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馬斯·哈代 Thomas Hardy(3 / 3)

海峽練炮

——詠第一次世界大戰

那晚你們的重炮,無意間,

把我們從棺材中震醒;

把聖壇的窗戶也都震破,

我們還以為是末日降臨,

都坐了起來。淒清之中

獵犬都驚醒了,全都在吠;

老鼠失措落下了殘食,

蚯蚓全都退回了墓內。

教會的田裏母牛流涎。終於

上帝叫道:“不,是海上在試炮

正如你們在入土以前

人間的世道仍未改好,

“各國仍拚命把火紅的戰爭

越拚越血紅。簡直像發瘋

各國都不肯聽從基督

正如你們一般地無奈。

“現在還未到審判的時辰,

對戰爭中人還算是幸運

如果真是,就應該為如此威脅

把陰間的地板清掃幹淨……

“哈哈,那時情況就熱得多了

當我吹起號角(萬一當真

我會,隻因你們是凡人

而急需安息於永恒。)”

於是我們又躺下,“不知道

人間會不會變得稍醒悟,”

有一位說,“比起當初他派我們

投這冥府世紀的虛無!”

許多骷髏都直搖其頭,

鄰居隔兩位的牧師說道:

“與其生前四十年傳道,

不如上輩子抽煙又醉倒。”

又一陣炮聲震撼了當下,

咆哮說已到報複的時辰,

聲傳內陸的斯都爾頓塔,

凱洛宮,和星下的古碑石陣。

萬邦崩潰時

隻留下一個人在犁田,

步伐緩慢而沉靜,

蹣跚的老馬頭直點,

人馬都似在夢境。

隻有一縷煙而無火焰,

從成堆的茅草升起;

此景會一直延續不變,

縱朝代來來去去。

遠處一少女和她情人

路過時情話悄然;

戰爭的曆史會融入夜深,

他們的故事還未完。

盲鳥

你的歌唱得真熱烈!

而這一切的無理,

上帝竟同意,對你!

還沒有飛已盲去,

被火熱的針尖刺中,

我在旁簡直不懂

你的歌唱得真熱烈!

如此委屈而不恨,

也忘了可哀的悲慘,

你的命是永遠黑暗,

注定一生要瞎尋,

自從被劫火所刺傷,

被囚於無情的鐵絲網;

如此委屈卻不恨!

誰真慈悲?唯有此鳥。

誰長受苦而保善心,

並不生氣,縱然失明,

縱然被囚,卻不輕生?

誰對一切仍容忍,希望?

誰不懷惡念,仍在歌唱?

誰才神聖?唯有此鳥。

江湖上

——餘光中

一雙鞋,能踢幾條街?

一雙腳,能換幾次鞋?

一口氣,咽得下幾座城?

一輩子,闖幾次紅燈?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裏

一雙眼,能燃燒到幾歲?

一張嘴,吻多少次酒杯?

一頭發,能抵抗幾把梳子?

一顆心,能年輕幾回?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裏

為什麼,信總在雲上飛?

為什麼,車票在手裏?

為什麼,惡夢在枕頭下?

為什麼,抱你的是大衣?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裏

一片大陸,算不算你的國?

一個島,算不算你的家?

一眨眼,算不算少年?

一輩子,算不算永遠?

答案啊答案

在茫茫的風裏

一九七〇年一月十六日於丹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