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低到塵埃的“助理生涯”(1 / 2)

我要感榭我的“助理生涯”,讓我在臨近四十“高齡”,在已經取得了一定的榮譽和成就時,再來以低到塵埃裏的姿態貼近地麵,貼近生活,獲得不一般的感受。而這一切,在當時雖然感覺不適,如今看來,無疑又獲得一筆寶貴的人生財富和寫作財富。

2011年初秋,那個聲音響起時,我便陷人了前所未有的迷茫、困頓、掙紮,就如在一鍋濃稠的深淵裏沉浮。

有一天,我無意間對我哥嘀咕了一句:我是不是該幹點兒別的?他也隨口接一句:那你跟著我去貴州做市場吧?我說:好呀。

前文說過,我哥是個出色的建築師。而建築在中國這二十年來大行其道,在所謂城市化進程的推動下,棟棟高樓在祖國各地拔地而起,比積木還搭得快,可以說,整個中國都是一個大工地。全世界的建築師都羨慕著中國建築師的幸運。用我哥的話來說,中國沒有懷才不遇的建築師,幾乎全是小材大用,就好比一群少年足球隊員在打世界杯。

基於行業的幸運,中國的建築師們個個盆滿缽滿,躊躇滿誌,唯一可以抱怨的就是活兒太多了,忙不過來。此種情形和文學的衰落哀鳴形成強烈反差。可以說,文學是個最不招人待見的夕陽行業,而建築卻是遍地黃金的朝陽行業。

所謂“做市場”,就是幫建築師找活兒、接活兒,和甲方進行溝通,雲雲。我想,這活兒不難。與人溝通是我的長項,從五歲開始,我就是家裏的“公關部長”了,農村來了親戚,都是我領著去逛“遵義會議會址”,七八歲就像模像樣地和老爸坐在桌上和客人坐而論道,姐姐都在廚房幫老媽打雜。

再加上貴州還有許多朋友,所以我想,做市場有什麼難?除了垂涎那筆相當可觀的市場費之外,基於一個作家的好奇心,我也很感興趣,很想從我們這個窮途末路的行業探出頭去,看看當下最牛最紅火的行業究竟是個啥樣子?

就這樣,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稀裏糊塗地跟著我哥登上了飛往貴州的航班。本以為是體驗生活,淺嚐輒止,誰想這一腳踩下去,竟是全身而人,不折不扣踏進深淵。

基於一以貫之的敬業精神,一踏上貴州的土地,我便嚴格按照一個助理的身份要求自已,幫我哥打理一切雜務,連包都幫他背,連洗腳水都幫他打,競競業業,任勞任怨。這倒沒什麼。他是我的偶像(我長這麼大,這輩子就他一個偶像,從小就崇拜,習慣了),他是我哥。他很勞累,很辛苦。而且,最幸福就是聽他講建築,講城市,講他的理想,講他想把貴州規劃建設成怎樣的一座理想城。這真是美妙。除此之外,全是不愉快了。

先來說說角色的轉換。我是一個作家。從前,我是一個主持人。一直以來,我看到的世界都是那個樣子,從領導到各行各業,不說是待若上賓,至少說,都會注意到你的存在。我覺得,這很尋常,這沒什麼。而自從成了我哥的助理,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所到之處,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我哥身上,待你如無物。

有一次和甲方吃飯,應該是個處級領導。席間我自知沒有發言權,也還知趣不吭聲。待到快結束時,雖說對方並不理睬我,出於對公司的形象負責,也出於自已的習慣,我還挺敝帚自珍地去到洗手間,把臉上抹粉吸油收拾了一下,待我出得門來,房間裏已是杯盤狼藉,人去樓空。

我頭腦一陣一陣迷糊,不明白發生了什麼,服務員同情地告訴我,人都散夥兒了,你快下樓去追吧!我這才衝下樓去,隻見領導們早已絕塵而去,隻剩我哥一人站在樓下等我。

我啼笑皆非,暗笑自己太自作多情了!還怕自己臉上油光滿麵不禮貌,其實就算你臉上多長出一個鼻子,人家也根本不會注意到。不管你在不在,人家該開席開席,該散夥散夥,就當你是空氣。

這種事情,當我是一個主持人,或是一個作家時,絕不可能發生。吹個牛吧,部級領導、國會議員、名流商賈,不管什麼大人物吧,一起吃飯的也不在少數。如果我要去個洗手間,不管待多長時間,隻要我不回來,就絕不會散夥。

過了不多久,又是一次吃飯,這次領導級別更低,最多是個科級。很不湊趣的,我又去了洗手間。天地良心,這次我絕不是為了臭美,是真的內急。出來之後,相同的一幕又發生了:杯盤狼藉,人去樓空。

這次我有經驗了,趕快連滾帶爬地跑下樓去,果然,又隻有我哥在等我。氣喘籲籲回到住處,才發現手忙腳亂之際,手機落在了餐館。手機丟了,誰都知道有多嚴重!不是錢的問題,你幾乎丟掉了和這個世界的聯係!

我趕快折返身去,心急火燎趕回餐館,謝天謝地,手機被服務員收起來了!手捧失而複得的手機,我啼笑皆非,終於明白了一個道理:作為一個助理,是沒有資格隨便去洗手間的。要麼,一開局你就去,菜還沒上,人不會走,要麼,你就忍忍別去了。否則去完回來定是“昔人已乘黃鶴去,此地空餘黃鶴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