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六章(完結)(2 / 3)

比起對外的榮寵富貴,應歸顏在宮裏卻極為低調。

身為國母,她的身邊隻有兩個貼身的宮女,雖在長明宮居住,但總是往宮中一處僻靜的宮殿去,每每去那裏連身邊的宮女都不讓跟著。

這日葉長煜下了朝會,到長明宮玉華殿時又發現應歸顏不在,他便親自找去那一處無名宮殿,果真見應歸顏坐在院子裏,曬著陽光,對著麵前半牆的薔薇花出神。

那是從牆的另一麵爬過來的薔薇,是從隔壁院子裏爬過牆頭蔓過來的,去年開花的時候,應歸顏還看見那半牆的薔薇花,紅得仿佛滴血一樣間或開在綠葉叢裏。

明明知道葉長煜來了,應歸顏卻沒有起身,哪怕他已到了自己身邊,她也隻當沒看見一樣,依然看著綠葉間含苞待放的花骨朵,眼中隱有期待。

葉長煜攔住應歸顏麵前,擋住她的視線,她也隻是默然起身,往宮殿裏去,似是不願說話,怕打擾到誰。

葉長煜跟著她,踩著她在地上落下的影子,兩人一前一後地進了殿,他才道:“榮王要走了。”

應歸顏終於轉過身看他,問道:“他要走?去哪兒?”

“朕沒問。”葉長煜道,“他隻說要走,無意留在徽京,已去跟父皇母後辭行了,你可要去送他一程?”

應歸顏沒想過自己還有出宮的機會,雖然時間不長,但眼看著徽京郊外廣闊的天,如此自由的空氣,她以後應該不能再接觸到了。

葉長臻上一次見到應歸顏還是在她和葉長煜的大婚典禮上,他們分明隔著不遠,卻當真兩年沒有見過麵,他亦是驚訝於當初那個意氣飛揚、一身勁裝的邊境女將如今雖華服加身,卻完全沒有了過去的影子,再精致的裝扮也失了靈氣,已然枯敗。

葉長臻多有惋惜,更感謝應歸顏前來為自己送行,道:“徽京如今隻剩下你一個,要不,我讓李洵留下來,好歹他也是自己人,必要的時候能幫襯你。”

應歸顏搖頭道:“你都想走了,何必為難他。再說,我不孤單的。”

唯有在這一刻,葉長臻好似在應歸顏眼裏看見了一絲光亮,隻是那麼眨眼的功夫。

他深怕應歸顏即便經曆了這兩年的宮廷生活依舊不習慣,並且看她現在這般安靜,唯恐她一時想不開,擔心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應歸顏苦笑,道:“你放心,葉長煜不會讓我受委屈的。”

哪怕到現在,她仍不願意給別人造成困擾,能夠離開徽京是那麼幸運的一件事,葉長臻不必為她擔心,況且她說的是實話,葉長煜那麼“喜歡”她,由著她的性子來,哪裏會讓她受委屈。

應歸顏不想說,葉長煜也不勉強,他其實還有問題想問,可又怕提及應歸顏的傷心往事,於是選擇緘默,就此帶著李洵離開了徽京,放下皇室身份,帶著對弄雪的思念,繼續雲遊四方去了。

應歸顏直到望著那兩人兩騎徹底從視線中消失才緩慢地收回目光。

應歸顏行至馬車前,車簾被挑開,一直沒有下車的葉長煜向她伸出手,要拉她上車。

她提著裙子,自己上了車,坐在另一邊的車窗旁,對車夫道:“回宮吧。”

馬車從徽京城郊掉頭,經過城門,直奔皇宮,最後駛入厚重的宮門內,外人再窺不見其貌。

徒留那一地明媚陽光,照著巍峨宮牆,精致樓宇,落下一片片陰影……

【尾聲】

景隆十六年十一月,徽京迎來了今年最大的一場落雪,連續三天,飛雪漫天,將整座徽京城籠罩在一片雪白之下。

紫宸殿內焚著香,香爐裏嫋嫋青煙升起,最後消散在掛於牆上的一幅畫前。

畫中是個穿著紅衣的少女,正托著腮,百無聊賴地望向窗外。

她手邊的燭台上燒著半根蠟燭,燭光照在她臉上,雖隻有側臉,卻可見她靈動之態。

而她望向的窗外頭夜色正濃,透過燭光清晰可見飛揚的雪,跟這幾日徽京城的雪一樣大。

負責打掃的小宮女看著畫中的少女,盯著看了好久,問身邊的小太監道:“雙福,你說這畫裏的人是誰?是皇後嗎?”

“不是吧,看著可不像呢。”雙福抬頭也去看那幅畫,更用力地搖頭道,“必然不是皇後,你可見皇後有過這樣嬌俏可愛的樣子?”

小宮女想了想,道:“我哪曉得,一年總共見不到皇後幾回,每回她跟今上見麵,今上還都要把人都趕出去,我看咱們範總管都不見得能記住皇後長什麼樣。”

小宮女特意壓低了聲音說最後那半句話。

雙福趕忙瞪她一眼,道:“就你知道得多。”

小宮女又去瞧那畫,好奇道:“那你說這畫裏的是誰?也沒見今上除了皇後還中意哪家小娘子。”

雙福正要說話,卻見範濤進來,他趕忙拉著小宮女讓開,道:“範總管。”

範濤道:“今上就快下朝了,收拾完的話就退下吧。”

於是二人雙雙退下,踏出紫宸殿時,正和回來的葉長煜相遇,他們當即垂首行禮。

葉長煜沒有理會這些宮中下人,徑直入了紫宸殿,看見已經擺放在案頭的公文,眉頭一蹙,提步去了內殿。

範濤聞聲出來,將葉長煜迎至畫像前,才開始輕手輕腳地褪去葉長煜身上的氅衣,再將他衣上的細碎落雪輕輕撣去,這才退下。

室內由此安靜,將近不惑之年的葉長煜看著畫上多年容顏未改的少女,又一次陷入情不自禁的幻想中,卻始終無法想象,無論是過去英姿颯爽的邊境女將,還是如今淡漠寡言的陳國皇後,會有如畫上一般嬌俏的神態,便是她那隻無意去撥弄燭火的手,都有著不自知的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