悉的號碼,但總是在最後停止了。她失神地合上手機。將手機放回包中。此刻的她,又有什麼資格問候他?就算接通,她該問些什麼?
午後的陽光漸漸隱在厚厚的雲層之後,金色的亮光也漸漸褪去了熾熱。風漸漸涼了下來,勢頭也更猛烈了起來,吹開窗戶,將薄薄的紗簾卷起,舒開,然後又卷起。
護士匆匆將窗戶關上又匆匆離開。金允娜注視著護士的背影,覺得無論如何都無法繼續安坐在病床上。空氣中似乎有一隻透明的巨手掐著她的脖子,讓她無法呼吸,她感覺一陣窒息般的難受,似乎氧氣隨著呼吸而從身體中逃逸出去。
綁著石膏繃帶的胳膊已經換過了一次藥,護士說胳膊隻是輕微的脫臼,明天就可以拆掉固定石膏。可她現在就想將這厚厚的石膏砸掉,似乎重重的石膏壓迫著她最細微的神經。
金允娜站在落地玻璃前,望著醫院外高聳的樹木在風中搖擺著枝葉,鳥兒成群地從樹叢間飛起,刺向灰白的天空。之前還是一派明朗清澈的藍天,此刻被蒙上了暗暗的陰霾。如同她的心一樣。她打開窗戶,讓冷風透進來,一股風狂烈地卷起她的長發,一陣暴雨的味道迎麵而來。
十六年來,井亮都是在為這一天而戰。他的終極目標,就是你的父親——金太成。
你,是井亮複仇的絆腳石。
金允娜的雙眸閃動著,黑暗的微光在眼底深處跳躍著。嘴唇蒼白沒有一絲血色。
如果,你不存在的話,井亮就不會這麼痛苦!
金允娜的眼睛微微眯起,窗外的風開始肆虐,更加冰涼了。不,她無法繼續待在這寂靜的病房,她覺得自己要爆開了,她想去外麵透透氣,哪怕隻是一會兒也好。
她轉過身,用一隻手笨拙地穿上了外套和長褲,輕輕打開門,趁著護士們不注意,沿著走廊飛快地走出了醫院。
醫院草坪上散步的病人們都已經不見,隻有安靜的白色長椅。金允娜穿過醫院門口的花園,走出了醫院。街頭車流不息,行人形色匆忙,大家都知道,一場大雨即將來臨。在匆忙的人群中,金允娜緩慢甚至遲滯的腳步顯得十分不同。
她不想快點走,她也不知道該去哪裏。連自己要去的方向都不知道的人,走得快或者慢,又有什麼分別呢?打著石膏的手吊在胸前,另隻手插在大衣兜中。風不斷吹亂她的長發,在半空揚起,絲絲縷縷,宛如一群黑色的精靈在狂舞。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在一條幽靜的小路上停下了腳步。樹在小徑的兩邊搖晃著,透明的風穿過樹枝,拂著潔白的星星草和紫色的燈芯蘭。小徑盡頭,一泓碧藍的水出現在麵前。圓形的湖泊如一塊鏡麵刻著無數劃痕的鏡子,不再明亮。
金允娜的手指微微蜷緊了,臉孔如脆弱的梨花般蒼白無色。
這不是……天鵝湖嗎?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走到這裏?
記得自己和澤井亮真正意義上的麵對麵認識,就是在這裏開始。當時他倆還因為歌迷的追逐而跳上了白色樺木船,一起遊到了湖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