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突然的真相(1 / 3)

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有比悲傷更悲傷的事嗎?

那就是,你原本沉浸在一件讓你難過的事情中,可是你猛然間發現,其實自己連悲傷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有人比你更可悲。

【一】

那晚,我最終沒有見到小泥巴追出來找我。

不知道他有沒有一絲一毫地擔心我,我一個人待在跟小泥巴常待的大榕樹下,從心裏到身體都很冷很冷,冷到幾乎無法承受。

小泥巴會不會來找我?

他知道要在哪裏找我嗎?

他應該知道的啊!

整個孤兒院,除了這棵盛載著我們滿滿幸福的大榕樹下,我還能去哪兒呢?

翌日清晨,我被刮入脖頸的寒風凍醒,睜開疲憊的雙眼,發現整個人都被凍得僵直了。

小泥巴,他始終還是沒有來找我……

我是不是本來就不應該有什麼期待?

淒涼的心情在這尚未大亮的冬日淩晨顯得格外寒徹入骨。

冬日日短夜長。

抬手看了一下凍紅的手腕上那隻戴了好多年的舊手表,發現已經快六點了,忽然想起今天是學校設計大賽結果出來的日子。於是,我隻好收起壞心情,強打起精神,努力將昨晚的一切遺忘,連屋都沒有回,隻是隨意在附近的水龍頭上往臉上澆了一把冰冷的涼水,讓刺骨的寒意瞬間澆醒自己。

嘴裏哈出幾口熱氣,撲散在凍腫的手上,幾根手指癢痛難耐,隱約有幾顆凍瘡印在上麵。

忍不住地彎起嘴角自嘲,嘿,又醜了。

我在學校的大門口等了約莫半個小時,才看到門衛徐徐地趕來開門。

其實是我自己來得太早了,還沒到門衛上班的時間,我就已經在這裏等候了。

因為我不知道除了這裏,還能去哪兒。

暫時不太想回孤兒院,不太想看到小泥巴。

每個人的心裏都存在著一個不容觸碰的點,就算我知道,小泥巴總有一天會離我而去,就算我知道,他此刻對我的感情依賴會慢慢耗盡,就算我知道,我的小泥巴還是會變回人家的許翼冰,可是,這些並不代表我可以接受小泥巴不相信我。

我以為小泥巴很懂我,他能看出我內心的悲傷、我的孤獨,懂我如他。他為什麼不相信我呢?

他真的以為我是那種為了感情會不擇手段傷害沈若青的人嗎?

唉,小泥巴,你第一次讓我這麼失望,這麼難過。

到了教室,久凍的身體才覺得有些回暖。

無人的時候,教室裏的門窗都是緊閉的,所以在冬日,人一走進去就會覺得特別暖和。

而凍了一晚上的我,更覺得這份暖意有些過了,手上的凍瘡開始奇癢難忍。

陸陸續續地有人來上課,有人在嬉笑,有人在打鬧,歡聲笑語縈繞在周圍,不禁讓人覺得整個世界都暖了起來。

中午,大家都離開教室去吃飯了,唯獨我一個人還留在教室裏。

身上沒有帶錢,所以不能起身去買吃的。

不過,我也不餓,隻是覺得胃裏空蕩蕩的,有些冷。

陽光從窗外照射進來,我忍不住收緊身上的舊棉服,頭枕在雙臂上,微微地閉上了眼。

也許,睡一覺能減輕一下胃裏不舒服的感覺。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做了一個很純粹的夢,夢裏什麼人都沒有,隻有陽光融化著冰雪,身子一半冷一半熱。

我的意識漸漸有些模糊,感覺自己好像生病了,頭重得抬不起來。

最終,我被人推醒。向來被同學們冷落的我,桌前突然圍聚了好多人,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讚許的光芒。

有人率先伸手,親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咧著嘴大笑:“沈若青啊,你好厲害哦!第一次參加比賽,竟然就拿了第二名,第一名是歐陽錦程學長。可是你要知道,很少有新生能勝過厲害的學長學姐,拿到前三的。”

“是啊!沈若青,你的得獎作品被展覽出來了,太讚了啊!雖然仍然有人說你的設計跟歐陽錦程學長的設計很像,不過我相信歐陽錦程學長,他都覺得你沒有抄襲,那你肯定是沒有抄襲啦!你的確有自己的實力。不然,拿我們這些人來說,就算讓我們去抄,也一定抄不出歐陽錦程學長設計的半分精髓。”

“沈若青,你要轉班了,第二名可以直接轉去A班了,好羨慕啊!”

“最令人羨慕的是,歐陽錦程學長竟然把你編入他的設計團隊了。代表我們學院參加國際服裝設計大賽的名單出來了,裏麵就有你。你跟歐陽錦程學長他們一組。天哪,真的好羨慕你。”

……

我聽著大家你一句我一句的話,腦子裏亂亂的,唯一的疑問是,他們在說沈若青,關我什麼事啊?沈若青不是還在孤兒院我那間房間裏嗎?為什麼會在這裏?

然後,茫然了很久,意識才有些清醒,我慢慢地記起,自己進這個學校以來就一直盜用著“沈若青”這個名字。

突然想,如果那些人口中的“沈若青”全部換成“姚曉墨”,那會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

一定很棒吧!

【二】

摸摸額頭,指尖傳來一股灼燒般的炙熱,怪不得感覺那麼難受,我好像發燒了。

渾身無力地站在歐陽錦程教室的門口,這應該是我第三次主動來找歐陽錦程了吧。

他們班的同學一看到我,就朝我吹口哨,嘴角掛著戲謔的笑容,打趣道:“喲嗬,沈若青,你又來找歐陽錦程啊!”

我手裏拿著剛才導師給我的參賽者詳細信息統計單,微微地點了點頭,然後就聽到有人熱心地幫我喊:“歐陽錦程,沈若青又來找你了。”

歐陽錦程還沒有出來,我兀自一個人頭昏腦漲地站在他教室外的走廊裏,思緒翩躚。

手上這張單子上,需要填每個人的真實資料,包括家庭住址、出生年月日等等。

我是個孤兒,不知道自己何時出生,更沒有身份證,而一旦填寫這個,我必須要用我的真名,借用“沈若青”這個假名的事最終會被戳穿。

比賽能得獎,我很高興,可是我沒想過歐陽錦程會這麼看得起我,將我帶進他的團隊,甚至還給了我參加國際大賽的名額。

這樣突如其來的好運,讓我覺得無所適從。

麵對他的信賴,我更加覺得利用“沈若青”這個名字,既是對他的欺騙,也是對他的侮辱。

我決心跟歐陽錦程坦白,這麼信任我的他,我實在是做不到再繼續欺騙下去了。

我如果再利用他對沈若青的“特別”來關照我,就太無恥了!

然而,我萬萬沒有料到,老天爺竟然連一個悔過的機會都吝嗇地不願意給我。

還未等到歐陽錦程從教室裏出來,我先遇上了很久不見的肖恩菲。

我沒有想到,肖恩菲竟然跟歐陽錦程是同年級的,更沒料到會正麵與她相遇,而她竟也一眼就認出了我。

“姚曉墨,你怎麼在這裏?你上次沒有騙我,你真的在我們學院上學了?”

不明情況的肖恩菲突然朝我跑了過來,表情驚愕地喊道。

她的話瞬間將周圍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來。

有認識我的人驚疑地問肖恩菲:“她不是叫沈若青嗎?你為什麼叫她姚曉墨啊?”

“對啊,你沒認錯人吧?她明明是沈若青啊!這個月設計大賽的二等獎得主,一年級的新生,你不會不知道吧?”

……

我瞬間覺得頭疼得很厲害,我知道,有什麼東西被無意中揭開了。我的目光觸及站在人群背後,從教室裏出來的歐陽錦程,我好像看到了他冰冷的眼眸裏漸漸生起的怒意。

我的耳邊充斥著肖恩菲跟別人爭辯的聲音,手被肖恩菲拉著,不知情的她強迫著我跟大家解釋。

“沈若青?你們說她就是最近學校裏那個很有名的沈若青?不會吧!笑死人了,她明明就是姚曉墨好吧!我姐都認識她好久了!”

“姚曉墨,你快跟他們解釋,你是不是叫姚曉墨?住孤兒院的姚曉墨?”

“姚曉墨,你怎麼會叫沈若青呢?”

“姚曉墨……”

……

肖恩菲不停地搖晃著我的身體,我沒有回答,隻是咬著幹裂的嘴唇,目光緊緊地看著朝我走近的歐陽錦程。

我好像聽到了周圍的人倒抽冷氣的聲音,還有歐陽錦程壓抑著的呼吸聲。

“你說,你到底叫什麼?沈若青?還是,姚曉墨?”

歐陽錦程的身體朝我逼了過來,我的心緊緊地懸起,對於他的質問,我無話辯駁。

“我可以理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可是我無法原諒別人拿著我的弱點來利用我。我隻問你一句,你到底是誰?如果你不叫沈若青,請你就此從我的眼前離開,我不需要你這樣的人留在身邊,提醒著我曾被欺騙。如果你叫沈若青,那麼告訴我,姚曉墨又是誰的名字?”

姚曉墨是誰的名字呢?

姚曉墨是我的名字,屬於一個跟沈若青有著完全不同人生的孤兒。

在一片斥責聲中,我沉默著離開了。

每走一步,都萬分沉重。

事已至此,我還能為自己說些什麼呢?

我的確撒了謊,欺騙了大家,不是嗎?

“肖恩菲,原來你早就認識她啊,你怎麼不早說?害我們被騙得那麼慘。”

“你們又沒問我,我怎麼知道你們老說的沈若青就是姚曉墨啊?”

“她是孤兒院的孩子啊?怪不得沒錢交學費。”

“不過,她看上去也很可憐啊,那麼瘦,臉色也不怎麼好。”

……

“歐陽錦程,你怎麼了?”

“哇,怎麼追上去了?不是翻臉了嗎?”

……

身後一陣混亂,我腳步虛浮地往前走,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

孤兒院回不去了,教室也回不去了,我該怎麼辦?

該去哪裏?

突然,手臂被人用力地攥住,我驚愕地抬頭,看到歐陽錦程一臉陰沉地站在我的麵前,嘴角掛著陰冷的笑。

“你是欣欣孤兒院的?”

我一頭霧水,不知道歐陽錦程突然說這個是為了什麼。

姚媽媽的孤兒院的確叫“欣欣”,可是這跟歐陽錦程又有什麼關係?

“姚曉墨是吧!嗬,你早知道她在你們那裏對吧?你明知道我在找的那個人在哪裏,卻隱瞞了我這麼久,以後也不打算告訴我,對嗎?你是怕人知道你假用了沈若青的名字,所以隱瞞了這一切嗎?你以為自己不說,就可以用謊言瞞天過海了嗎?以為隻要你不告訴我,我就找不到她了嗎?姚曉墨,你怎麼會是這樣的一個人?”

歐陽錦程冷笑了一聲,每句話語裏都帶著尖尖的刺,直刺著我的心。

我呆愣地望著歐陽錦程冷漠的眉眼,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找到沈若青了!

他知道沈若青最近一直待在孤兒院了!

他也知道,我向他隱瞞了沈若青在孤兒院的事,而且隱瞞了這麼久。

這一刻,歐陽錦程是徹底討厭我了吧!

我既是個騙子,又是個虛偽的隱瞞者。

【三】

整個人如火燒般難受,想找個地方靠一靠,可是放眼望去,隻有車水馬龍的馬路,沒有可以閑坐的長椅。

歐陽錦程說:“姚曉墨,你走吧,不要再來逸飛了。”

心中有股強烈的惡心感,我扶著路邊的梧桐樹,拚命地幹嘔著,可是什麼也吐不出來,隻剩下眼淚在眼眶中打轉。

其實我很想跟歐陽錦程說,能不能不要趕我走?我真的很喜歡這裏,我喜歡學服裝設計,我喜歡聽他講那些我從未接觸過的專業知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