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往車站登記,雲十四日可動身,十二日去買票。
十日(星期日)晨起,清華備早餐,豆漿,燒餅塗以美國奶油,芷芬自昆明帶來者也。
至店中,為人題畫冊,寫條幅。士敭韻鏘順便囑餘寫字。心緒寧定,雖淌汗亦不嫌煩熱。
飯後,與韻鏘三官出觀電影,片名《馬克吐溫傳》。馬之一生富有戲劇性,弗特立馬區演來,刻畫甚工,佳片也。
至作家書屋訪雪峰,未遇,遇蓬子。為餘言近來一般青年之動向,以及國內現狀,皆可聽。
返店,坐電扇下閑談。七時,應夢生允安之招,餐於兵役部餐廳。餘與仲華談以往相識及同事情形,頗深懷舊之情。
九時散,仍宿凱旋路。陣雨忽作,風來甚烈,天氣轉涼,遂就睡。而雨未久即止,後半夜醒來仍複渾身是汗,不複能安眠。
十一日(星期一)晨為同人談語文學習一時有餘。看“中誌”校樣。擬各家聯合特價發售雁冰著作之廣告。此亦紀念之一方式也。
致一書與亞子先生。彬然言亞子先生居沙坪壩,頗寂寞,聞餘來,屢來信問及,期於二十四日雁冰五十歲紀念會中相見,故謝其殷勤之意。
飯後天氣轉涼,餘穿夾衣。入睡甚熟,曆二小時。雪峰蓬子來談。既而頡剛偕丁君匋來。頡剛以昨日來城中,見報紙載餘在此,故來訪。
七時,董事集會,力子先生準時來。先為聚餐,繼乃開會,形式而已,無甚要事。
以群來,示餘以文藝聯絡社之旨趣與簡則。此社為文藝之介紹機關,不但介紹國內各地作者之文稿於各刊物,且盡中外介紹之力,經常費用月需三四十萬,亦非易也。
十時睡,蓋棉被,來渝以後此為第一夜也,睡甚熟。
十二日(星期二)晨,頡剛偕丁君匋及金君來,邀餘及山公等進早餐於冠生園。廣式點心頗不壞,餘久未嚐矣。付賬凡四千餘元。返店,校《麗白樓自選詩》之校樣。
午刻,李儒勉夫婦偕來,邀洗公與餘進餐於北京小館子。食菜四色,餅數張,值二千餘元,算是便宜矣。仍返店看校樣。
傍晚,同人十餘人宴餘與雪舟芷芬於白玫瑰,川菜甚佳,然兩席在五萬以上,實為繁費。洗公言此所謂人窮世富,相與慨歎。
至凱旋路,睡錫光之床。錫光以夫人流血,於午刻趕回沙坪壩矣。士敭清華亦俱小病,為之愁歎。
十三日(星期三)晨仍為同人談國文學習。
曉先特自李家陀來,知餘明日將歸蓉,故來一麵,其意可感。勸餘遷家來渝,謂巴蜀將辦高中,餘與小墨若往任教,以得其住屋為條件,則亦良佳。彼謂將往探勖成之意,餘頷之。
飯後,與洗公達君談店務。與彬然必陶談編輯國文準教本,以以前之本為據,並不另起爐灶。允安來,談《國文雜誌》事。
車票已買到,明日準可成行,為之一快。傍晚在店中飲酒。酒罷至凱旋路,與諸友敘別,直談至九時。又共進冷食於百齡餐廳,始散。返保安路,倦甚,即就睡。
十四日(星期四)未明即起,與洗公達君為別,偕雪舟驅車至兩路口。韻鏘三官來送行。蓉生允安亦至,且贈餘以新出版之雁冰所譯《人民是不朽的》。
車以七時半開,一路打瞌睡,幾無清醒時。天氣不熱,略有風沙。進午餐於永川,下午六時抵內江,歇榕村旅館,頗爽氣。思進食過端午節,而今日餐館多停業,遂飲酒數兩,食粥一盂,以鹹蛋佐食。九時就睡。
十五日(星期五)車以六時開行,途中修車數次。昨夜有雨,絕無塵沙。餘一路瞌睡。進午餐於簡陽,下午四時抵成都。
到家,知老幼均安,為慰。三午告以昨日往觀詩人節集會情形,居然說得清楚。十幾天以來,其說話技能顯有進步矣。
晚餐後,偕墨至蓉光電影院,觀重慶曲社之公演。此間鮮有昆曲之公演,大有號召力,觀眾擁擠特甚。戲為《探山》、《寄子》、《琴挑》、《梳妝》、《擲戟》、《遊園》、《驚夢》七出。佩弦夫人飾陳妙常,平平。《遊園》、《驚夢》最佳,兩女士演來甚為細膩熨帖。飾柳夢梅者,則仙霓社之伶工姚傳薌也。十時散。
報載我方再克宜山,敵向柳州退卻。
十六日(星期六)昨夜仍未睡好。起來改所積文稿,倦甚,未能順利。飯後得熟睡兩小時。
孫明心、孟尚錦來閑談,寄居在聯營機房之陳君亦來加入。陳君以去年自上海來內地,言上海情形甚詳。
晚飯後,燕大一學生偕尹德華來談。尹在各地講述外國小說已數年,意在普及文藝之興味,今在成都,每周於女青年會仍為講述,亦有心人也。俟其去即就寢。
十七日(星期日)竟日校改“少年”文稿,心思甚急,因發稿期已迫,而手頭不克迅速。上午,叔湘來。下午,誌遠來,鼎彝夫婦來。傍晚,白塵夫婦來。夜間,孫明心來。
臨睡前與二官談話,為述餘之感慨,心緒不佳。
十八日(星期一)伏案改文,仍如昨日。
飯後,朝相來談。餘倦甚,一睡兩小時,起來覺不爽,既而發燒。傍晚即睡,楷元文龍來訪,未與應酬。
十九日(星期二)熱度雖退,人仍困倦,偃臥半日,時時入睡。午後強起工作,仍改文篇。洗公信來,由墨代複,即寄發(第百四十號)。
報載克複溫州。桂境我軍迫柳州。
二十日(星期三)上午仍改文。丁君匋來訪,渠將在此設大中國書局之辦事處。
飯後,張西洛偕羅君來訪。羅在自流井設製革廠,而喜弄文藝。
一時半,至教育科學館訪田世英。該館已自茶店子遷回城守東大街原址。遇世英,請其修改前年所撰初中地理,將印為準教本。世英介往晤新館長陳行可。陳有意招餘回館工作,屢托世英致意,今見麵,以事忙辭焉。
二時半,至李劼人嘉樂公司,出席文藝講座委員會。議定以下月九日開始講述,下月一日,集講師為茶會於子傑所。此外雜談甚多,至五時始散。到家疲甚矣。
日來重慶霍亂猖獗,沿成渝線各地均有發現,成都亦複波及,殊可憂慮。
廿一日(星期四)繼續改文。傷風漸劇,頭腦與口腔大感不舒。飯後一睡兩小時,起來則覺發低燒,勉強支持,仍複執筆。
傍晚孟軺來,傳陳述民之意,欲請章伯寅先生來光華中學任訓育主任,囑餘去信達意。章先生在重慶洛磧,任女子師範教師也。
廿二日(星期五)晨起寫信致伯寅先生。
傷風甚劇,發熱,支持不住,即就睡。十時半至樊培祿醫生所就診,雲傷風而外無他病。歸來偃臥,時時入睡。
廿三日(星期六)熱仍不退,竟日未起。
今日為丏翁生日,六十歲矣。郵書不通,曾未致一語為祝。滿子下麵作肴,餘傍晚進黃酒半斤。
小墨為店中及同寓各家人注射防疫苗。
廿四日(星期日)晨間熱度已退淨,起來尚覺疲軟。
檢點“少年”第二期稿,大體已齊,隻待略事補充,即可成編。於是先寫定目次,以便繕抄。
午後二時,至祠堂街華記餐廳,出席雁冰五十歲紀念茶會。到者八十人左右。藥眠主席,餘略改辭,頗感吃力。
四時半散會,與白塵翔鶴諸君茗於少城公園,天翼亦在。渠來蓉休息些時,身體已轉好不少。承告謂餘之小說,渠往往讀之數過,以為深入生活。餘聞而愧甚。茶散,諸人聚餐於宴賓樓。八時歸,今日倦矣。
廿五日(星期一)上午補作“少年”未了之字,即將全稿付郵寄渝。人仍虛弱,不能多作事。飯後睡一時許。起來看“中誌”稿兩篇,複覺不舒,遂擱筆。
叔湘來,少坐即去。夜早睡。
廿六日(星期二)以鼎彝一文寄餘冠英。托墨代書答彬然。
“少年”稿已齊,又須趕編“中誌”九十期。看稿至夜九時,其間午後曾入睡一時許。
舊金山會議今日閉幕,最大成就為草定世界憲章一份。
廿七日(星期三)仍校改文稿。
鼎彝來,談大學國文係應如何辦理,可發動各家之討論,引人注意。
午後仍入睡,起來複執筆,入夜早睡。
廿八日(星期四)九時至華西壩,訪叔湘,小坐。又至赫斐院訪戴申甫,與談教本版稅事。戴於金錢計算甚周,與談殊不爽快。
驅車至新南門外竟成園。今日雪舟四十生日,諸友觴之於此。我家母親、墨、滿子、三午俱來參加。先啜茗於江邊,後乃聚餐。凡四席,飲啖甚歡。二時半散,驅車而歸,倦甚,入睡一時許。
傍晚得雨,天氣轉涼,早睡。
廿九日(星期五)複佩弦、雲彬、允安諸人信,皆由墨代筆。
馮列山來,談將接辦《成都周報》。羅永麟來,閑談川省政情。俟其去,仍校改“中誌”文字。第九十期至此編齊,隻待餘作卷頭言一篇,即可寄出矣。前與彬然商定,今後“中誌”改在重慶送審。
飯後仍睡一時。醒來,朝相來談。作書致張友漁,托渠作文。
晚飯後,小墨慫恿餘與墨出觀電影《幻想曲》。此片前度來時,餘僅見其半,因往觀之。十時歸。
三十日(星期六)晨起作卷頭言一篇,神思不好,僅成短篇,殊不愜意。而頭腦已昏昏,且作惡心。
忽佩弦來,殊出意外,為之狂喜。據雲因有直航飛機之便,遂回來休息一暑假。渠邇來心緒不好,次女在揚州夭逝,長子在軍中,去年廣西戰役以後,迄今無消息,料是凶多吉少。聞此亦無辭以慰之。午後二時,佩去。“中誌”編成,即包裹付郵,遂為臥休。夜報載柳州克複。
七月〔選錄二十九日〕
一日(星期日)上午,讚平來閑談。飯後仍睡一時許。近日腦中似有事,總之不舒服,隻思偃臥。起來,驅車至子傑家,參加文藝講座講員之茶敘。六時歸。
報載行政院長宋子文訪莫斯科。中蘇邦交或者有改善之望。黃任之先生等七參政員飛延安,續談國共團結問題。此事有成與否,幹係甚大。
二日(星期一)作書複陸步青。編譯館欲重編小學教本,延餘與金子敦入館任事,期以一年,餘辭焉。
作書複洗公,談店事多端,書列百四十一號。受百來轉達戴申甫之意,教本版稅堅持須有百分之五。
羅永麟來,邀餘與墨聚餐於靜寧飯店,其伯父同坐。其伯父為川大法學教授,耽吟詠,即席贈餘一詩:“仲夏生意盛,蟬鳴高樹林。冷淡深杯意,靜寧齊物情。能詩勿學易,無吝自幾仁。理亂形骸外,桃源何必尋。”飲酒各一斤許,菜甚精,暢適殊甚。
歸家睡一時。接子愷來信,言將於十日前來蓉,參加手工藝座談會。夜間,楷元文龍來閑談。
三日(星期二)羅永麟交來其所作劇本《企業之光》,囑餘觀看,擱置將旬日,今日看其二幕,殊無出色處。
飯後睡一時,起來偕母親三午至擷英餐廳,賀雪舟女兒士勉之婚禮。墨與小墨、滿子、二官各自往。到客一百二三十人,甚熱鬧。五時行婚禮,餘為證婚人。禮畢聚餐。散時餐廳付賬至二十八萬,亦豪舉矣。八時至士勉與劉君之新居參觀,即在隔鄰巷子中,賀客戲鬧,殊無興趣。
四日(星期三)上書章伯寅先生,係陳述民所托。伯寅先生有允任光華中學訓育主任之意,今此書與之說定。
看見羅君《企業之光》,書意見數百言。飯後仍入睡。起來改“中誌”稿一篇。傍晚至劉君新屋,應其謝宴。九時歸。
五日(星期四)校讀“中誌”文稿一篇。
姚雪垠董每戡二君來訪。二君皆任教於東北大學,據言東北中文係教師十餘人意見皆相近,不取抱殘守闕,重在繼往開來,殆為各大學所少有。為文學院長者,則陸侃如也。
飯後小睡,起來至店中小坐,過月樵所閑談。