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不必擔心,我不會那樣做的,就算是在我患上抑鬱症的時候,我也不曾那樣做過。因為對我來說,死或許是一件快樂的事情,所以我不能那樣做。
我必須活著,背負著痛苦而活著。
馨雅又拉著我說了幾句,然後就拿了衣服進衛生間洗澡去了。
水聲“嘩啦啦”的,我枕著水聲,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睡夢中,有個人背對著我站在一片樹蔭下麵,盡管隻是一個背影,就足夠讓我雀躍起來。
“顧白!”夢中的我,大聲喊著他的名字,可他回過頭來的瞬間,就像一團煙霧一樣,消散在了那片樹蔭下麵,仿佛從頭到尾他都沒有出現過一樣。
第二天醒來,我的枕頭是濕的,大概是昨晚做夢的時候又哭了吧!
“小夏!”馨雅看著我的臉驚呼了一聲,“你的眼睛什麼情況!”
“眼睛?”我不解地看著馨雅,不知道她在驚訝什麼。
馨雅直接將我拽到鏡子邊上,她指著鏡子裏的我說:“你自己看,你這眼睛都腫成核桃了。”
也對啊,昨天哭得那樣厲害,做夢還哭了,眼睛肯定會腫起來吧。
“可能是睡覺前喝了水吧。”我隨便找了個理由對付過去,“走吧,快要上課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昨天哭過的緣故,一上午腦袋都是昏沉沉的。下午體育課的時候,我站在操場邊上,因為總是走神,被一隻網球砸中了額頭。
雖然沒什麼事情,但馨雅還是執意拉我去了醫務室。
“我下課的時候再來帶你回去。”馨雅說完,就繼續回去上課了。
因為沒被砸傷,校醫看我精神不太好,就讓我進裏麵休息一下。我推開門走進去,卻意外地看到一個人也在醫務室躺著。
03
“顧老師?”躺在靠窗戶那張床的,是我們班的輔導員顧皎。
他靠在墊高的小床上,手上拿著一本雜誌,正慢慢地看著,聽到我的聲音,這才緩緩地抬起頭來。
“是伊夏同學啊。”他看到我,狐狸似的眼睛彎了彎,“你眼睛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忽然腫起來了。”我說著,在他邊上的那張空床上坐下。
顧皎盯著我看了一會兒,然後從病床上下來,將雜誌仔細地合上放在一邊,這才走了出去,過了五分鍾的樣子,他又回來了,回來的時候手裏多了一樣東西。那是一個冰袋。
他走到我身邊,在我發愣的時候,將冰袋放在了我的眼睛上。
“女孩子眼睛腫著可不好。”他的聲音帶著一絲笑意,“不管什麼時候,作為一個女孩子,要時時刻刻保持自身的形象。”
我原本想對他說聲“謝謝”的,可是他絮絮叨叨地和我說了好些話,說得我心煩氣躁,那聲“謝謝”便憋在了嗓子口,再也說不出來。
好不容易等他碎碎念地說完了,我眼睛也敷得差不多了。他將冰袋拿走,放回原地。我覺得眼睛上很涼,但是之前一直有的澀澀的感覺已然消失了。
他回來之後繼續躺在醫務室的病床上,翻開雜誌接著之前看的地方繼續往下看。
“老師身體也不舒服嗎?”總要說點兒什麼吧,不然沉默著太奇怪了。
顧皎沒有看我,而是專注地看著雜誌,回答道:“忙裏偷閑,醫務室是最好的偷懶場所了,你說對不對?”
他說到這裏,特地瞥了我一眼,用一副我們是同道中人的眼光看著我。
我忙說:“我才不是來偷懶的。”
“那為什麼在這裏?”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我,“你看上去,並沒有什麼問題。”
“我是被球砸中額頭了。”我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那裏雖然沒有被砸傷,但是摸上去還是會覺得疼,明天應該會發紅吧。
“嗬嗬。”他忍不住笑出了聲音,“真像是伊夏你會做的事情呢。”
“你是在嘲笑我嗎?”心裏有些鬱悶,為什麼這樣的家夥能夠成為大學的輔導員?
“沒有,我隻是想笑而已。”他拒不承認。
不想和他再說下去,我轉了個身,背對著他躺下來。
不知道什麼時候,躺著躺著睡著了。睡夢中,依稀感覺有人給我蓋了個被子,有人對我說了一句什麼,我睡得有點兒沉,便沒有聽清楚那人說了什麼。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黃昏了,靠窗的那張病床空著,顧皎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離開了。被子被疊得很整齊地放在那裏,被子上還壓著一本雜誌。
開著的窗戶,有風吹進來,白色的紗幔被風吹得蕩起來又落下去,窗外是大把大把的火燒雲,天地萬物都被抹上一層淺淺的暖橙色。
“醒了嗎?”一個聲音傳進我的耳中來,我驚得回頭看了一眼,卻發現坐在醫務室門口的人,竟然是喬言。
他怎麼會在這裏?
我正想問,他就自己說了出來:“我來這裏買點兒胃藥,卻意外發現你在這裏。”
“你在這裏多久了?”我下了床,這一覺睡得太長,大概睡了有四個小時,不過醒來之後,腦袋不會再像之前那樣昏昏沉沉了。
“沒多久,也才剛來。”他是這麼回答我的。
他這麼說我也不再追問,有時候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好。
我忽然想起馨雅之前說,下了課就來帶我回去的,也不知道那家夥去哪裏了,估計都把這事兒忘幹淨了吧。
“吃晚飯去吧。”喬言忽然對我說道,“我知道學校附近有一家特別好吃的燴菜。”
“我還要等馨雅,我和她說好了一起吃晚飯的。”我想了想,還是決定用馨雅來當擋箭牌,這是最好的辦法,可以拒絕得不那麼刻意。
正說到這裏,眼尾掃到一個人影朝我飛奔而來。
“小夏!”是馨雅的聲音,她跑得氣喘籲籲的,來到我麵前後,想和我說話,卻看到了站在我邊上的喬言,她愣了一下,跟著就用力瞪了喬言一眼,“我來晚了,顧老師下午忽然喊我去幫個忙,我以為很快就搞定的,沒想到一直忙到現在。”
我有些吃驚,顧皎喊馨雅去幫忙?為什麼,他下午的時候不是在醫務室偷懶的嗎?他到底打的什麼主意?或者說,顧皎到底想做什麼?
總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感覺,可是仔細去想,又抓不住什麼蛛絲馬跡。
大概是我想多了吧,我隻能這樣說服自己。
“忙到現在,一起去吃飯吧,我請客。”喬言在我開口說話之前,搶先一步說,“怎麼樣?”
“你請客?”馨雅狐疑地看著他,“你這家夥到底打的什麼主意?”
“沒什麼,就是想請你們吃頓好吃的。”喬言微微笑著看馨雅,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我看向馨雅,想給她使個眼色讓她別答應,隻是馨雅卻一直盯著喬言看,沒有注意到我的眼神。
“隨便吃什麼都可以?”馨雅不懷好意地問。
“當然。”喬言肯定地說。
馨雅轉身就抓住我的手臂說:“就這麼定了,小夏,我們今天去吃頓好的,反正有人請客。”
“可是……”我想再說點兒什麼,然而馨雅已經一副就這麼定了的架勢,不由分說地拽著我就往前走。
事已至此,我再說拒絕的話,就顯得很假很矯情了吧。
想到這裏,我便不再說什麼,隻想著什麼時候,找個機會將他請吃飯的人情還掉就好了。
一開始我有些擔心馨雅不懂分寸,會點很貴很貴的菜,不過我的擔心似乎有些多餘,馨雅其實一直都不是個出格的人,她挺懂分寸的。
吃完飯再回學校,天早就黑了。不是月中,月亮仍然沒有,隻有漫天繁星,像是綴在黑幕上的寶石,一閃一閃,熠熠生輝。
“小心一點兒!”在我抬著頭看著星星的時候,一輛車從我邊上擦了過去,喬言眼疾手快地拉住了我,“走路不看路,很危險的。”
“謝謝。”我忙說了一聲。
“嘖嘖,有人扶著真好。”馨雅壞壞地笑了一下,“不像我們是孤家寡人啊。”
“馨雅!”我被她說得有些不好意思,“別胡說。”
“我才沒有胡說呢。”馨雅吐了吐舌頭,縮回了腦袋,不再說話。
一路再無什麼風波地回了寢室,總覺得今天一天好漫長,明明一天固定都是二十四個小時,白天的時間更是隻有十幾個小時而已,可是我有種一天過了好幾天的錯覺。
晚上洗好澡上了床,閉上眼睛正想睡覺,馨雅忽然喊了我一聲:“小夏。”
“嗯?”我應了她一聲,其實我並不太困,下午睡了半天,現在完全沒有睡意,隻是累了,想閉著眼睛養精神而已。
“其實啊,我覺得喬言這個人還不錯。”她想了想說,“如果小夏你喜歡他……”
“我不會喜歡他的。”我打斷她的話,“馨雅,你知道,我這輩子大概都不會和誰在一起了。”
“好吧。”馨雅翻了個身,嘴裏低低地嘀咕了一句什麼,但是我沒有聽清。
後來我曾經想,假如這個時候,我聽清楚了她說的那句話,那麼後來很多很多事情,就不會變成那個樣子了。
然而這世上最最殘忍的,就是沒有假如,沒有如果。
04
時間一天一天在走,流水似的一去不回頭,一切都開始歸於平靜。喬言總是出現在我麵前,也不會讓我覺得緊張或者排斥,所有的一切,都漸漸地變成一潭幽靜的湖水。
如果不是伊秋來找我,我想這種平靜的生活會一直持續到這個學期的結束,甚至是整個大學的結束。
開學也有兩個多月了,但是除了開學那天一起來學校之外,伊秋並沒有來找過我。當然如果可能,我希望她永遠都不要來找我。
曾經的姐姐,是最最溫柔的、總是護著我的、照顧我的好姐姐,可是現在的姐姐,麵對我的時候,永遠都是憤怒的,像野獸一樣張牙舞爪。什麼話最傷人,她就挑什麼話對我說。
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是因為一個顧白嗎?
隻是因為一個顧白嗎?
我不明白。
伊秋來找我的時候,我和馨雅才上完一節大課,她來得氣勢洶洶,站在教室門外大聲喊我:“伊夏,你給我出來!”
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我的身上,那是三個班級一起合上的大課,那些人的目光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來。
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像鴕鳥一樣,挖個洞把自己埋起來。因為我不想麵對伊秋,不想麵對那些會讓我覺得痛苦的事情,可是我不得不出去見她。
我知道,我越是不出去,她就越是憤怒。
隻是我不知道,為什麼她要來找我,我明白,不隻是我不願意見到她,其實伊秋也不願意見到我。她喜歡顧白,而我是害死顧白的人,她見到我,便會想起那些不快樂的事情。
所以如果可能,她也絕對不會來找我的。
我一腳才踏出教室,臉上便火辣辣一痛,伊秋尖銳的嗓音跟著就傳進了我的耳中來:“伊夏,你太過分了!”
我錯愕地僵在那裏,我想過伊秋來找我,必定是帶著怒氣來的,可是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事情,讓她一上來就狠狠甩了我一個巴掌
,甚至說出“伊夏,你太過分了”這種話。
耳邊是喧囂的人聲,他們在竊竊私語,我知道,但我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