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大熱,宛如盛夏。人謂年來成都天氣改變,寒暑俱烈,且其來也驟,往時不若是也。
飯後入睡一時。一時至祠堂街茶館,出席學會之理事會。商定下星期開座談會,討論歐戰結束後之世界局勢與我國情形。四時散。
許可經來,已將餘所作“少年”一歌製成曲譜。文藝講座請其講音樂二小時,亦蒙允可。
燈下作書致士敭,以上午所作廣告等件寄與。士敭現主持推廣部事也。
十八日(星期五)再作一箋,加入昨所書致士敭書中,言盼“少年”文稿不到,心中焦急。
叔湘來信,評新出之《英文月刊》,即轉寄彬然。元善來信邀餘參加七月間之手工藝座談會,作書允之。屆時元善將來蓉也。
飯後睡一時。小墨歸來,作成瘧疾瘧蚊一文,即為改之,文長,未改完。傍晚,寄到“少年”稿一批。
七時至燕大,參加其學生之文藝晚會,說話十餘分鍾,即歸。燈下看寄來之稿。
十九日(星期六)改畢小墨之文,又改重慶寄來之文。“少年”創刊號至此編齊,凡文二十篇,可排八十麵。於是寫定目錄,預備明日寄重慶。自定以今日完成,居然如期,亦為一快。
廿一日(星期一)複洗公書(第百卅九號),並致書士敭、錫光、三官。
倦甚,飯前即小睡。飯後往春熙路買雜誌,歸後仍偃臥。緊張連日,至此乃頹然,亦見精力之衰。
廿二日(星期二)作致教師書第七通,題為《談利用》,仍與《成都周報》。複胡繩書。
午後仍入睡一時。鼎彝來,商討文藝講座之講題與講員。四時,至中央觀電影為遣,片名《銀行假日》,尚不壞。
晚飯後接雲彬信,附有紀念愈之之文,並請曹伯韓同作此題,就燈下讀之。馮列山來,談《成都周刊》事。黃子耕來,商其父《劄記》出版事。俟客去,致書錫光、韻鏘、三官。
報載桂省我軍克複河池,大好消息。不知係敵人縮短防線歟,抑我軍之力增強歟。
廿三日(星期三)報載桂境又克複金城江。
作書複雲彬。以“國誌”積稿寄允安。複書譚丕模,退回其稿。致一書與士敭。
作文紀念愈之,完篇,千五百言。
午後仍入睡一時。小墨歸來,繕寫許可經所作曲譜,餘助之。
廿四日(星期四)上午半日,剪貼歌譜,即寄與錫光。
飯後往《華西晚報》宿舍,訪張天翼。張患肺病甚久,迄不見愈,此次來蓉意在休養。餘與不見者且十年矣。一榻蕭然,顧而淒惻。
燈下作書致士敭、叔湘、允安。
廿五日(星期五)作一短文,略談普式庚《波希米人》一詩。此詩譯者甚多,有瞿秋白之譯本,名曰《茨岡》,詩人節會中將由數人誦之,鄒荻帆囑餘特撰此文。
飯後仍小睡。起來作丁聰《阿Q正傳》木刻之題記,凡七百言,即寫其上,明日送於子傑。
母親今日未起床,昨夕發熱,殆是寒暖不定之故;晨進粥一盂,夜食麵一碗。
報載盟國艦隻四百艘集中琉球附近,似有在我國海岸登陸之勢。
廿六日(星期六)晨出剪發,價仍為二百元。
雪舟來,言近來預備造貨,與重慶函電往來,說不明白,擬往重慶一行,邀餘同往。前此洗公彬然來信,均勸餘到渝一行,共商店事,汽車麻煩,則設法乘飛機。餘心欲晤諸君,而行旅又覺其可怕,今既有雪舟作伴,則亦願奮力一行,決以什九日乘特快車往。
午後與墨至美術協會,觀吳作人畫展。吳氏所畫多甘寧青康風物,鉤勒、設色、布局皆到家,為不可多得之畫家。
至店中,接寄來之“中誌”八十九期稿一部分。晚飯後,就燈下看稿三篇。
廿七日(星期日)晨起作詩人節集會之致辭一篇,亦鄒荻帆囑作,渠謂將找一善於朗誦者誦之。端午節餘未必回來,故必須先行作就,得千二百言。繼改重慶寄來之文稿。
午後,與小墨二官往觀蘇聯電影片《虹》。攝影甚佳,故事已熟,觀之甚有味。觀眾特多,此一篇小說太著名矣。
回家仍伏案。傍晚,文銓尚錦為餘與雪舟作餞,文銓自治饌頗佳,飲啖甚酣適。
回來編齊“中誌”八十九期,寫定目錄,唯俟明日作一卷頭言耳。
廿八日(星期一)晨間報紙來,載我軍克南寧。
作“中誌”卷頭言,紀念“七七”八周年,不得不應景,亦覺無聊。半日完篇,得二千言。於是檢看各稿,送往審查。
飯後仍睡一覺。起來檢點攜帶之衣物,甚為簡便,並交與三官之物僅兩個小包裹耳。晚飯後,與墨同至店中,同人為茶會敘別。九時歸。
廿九日(星期二)晨三時即起。天甫明,雪舟來,即驅車至牛市口。車以八時開,特別快車裝潢尚好,人各有座位。天陰,風來送爽,車不拋錨,意頗舒快。在簡陽吃午飯。至內江而為時尚早,司機主多走些,至榮昌始歇宿。
與雪舟小飲,並暢喝茶。房間頗肮髒,即宿桌子上。無臭蟲,而蚊蟲為祟,竟夕未眠。
三十日(星期三)晨五時開車,一路疾駛,至璧山進餐。至青木關檢查,有男女二人帶煙土,於是一車之客大受其累,行李俱受仔細檢查。及到達兩路口,又經憲兵檢查,花時間不少。
乘人力車到店中,午飯方罷,諸君皆以到達之早為異。成渝一天半,在諸人經驗中誠罕者也。
四時,與達君雪舟出外洗浴。返店小飲,至凱旋路,在路旁乘涼閑談。三官較瘦,腹有蟲患,令服使君子尚未照辦。
夜與達君同室,達君以其床讓餘,因其絕無臭蟲也。一夜酣睡,果無擾害。天氣大熱,竟夜未蓋被袱。
卅一日(星期四)晨出吃點心。坐編輯部,改三官一文,而時時立起,至傍晚始已。子愷來,李儒勉來,郭沫若與雁冰來,吳大琨來,巴金來。
傍晚敘餐,因今夕開我店之設計委員會,子愷、雁冰、巴金皆為委員。餐後開會,討論今後出書及明年紀念廿周年之辦法。十時散。
六月〔全錄〕
一日(星期五)昨睡酣適,而困倦仍未舒。
竟日校“中誌”校樣,六月號已選校,為之欣慰。午後睡半小時。
傍晚,雁冰來,談盛世才事,其人之惡毒苛刻,竟非人類。孫伏園來,在店中聚飲。至凱旋路,坐路旁乘涼,談店事,十一時歸。
二日(星期六)昨夕趙家璧偕巴金來,未晤,今晨往訪家璧於其良友辦事所。辭謝囑作《我的良友》之文。而家璧言且俟之,仍要餘勉為之。回店,校“中誌”校樣。
午刻,家璧邀巴金來,拉我店數人同餐於滋美。以群來,亦同餐。以群言本月二十四日,將為雁冰祝壽(實隻四十九歲),囑餘為邀請之公啟,並為文紀念。餘又思邀集各書店,凡出有雁冰書者,屆時共同登廣告發售其書。
返店小睡。允安來,夢生來。大琨來,詳談其受累三年半之經過,所述甚慘。渠與雪峰同係也。既而夏衍來,仲華來,遂在店中共飲。仲華與餘飲較多,久已未晤,可談者多。八時後,洗公、仲華、達君、彬然打牌,餘看數圈,先睡。
三日(星期日)晨與彬然至滋美進茶點,應陶行知之約。餘前以《西川集》贈陶,陶以為作教師者皆宜一讀,嚐介紹於北碚管理局盧君,盧即廣為采購,分贈其屬下之教員公務員。陶近辦育才學校,略依理想,但開門七件,日需六萬元,故張羅之力為多,教育之功猶少。陶又約郭任遠同敘。郭為行為派心理學者,夙有聲名,最近將往美國講學者也。九時散。
十時半,觀電影於一園,幾乎所有同人俱往。片名《威爾遜總統傳》,敘威爾遜生平,據事敘述,殊少戲劇性。蓋美國民主黨用以抵拒共和黨之宣傳片也。甚長,演二時半而畢。
天氣酷熱,悶鬱殊甚,飯後睡一時許。起來與彬然、達君、梓翁閑談。莫誌恒來,坐一時許。至凱旋路,應士敭清華之招飲,甚酣適。返店仍為閑談。十時睡,竟夜流汗不止。
四日(星期一)晨起即往凱旋路,就清華之寫字桌作文,可得安靜。先作一邀請朋友參加雁冰五十壽辰茶會之書函,僅三百言,由少數至熟之友人具名。繼作回憶文,得二千言,往事實不勝其記述也。驕陽奪窗而入,流汗執筆,亦殊苦事。
四時返店,“少年”之排樣已送校,迅疾可喜。在店中飲酒,餘與洗翁飲較多。
再至凱旋路,坐彬然錫光諸兄室中,嚐彬然所購之新茶,甚可口。錫光為餘述去年逃難故事,困苦萬狀,係木板於車廂之下,行李人口悉附其上。前見美新聞處照片有此景,題曰《湘桂流民圖》,不料錫光身曆之也。
十時歸,與洗公達君談店事。十二時睡。天熱,日間作文,複多講話,竟夜不眠。
有人談浙江近況,謂兩種政權並存,其一方之標語曰“比比看”。此三字簡單扼要,無以複加,另一方誠不經一比也。
五日(星期二)晨為同人之初級國文班上課,本由士敭與三官擔任,餘為示範。
上午作編輯後記兩則。午後入睡一時,困倦稍舒。俞守己來,渠近主世界書局總公司事務,經常在重慶。
傍晚仍在店中飲酒。八時,與達君士敭往觀《小人物狂想曲》於青年館,票係孟君謀所贈。此劇殊無深意,而耿震、沈揚、白楊等演技自佳。觀其二幕,倦甚,眼幾不得開,遂歸,亦已十點半矣。
六日(星期三)晨與三官訪元善於其會所,其進早餐。談其推進手工藝之規劃,及七月間集談會之籌備情形。九時返店,為《商務日報》作一短文,王知伊所托也。
飯後仍小睡,天氣益熱,予無雨意,室中熏蒸,竟不克作事。傍晚應巴金兄弟與朗西夫婦之約,偕洗公雪舟至文化生活社飲酒,談燕甚暢,八時歸,九時半睡,熱甚,未得安眠。
有柳州克複之傳說。
七日(星期四)晨為店中人談國文學習,仍多泛論,未有實際有用之言。
至凱旋路,作文,應胡繩夏衍之囑。仍寫致教師書,談大學中文係,二千餘言,不暢。四時返店。傍晚飲後談店事,至十時睡。竟夜流汗,未得寧睡。
八日(星期五)晨與諸君進早點於百齡餐廳。八時,偕洗公雪舟至中一路,賀文光書店新店開幕。允安夢生至精健,值此書業大不景氣之時,猶能勉為擴張,實為難得。仍步行而歸。全身濕透矣。
作一詩,送郭沫若出國。郭應蘇聯之邀,出席蘇聯科學院二百二十年之慶典。去與不去,小有周折,結果決定去。同被邀請者有丁西林,而丁則辭謝不去。詩與彬然同署名,其語雲:“期申文化聯盟願,聊遣乘桴浮海情。天地終寬複誰局,獨往獨來郭先生。”文化聯盟者,郭近作芻議提倡者也。
飯後睡一小時,昨夕未得眠,小作補充。參加編校推廣部第卅次工作會議,談甚久,頗有決定,非虛應故事之開會。
雁冰托人送信來,邀餘加入文藝聯絡社為發起人。並邀七時赴會,以時間衝突,辭焉。文藝聯絡社,與國外通聲氣者也。
芷芬自昆明乘飛機到,八年不見矣,握手甚歡。仲華、俞鯉艇、劉尊棋、秦柳方來,同飲酒。俞即將去此,往東南助美軍工作。劉秦皆知名而初識者。
八時,明社開全體晚會,先以談說,繼以餘興,尚歡暢。十時半散。餘以床上太熱,以床讓芷芬,睡四層樓之大寫字桌。而亦並不涼,仍竟夜淌汗,未得寧睡。
九日(星期六)晨作書寄墨。
九時開業務會議,據各人報告,邇來造貨成本太高,再生產往往不夠本,營業益難。須亟謀改變作風,推廣營業,始可勉強維持。會至十二時畢。共出聚餐於第一家,菜中有蝦仁一色,值二千餘元。
傍晚,與仲華、胡繩、戈寶權、徐君、彬然飲於留香園。此係專售黃酒之肆,布置如咖啡店。共飲六斤,頗暢適。又入冰肆飲冰橘水。
遂至凱旋路,睡錫光之床,錫光今日返沙坪壩家中也。居然得酣睡三四小時。醒來周身浴汗,不能複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