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宇殿內正寂,蘇扶臣踏入時竟有些不敢相信這是自己過去日日都要踏足的地方。
他腳步不重,但在此刻,即便是這樣輕微的聲音都足以引起殿內所有人的注意。
視線齊刷刷地都落在蘇扶臣身上,看得他從未有過的緊張,身子不由一震,連腳步都隨之停了下來。
還是蘇澈身邊的內侍認出了蘇扶臣,一時間不知是喜是驚,趕忙去向蘇澈稟告。
蘇扶臣就在原地等著,等內侍小跑著出來,告訴他,蘇澈召見。
蘇扶臣深深吸了口氣,再緩緩地吐出,積在心頭的壓力卻並沒有因此消散,他再定了定神,這才勉強往內殿走去,每一步都踏得他心神不寧。
終於見到蘇澈的那一刻,蘇扶臣不由屏息,站在幾步開外的地方望著半年間蒼老了許多的父親,不知應該如何開口。
還是蘇澈先向他招手,道:“上前來。”
蘇扶臣不敢耽擱,快步到蘇澈麵前,心中積壓多時的愧疚終於在這一刻爆發,雙膝一軟便跪在蘇澈麵前,顫著聲喊道:“父皇……”
沙啞的聲音回蕩在寂靜的天宇殿內,最後消止於他伏地不起的身影之上。
蘇澈拿在手裏的折子落下,正砸在蘇扶臣背上,他忙去撿,之後將折子拿在手裏,抬頭去看蘇澈時雙眼已經通紅。
分別半年有餘,父子二人都不似當初分別時的模樣,尤其是蘇扶臣,消瘦許多,連聲音都好似變了,看得蘇澈一陣心疼,但當目光落在蘇扶臣手中的折子上,看著他想要打開卻又不敢的舉動,他道:“打開看看吧。”
沉重的歎息讓蘇扶臣本就還未完平複的心情又起了波瀾,他垂眼去看那一本平平無奇的奏折,忽然失去了打開的勇氣。
蘇澈抬了抬手,是讓蘇扶臣起來的意思。
蘇扶臣這才站起身,動作做得慢,過程裏聽蘇澈補充道:“才從福元關送來的消息。”
手指收攏,手中的折子仿佛在瞬間重有千金。
從在殿外遇見蘇澈和蘇禮臣的情況來看,必然是福元關出了大事。
蘇澈又補充道:“你皇叔即刻就帶兵往福元關去了。”
蘇澈隻得蘇逸一個親兄弟,蘇扶臣自然知道這個“皇叔”指的是誰。
蘇扶臣終於鼓起勇氣去看折子上的內容,越看越是震驚,越看越擔憂前線的戰事。
最後,他又一次跪在蘇澈麵前,叩首道:“是兒臣的錯,給蜀國帶來如此災難,兒臣愧對父皇,愧對列祖列宗,愧對蜀國上下的臣民。”
蘇澈搖頭,又擺了擺手,滿麵苦澀與無奈,道:“不是你也是別人,但是扶臣,這次你可要千萬記住,再不可婦人之仁。”
聯想到秦然之前對自己囑托,再看著蘇澈那雙憂思深重的眼眸,蘇扶臣卻驀地茫然起來,問道:“如果是我們想要的結果,父皇還要兒臣下手嗎?”
蘇澈眼底又添了一層黯淡,像是認命了似的,道:“先下去吧。”
蘇扶臣退出天宇殿,並未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去了蘇逸府上。
聽聞是蘇扶臣到訪,蘇逸先以有要事在身為由拒絕接見,但蘇扶臣堅持讓人通傳,如此兩次之後未果,他便幹脆硬闖,這才終於見到了蘇逸。
過去風光霽月的三皇子如今落魄至此,想他離開燕京時何等陣仗,現在隻身歸來隻剩下這等狼狽,蘇逸又是鄙夷又是恨,眸光凶狠,道:“誰給你的膽子硬闖孤的淮王府?”
蘇扶臣淺淺行禮致歉後,亟亟問道:“皇叔帶去的糧草能支持多久?”
言下之意,便是蘇扶臣知道蘇逸暗中調糧一事,便是曉得譽城存量存在缺口。
蘇逸眸光一凜,眨眼間便拔出正要帶走的佩刀,架在蘇扶臣頸間,逼問道:“你還知道什麼?”
蘇扶臣此時卻臨危不亂,道:“孤不想再知道這背後還有什麼,隻想問皇叔,此去福元關究竟有多少勝算?孤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
“幫忙?”蘇逸似是聽見笑話一般冷冷一笑,道,“孤可不敢請三殿下你幫忙。”
“陳\/軍另辟蹊徑找到高處以火攻攻打福元關,已是給了當地守軍沉重一擊,耗下去隻會對我們越來越不利。皇叔為蜀國安危前往邊境,孤作為蜀國人,隻望能在此時協助皇叔打退陳\/軍,守住蜀國河山。”蘇扶臣道。
蘇逸卻不以為然,道:“行軍打仗的事,孤自有安排。你也說了事關蜀國存亡,你就老老實實在燕京待著,若是動了其他心思,等孤打退了陳國那幫蠻\/子,定會回來收拾你。”
“皇叔。”蘇扶臣道,“孤不敢對皇叔有所肖想,但陳\/軍來勢洶洶,孤實在擔心。孤確實不懂戰事軍務,過去也不能明白皇叔的苦心,如今大敵當前,孤隻想請皇叔放下成見,容孤盡綿薄之力。”
蘇扶臣說得格外真誠,蘇逸卻仍然不為所動,道:“現在蜀國需要的是敢於拿刀拿槍上戰場的勇士,入老三你這樣肩不能扛的文弱之流,老實待著,別再給我們添麻煩就該是我們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