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人生從三十歲開始起飛(2 / 3)

沒想到女兒卻搖晃著腦袋,堅決地說:“不好!”

我一驚,繼續說:“媽媽是為了……我們將來會更好!媽媽很快會來接寶寶的,你不要哭好嗎?”

女兒看著我,哀怨地說:“要哭!”

一股巨大的痛楚席卷了我!我不敢再說,便拿出玩具,讓女兒坐在地上,說,“寶寶玩玩具好嗎”?

“好”!女兒終於興高采烈地回答,坐在了玩具的包圍圈中。

我提起一口小小的皮箱,從女兒的身後默不作聲地走了!我沒有再和她打招呼,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我怕自己那最後的一瞥,會令我崩潰、令我留下,重蹈覆轍!

世上有這麼傷心的母親,作別稚幼的女兒,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更沒有親親她,抱抱她。世上有這麼狠心的母親,從女兒身後默不作聲地決然離去,都沒有看女兒一眼,那坐在玩具堆中的小小背影,當她回過頭來,母親已經不知去向何方……

這種出走的形式,現在想起來,確實被逼無奈。但是,這是我這一生所做出的諸多決定中最為英明正確的決定!是我任何時候想起都絕不後悔的決定!

終點站——北京。

這座城市,第一次見到它便有一種類似鄉愁般的情愫在心頭千回百轉,無法釋懷。這麼多年,無數次與它親密接觸,又無數次黯然離去。注定的,它將是我奔向新生活的第一站,最重要的一站,雖然,也許並不是我最終的停留之地。

雜誌社給我和另一位女孩合租了一套小小的公寓,說是公寓,實在太奢侈了一些,其實就是一套破舊樓房裏的小民房。我們各有一間不到十平方米的臥房,共用一個不到五平方米的廳。

走進屬於我的臥室,實在可以用“家徒四壁”來形容——除卻幾樣漆麵斑駁、缺胳膊少腿兒的像是剛從馬王堆裏出土的“古董級家具”——一張床、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其他什麼都沒有,甚至連窗簾都沒有!委實淒涼得緊!

那種興奮和激動的情緒倏地離去,連日來的恐懼、擔優、緊張、害怕,種種情緒湧上心頭,突然感覺全身的力量盡失!巨大的孤獨感和失落感席卷了我!

我把皮箱往牆角一扔,風馳電掣地衝出門去,跑上街買回床單、被子、被套等物品,全部是我喜歡的紫色,回到“家”後,手忙腳亂往床上鋪,試圖營造出一點溫馨溫暖的氛圍。

可是,暮色漸漸降臨,看著破敗的窗戶外北方那灰禿禿陰慘慘的天空,看著屋裏一片頹敗和狼藉,我的心一陣緊縮,無論如何也“溫馨”不起來。

我掏出電話,卻不知道能打給誰?我是以這樣決絕的方式走的,此次走,就絕不能再回頭。所以,在事情辦妥之前,我任何人也不能聯係。家鄉的親人和朋友,一個也不能。哥哥呢?他就在北京,就在這座城市,一個電話打過去,我就可以看到他!我顫抖地撥下了哥哥的號碼,剛要按下鍵,又猶豫了!不行!不能冒險!有一個人知曉我的行蹤,就可能功虧一簣!

我頹然地拋下電話!像一條喪家之犬,狼狽無力地撲倒在床上,眼淚無聲無息地在枕頭上蔓延……

初到北京的狼狽和艱辛,如今想起仍為之心酸。

一星期去一次超市,買回方便麵、速凍餃子、牛奶、水果……全部的炊具,隻是一口不鏽鋼的鍋,所有的食物,不管三七二十一,統統扔到鍋裏一股腦兒地煮!簡單至極!有將近半年的時間,我基本沒吃過一次炒菜!

幹燥的氣候讓來自山清水秀的南方城市的我嚴重皮膚過敏,紅腫、脫皮、瘙癢……臉上的皮猶如麵具一層一層地往下掉,雙頰通紅猶如青藏高原上整日曬著烈日的牧羊女。我一點妝也不敢化,連護膚品都不敢抹,偶爾擦點寶寶霜,臉上還狀況百出。此種情形整整延續了兩年,我的皮膚才算勉強對北京幹燥的空氣產生了感情,歎口氣,認了。

苦嗎?當然!小城市的生活雖然缺乏夢想和激情,但還算安逸舒適,養尊處優。除了為孩子治病而顛沛流離的那幾個月,何時這樣為生活的基本要求而狼狽奔波?

更要命的是寂寞和孤獨。來京之前,覺得自己曾在此讀過書,求過職,來來往往達數回,對這座城市還算是熟悉,朦朦朧朧中,還自我感覺良好地以為北京的同學和朋友或許還對我的到來有所期待。可當我真的再次踏上這塊土地,擺出一副安營紮寨、長治久安的架勢,茫然四顧,我才發現,自己根本不知該通知誰“我來了”!

數年的分隔,早已物是人非!好不容易輾轉打聽到幾個舊時朋友的電話,興奮難耐地撥打過去,大多是“你所撥打的電話已停機”!偶有三幾個朋友接通,對方的反應基本是:“來了?哦!好。最近很忙,等忙過後再約你見麵,反正人在北京,有的是機會見麵……”我以為過個三五日、七八日總該喘口氣見個麵了,吃吃飯,喝喝茶,敘敘舊,再暢談一下理想和未來……想想都令人激動。殊不知他們這一忙,就再無閑下來的時候,莫非在北京的人都是在以“光速”的節奏在工作和生活?不禁惶恐,肅然起敬!

後來,終於有一個女同學來到我家,這是我所聯係的同學中唯一一個來看我的。我對她的感激之情自不言說。沒想到2005年的春節,時年二十七歲的她因為患抑鬱症竟然從二十層樓上跳下去,結束了自已年輕如花的生命。我才發現這個女孩所留給我的,留給這世界的竟都是美好的回憶,她自己患有抑鬱症,卻還在溫暖和關懷著別人,可惜……如此純美的生命卻香消玉殞!怎不令人肝腸寸斷!

記得那天提起我聯係過的其他同學,她告訴我:“XXX說,汪洋又來北京了,她找我幹什麼呀?是不是要我給她找工作呀……”我才恍然大悟!為何他們都那麼忙!是啊,當年我汪洋之落魄困窘盡人皆知,如今再返北京,豈不就是瘟神再現,一個大麻煩大負擔?避之唯恐不及,哪裏還敢主動沾染?

唉唉唉!慚愧!豈知我並無半分要投靠於誰的奢望,不過僅僅想請他們吃一頓飯而已!

是的,剛到北京的大半年,除了哥嫂,真的連想請客吃飯都找不到人賞光。有時想改善一下生活,孑孑一孤身女子去到飯館,形容不是淒涼就是鬼祟,食而不知其味。

2002年北京的冬天,清冷肅殺,風呼呼地吹過來,在牆的縫隙間,發出淒厲的尖叫聲,令人毛骨悚然。不到五點,天就黑了下來。多少個黃昏,我獨倚窗邊,望著滿目的蕭瑟,不由抱緊胳膊,獨自緊擁著,緊擁著……寂寞。寂寞,那半年,我空前絕後地理解和感受了什麼叫“寂寞”,我也從此學會了忍受寂寞,戰勝寂寞,享受寂寞。

人唯有在獨處時才有機會更深地走人自己的內心,和自己的靈魂對話,我感謝2002年的北京,以絕對的寂寞和孤獨來迎接我,讓我在別無選擇的情形下,拋卻了任何形式的作秀,最大限度地接近自己的本真。

如今我當然有了很多新的朋友,然而,不管任何熟人來到北京發展,不管多麼忙,我一定第一時間趕過去見他!雖然孤獨和寂寞也許更有利於他心靈的成長,但我還是願意讓初到異鄉的遊子盡可能獲得一點點友誼的慰藉和溫暖。

我已經三十歲了,沒有可值得炫耀的青春;我沒有社會基礎,不認識任何達官顯貴、伯樂要人,沒有人會來發現我,提攜我,更沒有一個現成的舞台虛位以待,以供我長袖善舞;我沒有錢,口袋裏那幾張菲薄的鈔票相對於揮金如土的大北京是那麼寒酸。

是的,在這座諸多中國人,尤其是文化人向往朝聖的國際大都市,三十歲的汪洋除了一個兩歲的等待著我撫育照顧的女兒,什麼都沒有。

可是,我有我自己!

我相信自己作為一個人,自身的修養、底蘊、才華、勤奮和努力,這,就是我最大的,誰也奪不走、搶不去的財富!就是這份自信的支撐,讓我勇於一無所有來到北京,決心赤手空拳,打出一片天下,尋找屬於自已的舞台!

我不能確知這個城市能否承載和容納我的夢想,這座陌生的城池,能允許我飛得多高。但是,我是自由的,再沒有人有資格來牽絆和捆綁住我飛翔的翅膀。飛不高,是自身的能力和才氣不足,是機遇和運氣不夠,技不如人,我認命。但是,人為地強硬地把我的翅膀捆住不讓我飛,我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