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溫·繆爾 Edwin Muir(3 / 3)

審問

我們原可穿過公路的,卻遲疑了一下,

便來了那巡邏隊;

那隊長仔細而認真,

兵士則粗魯而冷漠。

我們站在一旁等待,

審問便展開。他說一切

要從實招來,哪,我們是什麼人,

從什麼地方來,有什麼企圖,

什麼國家或集團我們效忠或出賣。

問來又問去。

就這麼別了一整天,我們站著回話,

看路對麵籬笆的那邊

逍遙的情人們一對對走過,

手牽著手,徜徉於另一個星球,

好近啊,簡直可以向他們呼喊。但此地

答話和行動都不由我們做主,

盡管逍遙的情人們依然踱過去,

而無情的田野就在麵前。

我們已瀕於極限,

耐力幾乎已耗盡,

而審問依然在進行。

——一九四九年

評析

此詩靈感來自西柏林之圍牆及原作者對東歐共產黨統治之觀察。

負債人

我是負債人,對一切;對一切我感恩,

對人和獸,季節和冬至夏至,黑暗和光,

生和死。死者的背上負著,

看啊,負著我,被引上迷失了的使命,

被食盡的秋收所撫養。向忘了的神。

作忘了的禱告,亦降福於我。

鏽箭與斷弓,看啊,都將我保衛,

此地,就在此地。未陷的城堡

陷入地層,以年代陷入時間,

緩緩地,以全部堅定而守望的戰士

保我此刻的安全。遠古的流水

將我滌清,使我蘇醒。勝者和敗者

皆予我以熱情,以和平,以戰場。

忘川畔的牧野籠我以幽光。

死者在肅然無聲中長憶著我,

將我拘留。對一切我都感恩。

評析

忘川(Lethe),希臘神話中冥府河名。新死的人往冥府,將返人間投胎的幽靈離開冥府,皆飲其水而遺忘過去。

禽獸

它們不住在這世上,

不住在時間與空間,

自生命投入死亡,

一個字也沒有,沒有

一個字可以駐腳。

從不在任何地點。

因文字從虛空呼出

呼出了一個世界,

用文字形成,圍住—

線和圓和方塊

翡翠石和泥土—

救出,自欺人的死寂,

以有聲的噓息。

但這些禽獸從未

兩次踐熟悉的道路,

從不,從不走回去,

回到記憶中的日子;

一切都好近好新奇

在恒久不變的此地,

神底偉大的第五天,

將永遠如此保存,

永遠也不會消逝。

第六天,才出現我們。

——一九五六年

評析

《聖經·創世記》說,上帝第五天造萬獸,第六天造人。上帝說:讓光誕生,乃有世界。人類創造了語言文字,乃可能整理記憶,積成曆史,形成文化。唯萬獸絕少進化,更無文明,似乎億萬年來僅是一天,仍是當日上帝創世記的第五個大日子。所以繆爾說:“一切都好近好新奇。”至於“翡翠石和泥土”的意象,可以參閱馬拉美的十四行和艾略特的詩《焚毀的諾頓》中的一句:“泥中的大蒜和藍寶石。”

蒼茫時刻

——餘光中

溫柔的黃昏啊唯美的黃昏

當所有的眼睛都向西凝神

看落日在海葬之前

用滿天壯麗的霞光

像男高音為歌劇收場

對我們這世界說再見

即使防波堤伸得再長

也挽留不了滿海的餘光

更無法叫住孤獨的貨船

莫在這蒼茫的時刻出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