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六章(2 / 2)

元鳳儀站起身,坦然回應著葉長臻怒火中燒的注視,慢慢走近他,忽然一抬手,清脆的一記掌摑,結結實實地扇在葉長臻的臉上。

葉長臻錯愕,因為從小到大,元鳳儀對他哪怕有過嚴厲的教導卻也從未動過手,但今日這一掌沒有任何收斂,可以說用盡了全力。

元鳳儀麵不改色,少有地在葉長臻麵前表現出激動,斥道:“是我縱容了你這麼些年,現在你為了一個蜀國人能這樣跟自己的母親說話?”

“你自己做了什麼,自己清楚,非要我說明白?”元鳳儀身為國母的威儀讓克製的憤怒更具威懾,她道,“我已幫你壓下了私自放走蘇扶臣的事,是你自己選擇放棄弄雪。”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

元鳳儀撫上葉長臻已經發紅的那半邊臉,恢複了以往溫和慈愛的模樣,道:“吉奴,這世上凡事都要講求公平,你帶走了蘇扶臣,那麼由我處置弄雪有什麼不可以?不然你以為,你能將蘇扶臣送出皇宮,還能讓他離開徽京?離開陳國嗎?”

“你都知道?”葉長臻愕然,“你什麼時候知道的?”

“她且懂以命換命的道理,你為什麼還要執著?”元鳳儀用著最溫柔的語調,告訴著葉長臻最殘酷的事實,“她徹底將自己留下,任由陳國處置,才是真正表達了要送蘇扶臣離開的決心,而你,不過是完成她心願的工具。她是在跟陳國做交換,不是你。”

“不,你胡說,不是這樣的。她答應過我會走,她不會這麼傻的。母後,你騙我。”

“我把她的屍體給你,你要如何?為她開墳立碑?還是將她送回蜀國?這些我也可以做,不需要你與她再有關聯,你懂嗎?”

“不,這不一樣。她答應要跟我走,我答應了會帶她離開皇宮,離開徽京。我不能食言。”葉長臻懇求道,“母後,你把弄雪的屍體交給我,求你,把她還給我。”

元鳳儀卻道:“那晚的火太大,整座小樓都燒塌了,什麼都沒剩下,包括弄雪。”

“不可能,這一定不可能!”葉長臻漸漸失控道,“怎麼可能什麼不剩?假的,一定是假的。母後,我求你,你讓我再見見她!”

“那我給你一個選擇,要見她,就把蘇扶臣抓出來。”元鳳儀道。

“母後……”

元鳳儀冰冷絕情的模樣讓葉長臻倍感絕望。

“你要救活人,還是安置一個死人,你自己斟酌。”元鳳儀道,“過去就是凡事都縱著你,稍有不合意就任性離宮,一走數月不知返。如今你還私自放走蜀國質子,這事如果傳出去,你考慮過後果嗎?需知你皇兄還在前線督戰,你又做了什麼?”

元鳳儀的一番質問讓葉長臻腦中發懵,他好像確實做錯了事,但又似乎不是這樣的。

“吉奴,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我和你父皇不會追究,你也不要再執著。就當你從來沒有結交過蘇扶臣,也從來不認識弄雪。如今你皇兄不在宮中,你父皇龍體未愈,你不可以再任性了,知道嗎?”元鳳儀勸道。

葉長臻訥訥地站著,視線渙散,不知有沒有聽進元鳳儀的話。

“吉奴?吉奴?”元鳳儀擔心道,“你聽見我的話了嗎?”

早在葉長煜離開徽京時,葉長臻就已開始認清了自己的身份和責任,隻是盤桓糾結在一起的事情那麼多,他的成長和改變遠達不到葉齡安和元鳳儀的期望,甚至於憑借著一直以來獲得榮寵,他還有難麼一絲僥幸。

但這一次,弄雪用對他的欺騙和死亡徹底讓他明白了弱者生存在這個世上多多麼無奈且艱難的事,就連達成一個心願都需要付出這樣慘重的代價,而結果還是在掌權者的應允下才發生的。

葉長臻茫然地看著元鳳儀,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花了很長的時間,視線才有了焦距,他也才好像想通了什麼。

“母後,我聽見了。你的話,我都聽見了。”葉長臻喃喃地說著,“我……我不要找弄雪了……我不找了,再也不找了。”

葉長臻轉身,身子有些搖晃,像隨時可能跌到那樣,失魂落魄地往玉華殿外走去。

殿外的陽光明媚,明晃晃地鋪在葉長臻腳下,他一時間沒能適應這樣明亮的光線,眯起眼適應了一會兒。

眼前的宮道這樣寬闊,這樣長,仿佛沒有盡頭似的,但他卻不知自己應該在何處落腳,又該往何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